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也是她的贴身丫鬟,比绿袖稳重许多,年纪也稍长。
绿袖这才笑着应了声是。
等红裳从她的院子里过来,又耽搁了许久。
徐洛音表面上淡然自若,心中却有些着急,若是见不到他,今日岂不是白跑一趟。
顿了顿,她又想通,反正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条街上经过,去得早去的晚都是碰运气罢了。
三人从侧门出来,徐洛音戴上帷帽。
市井喧嚣声悄然灌入耳膜,她许久未出府,不由得好奇张望。
绿袖深深地吸了一口飘满长街的香味,忍不住提议:“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买了丝线后去一趟林记吧?”
红裳忙劝阻:“咱们本就是偷偷出来的,别撺掇姑娘,你若是想吃,明日再去买。”
林记是家点心铺子,做出的点心堪称一绝,不仅味道好,卖相也招人喜欢,与丝线铺子隔了一条街。
刚巧,那条街就是长安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徐洛音心神微动,轻声问:“银子带够了?”
绿袖拼命点头。
红裳皱眉:“姑娘……”
徐洛音嗔道:“我也想吃一次刚出炉的樱桃煎,你们总说好吃,可我一次都没吃过呢!”
红裳迟疑道:“那咱们买了便马上回来,不能耽搁。”
见她妥协,徐洛音翘了翘嘴角,待买完了丝线,径直往林记走去。
林记生意极好,绿袖毫无怨言地排在队伍末尾,徐洛音和红裳站在一旁等候。
隔着帷帽,视线有些模糊,她微微撩开一点,一双美目偷偷望着街上的人,却次次失望。
日头大,红裳见她站在太阳底下,忙低声提醒:“姑娘,小心晒红了脸。”
徐洛音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没想到一旁正排着队的人倒是聊起了沈韶。
“沈大人可真是一鸣惊人啊,说不定日后比他父亲沈丞相还厉害,早早便封侯拜相了!”
“是啊,我去过灵州,那里的百姓都爱戴沈大人。”
“可不是嘛,不然他怎么可能在灵州任职两年便归京了,这可是罕有的事!”
“待沈大人做了大理寺少卿,长安城中的冤假错案定会少之又少。”
大理寺少卿,徐洛音微微抿唇,脑海中浮现出沈韶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欢喜。他一身清隽,又是矜贵君子,确实是适合做大理寺少卿的。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脸上不由得多了两抹绯红。
“姑娘,我买到了!”绿袖欢欢喜喜地捧着刚出炉的樱桃煎跑过来,“快尝尝快尝尝!”
徐洛音含笑捏起一个,正要品尝,面前忽然站了一个人,阻隔了半扇日光。
她微微抬眸,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睛,是她出神时想过无数次的模样。
“敢问姑娘,樱桃煎好吃吗?我准备给馋嘴的舍弟买几个。”
声音如乐声自琴弦中倾泻。
她曾听过许多遍,时隔一年,依然为他的声音心动。
徐洛音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失了言语。
“哎呀,是沈大人呀!”
“沈大人归京,可喜可贺!”
是一旁排队的人认出了他,纷纷前去拱手道喜。
红裳和绿袖听到他姓沈,忙将徐洛音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两人,瞬间相隔三尺远。
徐洛音轻轻叹了一声,将樱桃煎交给绿袖,礼数周全地福身道:“沈大人安好。”
她语调冷淡,尾音却抑制不住地轻颤,藏着些许欢喜。
就算被爹娘发现她也认了,此刻,她只想与他说句话,以这种方式道一声迟来的谢。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了停,随即消失。
起身,她克制着视线,没再去看被众人簇拥着的沈韶,径直走远。
可走出几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望一眼。
本以为他不会发现,没想到他们的目光竟在半空中相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徐洛音微怔,而后便见他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句话——
“不要嫁给他。”
第2章 、对视
徐洛音神思恍惚地回到慕音院。
见她垂眸出神,红裳一边铺床一边道:“姑娘困倦了吗?醒了再吃樱桃煎吧。”
徐洛音微微颔首,让她们出去了。
她午睡的时候一向不喜旁人打扰,红裳绿袖身为贴身丫鬟,自然懂得这个规矩,悄声关上门。
窸窸窣窣的动静褪去,大脑中的隐秘声响便开始震耳欲聋。
徐洛音在美人榻上静坐,望着净瓶中的花,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
他在人潮汹涌中悄声对她说,不要嫁给崔同煊。
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坚定郑重的神色。
他也偷偷喜欢着她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徐洛音脸上顿时染上几分羞红,失神折下一支白兰,细白指尖轻抚柔软花瓣,又倏然顿住。
不对,他这样说,定是有缘由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许她定亲。
难道崔同煊不是良人?
徐洛音蹙眉思量,可她只是个深闺小姐,根本没见过崔同煊,只知道父母对他极为满意,连爹爹娘亲都挑不出什么错,她又如何知晓?
过了片刻,她推开屋门。
守在门外的红裳绿袖顿时一愣,讶然道:“姑娘,您没睡着?”
徐洛音嗜睡,午睡睡不着还是头一回,怪不得她们惊讶。
她嗔她们一眼,轻声问:“我二哥回府了吗?”
绿袖不明所以地点头。
她便只身一人去找二哥徐洛川,虽然他的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他人脉广,对她这个妹妹也极好,肯定会帮她的。
走到半路,恰巧看见徐洛川正要出府的身影,她忙喊了一声二哥,提着裙子跑过去。
徐洛川停下脚步,斜倚在假山上望着她,懒散道:“阿音,这么着急做什么?”
看了眼打扮地像个花孔雀似的二哥,徐洛音踌躇道:“二哥,你下午有空吗?”
他点头,随意问:“想出去玩?二哥带你去。”
“不是,”她咬了下唇,“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崔同煊这几日的行踪?”
“查他做什么?”徐洛川觉得莫名其妙,“咱们父亲都说他好,那肯定好,他也没有妾室通房,算是正人君子了,嫁过去不会亏待你的。”
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道:“不过若是他真的对你不好,我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好垂眸胡诌道:“可我心里有些乱。”
沉默了一会儿,徐洛川道:“阿音,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大拇指总是抵着食指的关节?”
徐洛音连忙背过手,神色讪讪。
不等她再想个借口,徐洛川大手一挥,朗声道:“算了,查就查吧,你的亲事比什么都重要。”
徐洛音松了口气,笑盈盈道:“多谢二哥。”
“这才对嘛,姑娘家就是要多笑笑,”他得意洋洋道,“我妹妹长得倾国倾城,是要哄着供着的,这辈子都不许为男人掉金豆子。”
徐洛音红着脸推他走。
再次回到慕音院,她心中依然忐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躺在床榻上之后,很快便入睡了。
睡意昏沉,梦魇扰人。
徐洛音蹙起黛眉,神色惊惶,满头大汗地惊醒。
窗外还亮着,她身处侯府,不在狭窄逼仄的马车中。
她一遍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心跳却没平稳下来,直到探手从软枕下摸到一个护身符,紧紧地抱在怀中,终于安心。
初到灵州的那几日,她时常梦魇,沈韶看在眼里,为她求了一个护身符。
后来梦魇确实少了许多,护身符也旧的不成样子,她却舍不得扔,放在枕下珍藏。
就像他还陪着她,那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走动的声响,徐洛音忙将护身符藏好,拭去额前虚汗,坐起身子,懒懒地看向来人。
绿袖欢快道:“姑娘,您醒了!”
徐洛音轻嗯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又做噩梦了?”绿袖关心道,“夫人前几日说,等过几日得了闲,带您去寺庙求一道护身符呢。”
她看了眼软枕,目光变柔,随口道:“再说吧,我想沐浴。”
每次做噩梦都会出一身的汗,难受的厉害。
很快,她躺在浴桶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