那头的端王妃听了这话,唬了一跳,原先的端庄优雅不在,转而是一副吓坏的模样,瞠目结舌盯着朱赟,
“儿,你胡说什么,你怎会看上那道姑?”
一旁的长公主总算出了一口气,扶着耳鬓的金簪,笑眯眯望着端王妃,“弟妹,人家李四姑娘沾了李蔚光的仙风道骨,自有一番霞姿玉韵,你看,连我儿子都沦陷了,你儿子喜欢她,不也是情理当中?”长公主破罐子破摔道。
端王妃着实没料到自己宝贝儿子趟了浑水,气得牙痒痒,当即上前将朱赟给拧了起来,
“你父王的事,你别掺和!”
朱赟将她的手掰开,眼巴巴望着端王,
“爹,儿子是认真的,儿子长了这么大,独独喜欢她一人,她今日出了事,儿子不活了....”
端王妃气上心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头长公主不慌不忙吩咐道,“快些去给端王妃抬来软塌,让她好好听曲。”
王府的下人早就备了圈椅,又端来一把,将端王妃安在其中。
这头端王着实被朱赟给气狠了,他懒得与儿子分辨,摆摆手,示意管家将人给带走,却被赶来的许鹤仪与王桓给拦住。
二人一左一右将朱赟护在正中。
许鹤仪神色肃整朝端王拱了拱手,“端王殿下,下官乃巡按御史,今夜王爷无故动兵,射杀当朝四品大员,下官明日一早上奏陛下,请陛下裁夺。”
端王听了这话,只是一笑。丢了密诏,于他而言,便是丢了半条命,他哪还在乎那点弹劾。
但许鹤仪是首辅之子,他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明玉啊,本王一直视你如子侄,今夜本王书房失窃,封锁王府追查贼子,乃是情理当中,事后本王自会禀明圣上,不劳明玉费心。”端王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
“失了什么?”
“军情文书。”
许鹤仪冷冷道,“既是军情文书,李姑娘一文弱女子,又如何偷得到?谢堰一当朝佥都御史,又岂会偷盗王爷文书?王爷,您这套说辞,陛下都不会信。”
端王自然知道许鹤仪与容语的关系,他指了指台上袖手拨琴的女子,
“明玉这语气仿佛与李姑娘相熟?那本王问你,她既是一文弱女子,又常在道观修行,何以今夜出现在王府,又与谢堰搅合在一起?”
许鹤仪噎住。
端王不耐烦地掀了掀唇角,
“明玉可别说,你对李姑娘一见钟情,是以要保她?”
许鹤仪闻言心神一动,从善如流道,“王爷说的没错,李四姑娘乃我心上人,今夜王爷若伤了她,我许鹤仪与你死磕到底。”
“咳咳.....”
那头听曲听得正入迷的许夫人,听了这话,眼风冷嗖嗖朝儿子刮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女儿,说那李四不过一道姑,给谢堰做妾都不配,转背功夫,自己儿子也陷进去了?
天神,这李四到底是何方妖孽?
一个谢堰,一个朱赟,如今还来了个许鹤仪。
等等,那不是还站了个王桓么?
眼见众多不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王桓揩了揩泛红的脸颊,笑呵呵道,
“不才也仰慕李四姑娘.....”
然后脸色一收,郑重其事,“王爷,您若再不收手,我王桓活着一日,便日日寻你端王府的麻烦。”
众人:“........”
王桓双手叉腰,轻轻一笑,“哦,忘了告诉您,小侄片刻前已着人去虎贲卫调兵,按时辰算,想必已到了附近。”
端王府有八百护卫,不惧对手。
而现场诸人,手掌兵权且敢于跟端王抗衡的只有他。
端午宫变后,皇帝对戍卫皇宫的十二卫大番整改,因信任王桓,破格点他为虎贲卫副都指挥使,眼下他手中有三千兵力。
端王脸色登时一变,面前这些个小兔崽子,不仅身份贵重,还身负要职,当真不好对付。
他强按捺住怒火,“王桓哪,擅自调兵,罪同谋反,本王这是府兵,你那可是禁军。”
王桓双手一摊,“王爷大动干戈,意图射杀朝廷官员,本将奉命戍卫皇城,听到异动,前来王府维持秩序,有何不可?明日御前,端王殿下大可一试,姑父是信你还是信我?”
端王眼底的腾腾怒火,顷刻熄灭。
世人谁不知,皇帝爱重王桓远在嫡子朱承安之上,否则凭王桓一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掌半卫之兵?
台下两方对垒,台上剑舞更趋激烈。
章简虽未出杀招,可谢堰身上负伤,不是对手。
章简挽剑,旋身一转,将谢堰逼得往后倒退数步。
谢堰退至容语身侧,摸了一把唇角的血,眼底血气横生,喝道,
“李姑娘,可否来一首破阵乐?”
“好!”容语当即转换曲调,原是明月清风,鹊惊蝉鸣的意境,陡然间,纤手一拨,琴弦间已现征伐之气。
谁说杀人要用刀?
容语刚刚观战的片刻,已大抵看出章简的底细。
此人内力深厚,几乎毫无破绽。
若无双枪莲花,她与章简该在伯仲之间。
但,谢堰剑法精妙,再有她琴音相助,未必不能胜。
容语当即缓缓蓄气在丹田,催动内力,一股绵力的气浪自指尖渗入琴弦。
琴音如珠似玉,一颗颗从她指尖滑出,又顺着谢堰的剑气往章简挑去。
章简被这股剑气逼退三步,猛然看了一眼容语,眼中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谢堰岂会给他喘息之机,踩着容语的音符,一剑又一剑,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刺向章简。
容语双手连弹,剑指如飞,一道又一道杀伐之音,裹挟千钧之力,高亢激昂地震向章简。
音律大开大合,时而势如奔马,时而快若闪电,群鸟乱飞,撼天动地。
许多姑娘经受不住这般强势的音律,早已遮蔽耳目躲在侍女怀中。
便是围住戏台的将士,也被扑面而来的罡气给震得连连后退。
琴音似风暴裹着谢堰,他白衣染血,越发游刃有余,渐渐的,他已人琴合一,每一次刀光挥斩,都似有一大片光影倾倒而来。
章简瞳仁猛缩,眼底现出凝重之意。
当他分心之际。
容语几乎是伏在琴弦上,纤指从焦尾琴首一路往琴尾猛滑,如重拳一下一下击在章简心头。
谢堰呢,踩着音律蓄势一剑,往他胸前一斩,章简豁然一惊,双腿腾空往谢堰胸前一踢,谢堰非但没躲,反而往前一送,剑光滑下的一瞬,猛地往前一挑,冰冷的剑刃瞬间划破章简的前胸,带出一大片血花来。
“唔.....”章简被谢堰一剑送出戏台,捂住胸口往后滑退一丈,单膝折跪在地。
谢堰被他双腿锐利一踢,也往后飞去。
容语左手往琴尾一撩,指尖带出一串余音,曲调似涓涓细流汇入大江,渐渐消弭,旋即起身侧垮一步,抬掌接住了谢堰后撞的身子。
谢堰收到撑力,脚步一顿,一口血从胸口震出,前襟湿了一大片。
“晏儿.....”长公主拽紧绣帕揪住了心。
容语信手往谢堰背心一拍,将他体内的淤血给拍出。
谢堰憋闷的胸口总算好受了些,人也重重喘了一口气,他汗如雨下望着前方,已是气息不稳。
倒是容语,一手扶在他身后,替他疗伤,轻轻一笑,“谢大人功夫长进不少。”
谢堰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以剑撑地,捂住胸口嗓音沙哑道,“有容公公这样的对手,谢某想不上进都难...”
容语故作失望,“哎呀,还当今日与清晏兄同舟共济,今后少说也算过命的兄弟,不成想清晏还如此生分.....”
这是讽刺谢堰刚刚一口一个“卿言”,转背又变脸。
谢堰身负重伤,哪有功夫与她斗嘴皮子,顺着她话头道,“我对李姑娘情根深种,还望姑娘不计前嫌下嫁于我,谢堰必倾诚以待....”
容语:“.......”
台下章简吐出一口淤血后,还要提剑上台,却被端王拉住了手肘,端王幽幽望着台上气定神闲的容语,眸色苍茫,
“大势已去,今日就此收手。”
府外有虎贲卫为援,府内有两位皇子与长公主坐镇,再纠缠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端王拽住章简的手肘,问向身侧的王桓与许鹤仪,
“倘若本王就此袖手,两位大人可否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不去陛下跟前说事?”
许鹤仪望了一眼台上血衣飞扬的谢堰,敛眉道,“好。”
王桓也颔首,“一言为定。”
端王抬手,示意侍卫退去,随后咬着牙,朗声一笑道,
“李姑娘好琴艺,气拔山河,雷霆万钧,难以想象一女子能弹出这等杀伐之音,本王佩服。”
随后又雍容地环视一周,稍稍拱手,“今夜是一场误会,让诸位受惊,本王在此告罪,还望多多担待。”
台上,容语半是搀着谢堰,半是躲在他身后,与他一道下台阶而来。
长公主满脸焦急迎了上去,从容语手里接过谢堰,见他浑身是血,心痛如绞,
“我的儿,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谢堰却顾不上答她,瞥见容语要离开,立即伸手拉住她,眸中似盛满了歉意,
“李姑娘,今夜因在下鲁莽,让你受惊,你一人独行不甚安全,在下送你回府,可好?”
容语满脸嫌弃,这人还缠上了?
长公主脸色顿黑,“不行,你身受重伤,岂能再受颠簸?那许鹤仪,王桓和朱赟不都喜欢她吗?随便挑一个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