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妄想什么呢?
“多谢沈大人解了我多日的困惑,”她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应该是我请您吃点心。”
方才展颜一笑,如春光般灿然的姑娘,转瞬便日暮西沉,如天色一般黯淡无光了。
沈韶多看了她两眼,没问缘由,而是笑道:“下次吧。”
徐洛音羽睫轻颤,抬眸看他。
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的语气稍显急促迫切,还藏着几分难以自抑的欢喜。
察觉到不妥,徐洛音顿了下,找补道:“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可是这句话瞧着极为冷漠,似乎会将他推得更远。
她微微懊恼,抬眸轻瞥他一眼,他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好像她说这句话是理所应当。
思虑片刻,他终于开口:“等你下次去仙客巷探望友人的时候吧。”
他们都知道,彼此身份尴尬,不该多见面,只能偶遇。
可是谁都没有提及,保持着独特的默契。
徐洛音抿了下唇,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云婆婆提着一壶酒从后厨出来了,身上除了点心的香甜气息,还带了几分酒气。
徐洛音诧异地看过去,便见满头白发的云婆婆脸上红红的,神情还有几分孩子般的激动,一看便知道喝了不少。
云婆婆竟还是个酒鬼。
沈韶显然早已知晓,见状温声劝阻:“您少喝一些,喝酒伤身。”
云婆婆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就好这一口,每日喝一点,能延年益寿呐!”
说完她又看向徐洛音,笑眯眯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来一杯,我亲自酿的米酒,甜的很!”
徐洛音有点想喝,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看了沈韶一眼。
原本想替她拒绝的沈韶更无奈了,亲自给她倒了半碗,低声道:“不许多喝。”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小辈,可是徐洛音却听出了几分无奈的纵容,无端觉得甜。
她笑着捧起碗尝了一口,果然与她想的一样好喝。
云婆婆盯着他们俩瞧了半晌,喝了口酒,感慨道:“真好啊,真好啊……”
徐洛音一直在紧张她的下一句话,半晌都没等到,扭头一看,云婆婆已经睡着了。
她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对上沈韶的视线时,她指指安睡在一旁的云婆婆。
沈韶脸上连一丝意外的神色都没有,直接背起来,轻车熟路地送回厢房,一看就是做惯了。
徐洛音连忙跟上,等他将云婆婆放在床榻上,她帮着脱靴、盖好被子,又在一旁搁了一盏茶,伸手就能够到。
走出厢房,沈韶笑道:“你倒是心细。”
从前他来这里,云婆婆喝醉的时候也不少,他掖完被子便走了,从来没想过醉酒的人会口渴。
徐洛音腼腆道:“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口中谦虚,心里却有几分雀跃,沈韶夸她了!
两人慢慢步出云记,天色愈发黑沉,隐隐可见皓月当空,微风轻拂,带了几分凉意,微黄的树叶簌簌而落。
沈韶看了眼暗沉的天色,眉宇微皱,问:“你怎么回去?”
“车夫在前面等着,”徐洛音轻声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小心地藏起话中的不舍,不过也确实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再晚一些,红裳和绿袖肯定会急得六神无主。
“只有车夫?”沈韶定定地看她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姑娘家,还喝了酒,这么晚回去不太安全。”
他翻身上马,身姿昂扬。
“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恭喜阿音获得保镖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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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绣花
夜空中第一颗星开始闪烁时,徐洛音坐上马车。
车夫李叔边挥鞭子边扬声道:“姑娘,今日可回得太晚了!”
李叔是她从小用到大的车夫,彼此都极为熟悉,不过徐洛音并没有告诉他她要去做什么,只说在附近等着便好。
他也从不多问,尽心尽力地赶马车。
辘辘声中,徐洛音轻缓地解释了几句:“只是有事耽搁了。”
李叔松了口气,朗声道:“姑娘这几日频繁出门,弄得我心里都担惊受怕的。”
徐洛音心头一暖,连声说明日便不去了。
她已经见到了沈韶,还约定了下次见面,自然不必去了。
想到沈韶,她抿了下唇,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后望去,可以隐约望见他骑在马上的身影。
入目皆是倒退的人群与停滞不前的小摊,唯有她与沈韶逆流而行。
他们前行的方向是同一个,不是两条平行线,也不是相交后越来越远的线,而是殊途同归。
不知是不是那几口米酒的缘故,徐洛音心中忽然激起了几分豪情——
终有一日,她会与沈韶殊途同归。
月色迷蒙之际,马车稳稳地停在靖南侯府。
徐洛音下了马车,将手中攥着的纸包递给李叔,笑道:“这几日辛苦您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回去给您孙女吃。”
她常送下人东西,李叔推拒不得,只好收下,喜滋滋地坐上马车去往马厩。
徐洛音提着裙角踏上石阶,回望一眼骑在马车的清隽身影,小幅度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便一挥鞭子,飒然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变成模糊的一团,徐洛音终于踏入府中。
一进门,一直守在一旁的绿袖连忙迎了上来,焦急道:“姑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母亲回来了?这么快!
她呼吸微滞,边往府中走边低声问:“娘亲生气了吗?”
“面色是不太好看,”绿袖讷讷道,“姑娘这几日去哪了,也不让我和红裳跟着,夫人问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您想出去散散心。”
徐洛音点点头,心中飞快思索着对策,踏进母亲居住的宜湘院。
见她回来,白氏紧绷的神色松缓了些,但眼角眉梢还是冷冰冰的,垂眸轻啜了口茶。
“娘亲,”徐洛音福了福身,乖巧道,“娘亲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女儿一声你,女儿也好去接您。”
白氏睨她一眼,淡淡道:“我倒是庆幸没提前告诉你,不然怎么知晓你竟接连三日都不着家。”
“女儿只是因为退亲一事难过,所以去散散心罢了,”她小声解释,“世人常说多吃些甜,苦便算不得苦了,所以女儿便寻了几家甜点铺子,挨个试了试。”
白氏没说话,仔细地瞅了她两眼。
徐洛音挽上白氏的手臂,甜甜道:“娘亲,我觉得云隐巷那家的点心最好吃,下次我给你带一份好不好?”
见她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白氏心中的疑虑终于散了,低叹道:“算了,你向来乖巧,出去玩两日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再回来这么晚,我便不饶你。”
见母亲心软,徐洛音松了口气,马上转移话题,问护身符的事。
“少不了你的,”白氏笑道,“我给你爹、你大哥大嫂小侄儿,还有你二哥,都求了护身符,明日便要往关州寄信了,正好捎上。”
徐洛音的大哥徐洛风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驻守边疆,一年只能见一次,每逢新春才会带着妻儿回家。
想起远在青州的大哥,她马上说道:“我这就去给大哥写信。”
“先不急,”白氏将护身符交到她手中,笑容满面道,“我急着回来,是因为在寺中瞧见了一个极为不错的公子。”
徐洛音心中微沉,勉强笑道:“是哪家的公子?”
见她感兴趣,白氏也提起了精神,笑道:“他在大理寺任主簿一职,官职虽不大,但是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他的年纪也只比你大两岁……”
娘亲还在继续说着,徐洛音的心神却早已飘远,大理寺啊……
白氏说完,又埋怨起了徐洛川:“阿川也真是的,身边有这么好一个公子,竟忘了与我说一说,幸好昨日碰到了。阿音,你怎么想?”
“我听娘亲的,”徐洛音抿了下唇,又强调道,“不过最好让我与他见一面,不然……”
白氏也是这样想的,恨恨道:“这是自然,若是再出一个崔同煊,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你嫁人!”
她忙安抚了几句,见母亲神色疲乏,便告辞了。
攥着护身符回到慕音院,她心中有些纷乱,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被夜风一吹,她有些清醒,不由得开始懊悔听到大理寺便没了主见,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若那位公子真的是位良人,不嫁,耽误了他,嫁了,她又不愿……
匆匆梳洗之后,躺在床榻上,她又想,若是真的能有人让她忘掉沈韶,其实是件好事。
她知道的,她一直坚持的,是一份无望的爱。
翻了个身,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跟在马车后令人心安的身影,还有指尖相触时的悸动。
指尖的暖光,烙印在心上。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年少时的欢喜。
向来沾枕便睡的徐洛音,第一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