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受了这一礼,温声道:“世上的好郎君多得是,不必执着于一人。”
徐洛音倏然抬首,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崔同煊,不是他自己。
差点以为他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徐洛音暗嘲自己做贼心虚,不等回答,楼梯处便有了动静。
两个相邻的雅座默契地陷入寂静。
她叹息一声,还没和沈韶多说几句话呢。
“阿音!”徐洛川着急忙慌地提着茶壶跑过来,“快看快看,崔小人进茶室了!”
徐洛音窘迫地瞥了眼前方,二哥喊这么大声,倒像是她过来捉奸的,明明她一点都不在乎崔同煊。
幸好,他的身形动都没动一下。
望向窗外,她只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斟了两杯茶。
徐洛川却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咬牙切齿道:“呸!看我明天不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只好反过来劝他:“二哥,喝茶,消消气。”
“你说得对,我得省着点力气揍他,”徐洛川扬声道,“我花了那么多银子点的菜呢!怎么还没上来!”
“……”徐洛音偷偷看了眼前方,依然安静。
过了片刻,小二姗姗来迟。
徐洛川大快朵颐,不像在吃牛肉,反而像在啃崔同煊的肉。
见自家妹妹伸了几筷子便不动了,他哀叹道:“阿音,别为了一个臭男人伤怀,多吃些,平常你在家能吃两碗的。”
“二哥!”徐洛音涨红了脸,她哪有那么能吃!
“没事,二楼又没别人。”见她害羞,他忙安抚。
徐洛音看了眼屏风,那道模糊的身影忽然开始轻微地颤动,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无从解释,只好垂眸,眼不见心为静。
过了片刻,小二又端着菜上来了。
徐洛川纳闷道:“菜上齐了啊,送的?”
小二拐了个弯,送进沈韶的雅座,殷勤道:“客官慢用。”
知道二哥好奇心重,又喜欢交朋友,徐洛音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裳,轻声道:“二哥,别打扰别人。”
若是被他看见是沈家的人,那还得了。
见他没再动,徐洛音松了口气,转瞬想起什么,她又僵住。
沈韶马上便要去大理寺任职了,二哥……也在大理寺当差。
她呼吸微滞,心中有些复杂。
徐沈两家自祖父那一辈便开始不和,经过这些年的发酵,早已势如水火。
二哥又是个暴脾气,她真怕他与沈韶起冲突,从大理寺的官差变成大理寺的阶下囚。
可是此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身为徐家人,总不能帮着沈韶说话。
眸光微黯,她望向窗外,崔同煊正与那个外室亲吻,怕二哥看见之后跑过去揍他,她忙关窗,囫囵道:“二哥,太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徐洛川放下筷子,摩拳擦掌道:“行,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揍人更有力气。”
徐洛音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在他身后。
到了楼梯处,她悄悄回头,瞥见一角不染尘埃的白色衣袍,只余安心。
两道身影隐入暗处,沈韶放下手。
嘴巴上没了束缚,沈麟扁着嘴抱怨道:“大哥,为何不让我说话?”
“你话太多,会打扰旁人,”他从容道,“快吃吧。”
沈麟终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两口又好奇地问:“大哥,你认识那个漂亮姐姐?”
岂止是认识。
沈韶想起灵州,脸上多了几丝笑意,给他夹了一块糖渍青梅。
“我都说了我不爱吃甜的,”沈麟噘着嘴,“你回家的时候买的樱桃煎也太甜了!”
所以他才缠着大哥出来吃饭的。
沈韶轻瞥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糖渍青梅放进自己口中咀嚼。
嗯,确实很甜。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驶离酒楼。
徐洛川撩开车帘透气,他平日里都是骑马出行,无拘无束惯了,现在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只剩煎熬。
看向沉默的妹妹,他忍不住问:“阿音,为何非要让我坐马车?”
徐洛音抿了下唇,决定直入正题:“二哥,你知道沈家大公子沈韶要去大理寺任职了吗?”
“知道啊,一早就知道。”
她的眸光闪了闪,问:“那你怎么想?”
徐洛川一头雾水:“想什么?”
“咱们两家向来有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那些恩怨都是上上一辈的事了,我和他又没仇,”徐洛川瞥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徐洛音松了口气,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还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徐洛川恨铁不成钢道,“明日退亲才是大事!”
说到这个,徐洛音反而不在意了,她撩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酒楼。
明日退亲之后,爹爹和娘亲定会为她寻找新的夫婿,这辈子,她还能再见他几面呢?
怅然顿时溢满心头。
见她神色低落,徐洛川慌了,连忙轻声哄道:“阿音,别为了那个臭男人伤心,二哥给你找更好的夫婿。你若是有喜欢的公子,尽管告诉二哥,二哥肯定帮你。”
徐洛音轻轻摇头,扯出一丝苦笑。
她喜欢的公子,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
顿了下,她解释:“我只是在想,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出府,今日才发现,长安也是很美的。”
见她愿意出府游玩,徐洛川马上说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与父亲母亲说一声,你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多谢二哥,”徐洛音笑吟吟道,“二哥真好。”
“自家人说什么谢,”徐洛川欢快地说,“你不再闷在府上,是我该谢你,就算花光我的银子我也高兴!”
二哥最是爱财,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想来是真高兴。
徐洛音抿唇一笑。
其实她愿意出门,只是想多见见沈韶罢了。
只要偶尔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好。
回到府中,她叮嘱了几句明日不要下手太重,徐洛川满口答应,一溜烟跑远了。
徐洛音无奈地回了慕音院,二哥下手没个轻重,明日她得早些醒。
结果她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徐洛音一边懊恼一边去找二哥,没想到他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她过来,还意外地问了一句怎么醒这么早。
她抿了下唇,轻声问:“二哥,这是已经打完了吗?”
徐洛川轻瞥她一眼,淡定道:“两家约好了下午定亲,你倒是一点都不关心你的亲事。”
徐洛音松了一口气,两人一同去正堂用午膳。
桌上格外安静,父亲和母亲面色平静,时不时给二哥夹菜,让他多吃些,二哥笑着道谢,三人其乐融融,一片温馨。
徐洛音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待用过了膳,父亲和二哥出去了,母亲拉她在一旁说话。
“阿音,你不必心软,”白氏拍拍她的手,“就算出了事,咱们也不怕,是他崔家不义在先。”
徐洛音叹了口气,轻声道:“娘亲,我怕二哥下手没个轻重。”
崔同煊好歹是侯爵之子,万一打残了打死了,不好收场。
这几句话的工夫,门外便有人回禀,说忠宁侯府的人前来提亲。
刚站起身,又有人禀报,说二公子已经在和崔家公子比武了。
两人匆匆前往,远远地便听见了打斗的动静,还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一时间人声鼎沸。
靖南侯府外,徐疆与崔父站在一旁含笑望着,不时点评几句。
不过很快,崔同煊头上见了血,徐洛川的神色也越发狠厉,一旁围观的百姓也面面相觑起来。
崔父惊道:“切磋武艺而已,洛川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方才徐洛川叫嚣着比武比赢了才答应提亲,两家都是武将出身,切磋一番也无妨,崔父便笑呵呵地应了。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不像是切磋,反而像是打架。
徐疆懒得再装下去,冷冷道:“你儿子学艺不精罢了,满身的力气都使给了女人,自然虚的不行。”
眼见着儿子遭到污蔑,崔父皱眉喝道:“同煊没有妾室通房,待令媛嫁过来,定会一心一意待她好,哪来的女人?”
“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徐疆这才和颜悦色了几分,见打得差不多了,他便道:“行了,回去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做过什么吧。”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这门亲事,我靖南侯府拒了!”
一旁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见他要走,崔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父亲……”崔同煊明白外室一事被人发现了,面色灰败道,“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