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大队骑兵是不多见的,但并不代表徐道覆听不出这是大批战马踩踏地面发出的震动声。
其实谁都知道路强有一支无坚不催的铁骑,徐道覆也为此作了防备,如今那数百战车还停在营外呢!
可攻城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破城而入,为此徐道覆已经调集了所有的力量压上,这就象一个赌徒在疯狂地押注一样,赢了就彻底翻身,输了就一无所有。
随着荆州铁骑的出现,徐道覆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荆州骑兵会这么快出现,而大军正在全力攻城,想要调回来重新整顿阵势,却是根本不可能的,荆州铁骑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输了、彻底地输了,天不佑我啊!
徐道覆无奈地长叹一声,下令鸣金收兵。他在这个时候下令收兵却不是想减少损失,而是他知道,一旦被骑兵追上,他再想跑就难了,而大军后撤,正是一团乱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容地逃走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枭雄本色在这个时刻尽显无疑。
其实不用徐道覆下令,处在最边缘的士兵感觉到大地在震动后,无不愕然停了下来,转头向着传来震动的方向望去。
天色虽已经完全暗下来,不过月亮却也早早爬上了半空,月光下,一片黑乎乎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扑来。
“骑兵...荆州铁骑”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随之而来的则是自己本阵中传来那种近乎绝望的鸣金声。
士兵们已经征战了一整天,原本就又累又饿,只是靠着一股杀进城可以纵情享乐的心思在拼杀,现在破城无望,荆州铁骑又杀到了,那还有心思留在原地?
士兵们几乎很有默契地向自己的阵中退去。
徐道覆的人马刚退到一半,邓祥率领的一千先头部队就到了。
远远就望见桂阳郡下敌军正如蚂蚁般向城上爬着,邓祥顿时兴奋起来,加入到路强手下之后,寸功未立不说,他还从未参加过一场大战,现在终于有仗可打了,顾不上疲劳,一马当先,挥舞着大铁枪杀了过去。
这些铁骑都是路强最精锐的手下,无不对路强忠心耿耿,在知道主公被困桂阳郡后,早就憋足了劲,现在就同邓祥一样,根本顾不上连日赶路的疲劳,直接跟着邓祥杀过去。
路强的骑兵有个特点,就是不以弓箭开路,而是精铁打制的短柄投枪,这种投枪势大力沉,又是借助马的速度投出,普通盾牌都防不住,更何况这是千柄投枪一齐投射。
“咻、咻”声中,月光忽然被一片云雾般的东西遮挡住,随即就听乱军中无数惨叫声传出,而这才仅是个开始。
投枪过后,第二轮才是弓箭,待骑兵前方几乎已经没有完整站着的徐道覆军时,骑兵大队才终于滚滚而至。
三万徐道覆军,经过一天的拼杀之后,已经损失近万,如今又是在疲惫至极的情况下,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就这样任凭一千铁骑在两万乱军中左突右冲地屠杀起来。
而此时徐道覆却已经率领几千残兵往始兴老巢退去,他一直都在关注老巢那边的动静,知道冯该并没有去攻城,所以才选择往回逃。只要给他喘息之机,他就可以重整人马杀到交州去。
不知是老天还不想让徐道覆灭亡,还是夜色救了他,乱军中,竟让他成功地逃了出去。不过事后一清点,徐道覆欲哭无泪,来时的三万人马跟着他逃出来的,竟然连三千都不到,其他不知是走散、还是被俘被杀了。
其实真正死在荆州铁骑下的并不多,一千骑兵在晚上,让他们使劲杀,也杀不了太多,而且他们本身也都很疲乏。
此时桂阳郡内的后备军也趁势冲杀出来,如此一来,倒是抓了不少俘虏。
稀稀落落的战事直到天色微明才完全结束,看着城外到处都是敌军的尸体和俘虏,城上城下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士兵们有理由高兴,因为他们不过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却打败了三倍于己的敌军,按路强的话说,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战士了。
此役桂阳郡的一万士兵,也损失了近四千,可谓是损失惨重了。不过对于成功守住桂阳郡,这些损失就不算什么了。
两万多徐道覆士兵,被俘八千多,死了五千多,其余都四散逃走了。
路强等人无暇理会徐道覆,简单地休息之后,立刻投入到处置俘虏的工作中,矿山那边需要工人,这可都是免费的劳力啊!另外一些身体强壮的,也可以编入桂阳郡的新军中。
第二天早饭刚过,周奎率另外一千骑兵赶到,而直到第三天,司马休之的人马才到达桂阳郡。
虽说没有赶上大战,但一万步兵能以这种速度赶到,也算是很不错了。
休整两天后,路强亲自率两千铁骑,一万荆州步兵,另外再加上由收编的两千俘虏和桂阳郡挑出的三千精锐士兵组成的五千士兵,一共一万七千人马,浩浩荡荡杀向徐道覆的老巢始兴。
其实徐道覆并没有回到始兴,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回去的路被老将冯该切断了。
路强给冯该的命令是趁始兴空虚,一举将之拿下,断掉徐道覆的退路。
老将军接到命令后,立刻点起三千人马星夜赶奔始兴,不过老将军却也留了个心眼,在探知始兴仍有三千人马守城后,立刻改变强攻的主意,一面派人密切注意桂阳郡方面的消息,一面把军队隐藏起来。
冯该知道路强到了桂阳郡,所以觉得此战必然没什么悬念,他若前去助战,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相反,若是能在徐道覆溃退的时候,拦腰将其劫住,说不定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要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事实证明冯该这一举动是最正确不过的。
徐道覆带着三千残兵败将,一路凄凄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向始兴奔逃着,要看距离始兴也就六七十里的时候,包括徐道覆在内的所有人以为甩掉追兵而刚刚放松警惕,冯该养精蓄锐已久的三千士卒就如下山猛虎般杀了出来。
徐道覆这三千残兵一路溃逃,又累又饿,如何是冯该人马的对手?眼看伏兵四起,顿时一哄而散,连抵抗的心都没有了,有的则干脆跪地投降,因为实在是跑不动了。
冯该的人马象打落水狗般,转眼就将徐道覆的人马杀散,而徐道覆见机快,直接钻入草丛不知所踪了。
先前冯该怕路强怪他私自改变计划,所以在战斗之后,才派人去向路强禀报,然后一面搜寻徐道覆的下落,一面封锁所有通往始兴的道路,决不给他逃回城的机会。
路强这边集结万人马刚要出发,就接到了冯该的汇报。
看到冯该这封请罪的奏报,路强不由点了点头,人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事事请示的话,还谈什么打胜仗?
当下在所有将士面前盛赞老将军,然后传令冯该,若再能抓到徐道覆,就记他首功。
打发走传令兵之后,路强指挥大军杀向始兴郡。
要说这徐道覆确实有点狗命,眼见始兴回不去了,干脆拐道番禺。他知道卢循虽不待见他,但事实摆在那呢!他根本没投降路强,眼看路强就要占据始兴郡,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番禺。老卢大哥也该醒醒了吧?
卢大哥确实醒了,从徐道覆率军血战桂阳郡的时候,他就明白是中了路强的计,可那个时候传递消息不象现在打个电话就能搞定,等他得到消息再想派兵增援就已经晚了。
无需徐道覆提醒,傻子都能看出来路强下一步想干什么。
怎么办?虽说路强不过两万多人马,可卢循根本不敢与之一战。为了避免被路强各个击破,他将分别驻扎在中宿、浈阳的人马全部招回,这样他手中就已经有了五万人马,人马虽然是路强的二倍,他的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就在这时,造得跟叫花子似的、还吊着一只胳膊的徐道覆跑了回来。
二人相见,不由放声大哭,两双有力的臂膀再次紧紧地抓在了一起。
有难时是兄弟,享福的时候...嗯!那就再说吧!
其实徐道覆有点没弄明白,自己哭还情有可原,毕竟现在是光杆一个了,可卢大哥手下还有五万雄兵,他跟着哭个什么劲?
哭过之后,卢循也反应过来,是啊!自己跟着哭什么?情况还没糟到那种程度呢。
与徐道覆商议一番后,一面加强戒备,一面强征百姓入伍,反正路强就两万来人,就不信自己弄出个十万八万大军出来,还打不过他?
不过令卢循和徐道覆意外的是。路强在成功逼降了始兴守军之后,竟然驻扎在始兴停步不前了。
难道这家伙良心发现了?
趁此机会,卢循立刻命人带上厚礼,前去找路强谈判,之前因为苟林的事,两家虽然闹得不太痛快,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行吗?
此时路强不是不想兴兵一举灭掉卢循,也不是惧怕卢循所谓的十万大军,而是他遇到了一个难题,一个建康方面出给他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