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不甚开心地躲了躲,叹道:“你落了好,倒是让我做了回恶人,万一阿音怪我想赶她走,我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沈端敬安慰:“怎会,儿媳一看便知是个乖巧懂事的,你不必介怀,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文氏这才埋在他胸膛前,话音婉转:“老爷说的是,阿音是个听话的。”
那边厢,沈韶和徐洛音走到了湖边。
说是湖,其实也只是个比池塘略大一些的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早就听闻丞相节俭,这一路走来,除了兰花多了些,别的都没什么好看的,有的房屋甚至称得上破旧,并未修葺。
与从前雕梁画栋的靖南侯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树大招风,怪不得会被人陷害。
想到自己的家,徐洛音眸光黯了黯,怕沈韶看出来,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往湖里撒了把鱼食,看着鱼儿争相夺食。
沈韶瞥了她一眼,明显看出她的心思没在这里,却没多问,而是说道:“操持家务一事,你若是不想,我便回绝了母亲。”
徐洛音回神,轻声道:“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我自然是要学的,以后也能帮帮你。”
说到“夫妻”二字,她脸上有些热,又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掩饰自己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颔首道:“好,你若是不想学也不必勉强,随时告诉我。”
徐洛音笑着应了声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对她,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些,似乎比以前还要客气,不知是因为不习惯身份的转变还是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只是她没看出来而已。
她不禁陷入沉思,思索着沈韶这两日的言语举动,试图找到些许与从前的不同。
片刻后又发觉自己在庸人自扰,索性不再去想,又丢了把鱼食。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转瞬又消散在风中。
徐洛音诧异地望向他,捕捉到他唇边残存的笑意。
发觉她在看他,沈韶的笑容又变大,好一会儿才调侃道:“一会儿我便去吩咐一声,这几日都不必喂鱼了。”
是在说她喂得太多了。
徐洛音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手中的鱼食残渣,不理他。
可脑海中却反复浮现他方才的笑,不同于往常的温润如玉,而是多了几分畅快肆意,笑意流淌在眼底,可以看出他极为闲适。
见她许久不说话,沈韶靠近她一些,低声问:“生气了?”
呼吸中尽是属于他的香,徐洛音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往一旁偏了下头,这才轻轻摇头。
不知为何,她离沈韶近一些的时候,总想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独属于沈韶的气味,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可是哪有像她这样的姑娘,她羞愧于自己的想法,又离他远了些。
见她不喜他的靠近,沈韶顿了下,状似随意地远离了一些,也往湖里撒了把鱼食。
徐洛音诧异地望着他,惊奇道:“怎么还喂?”
她喂鱼的时候总是一抓一大把,这些鱼再吃就要撑死了吧?
“逗逗你而已,”他失笑,“怎么这么好骗?”
徐洛音涨红了脸,原来沈韶也会骗人,她还以为他从不说谎呢。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她方才想的那么僵硬,偶尔还是有些乐趣的。
比如现在,两人争相将鱼食撒入湖中,玩的不亦乐乎。
走走停停,天色昏暗之时,两人终于将整个沈府逛了一遍,一同回了韶光院。
晚膳只有他们两人用,徐洛音有些紧张。
晌午虽然更紧张,但是好歹人多,文氏又是个会说话的,又处处关心她,是以晌午用膳的时候话虽不多,但是不至于冷场。
可是现在,徐洛音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韶,指尖发颤。
沈韶似无所觉,温声道:“我见你午膳的时候多吃了些汤浴绣丸和梅花汤饼,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这两道菜送过来。”
他居然一直在关注她吗?徐洛音有些意外,但是心里又暖又甜,于是轻嗯一声,专心吃那两道菜。
见她吃的高兴,沈韶也微微一笑,叮嘱道:“若是还有什么喜欢的便告诉厨房。”
徐洛音点点头,顿了下,又发觉自己似乎太沉默了些,于是抬首笑道:“多谢夫君。”
听她叫了这么多声夫君,沈韶已经习惯了,脸上一丝异色也无,垂眸将袖子挽起,为她盛了半碗红豆山药粥。
见他如此殷勤,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用公筷为他夹菜,特意夹了那盘糖醋里脊,他应当会喜欢。
“夫君也多吃些。”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们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大公子在饭桌上基本不会动甜口的菜肴,少夫人嫁过来之前怎么不打探一番大公子的喜好呢?
没想到下一瞬,沈韶便将糖醋里脊送入口中,称赞道:“好吃。”
丫鬟们:???
徐洛音抿唇一笑,将所有甜口的菜肴各夹了一筷子送进他碗里,沈韶全都甘之如饴地享用了。
丫鬟们:!!!
原来大公子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喜欢少夫人给的甜食罢了。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丫鬟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艳羡。
用了晚膳,徐洛音先行前往盥室梳洗。
等待沈韶的时候,她的眼皮不停地打架,许是今日没有睡午觉的缘故,困倦得厉害。
所以沈韶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侧躺在床榻上,睡颜安恬,睡得格外沉,丝毫不设防的模样。
他将动作放得更轻,吹了蜡烛,只留了床边的一对,很快便躺下了。
只是时候太早,他有些睡不着,正犹豫要不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身侧的人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梦呓声。
他侧身看她一眼。
月光从窗牖处流泻,恰巧盘旋在他们之间,她的鼻尖也染上三分清冷的月光,沁出几滴晶莹的细密水滴,像幽暗深海中的珍珠,引人注目。
如今已是秋日,她怎么这么热?
借着月光,沈韶凝神打量她,这才发觉她的额头早已汗湿,鬓发湿黏,缠绕在一起,黛眉微蹙,不知是因为太热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
他正要唤她,她红唇微启,喃喃道:“救我、救我……”
轻的听不清。
与此同时,她藏在锦被中的手伸到枕下,急切地摸索着什么,可是一无所获,泪珠不断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可她的眼睛却睁不开,惊惧到极点。
想必是梦到被人掳去的场景了,沈韶暗叹一声,在枕下捉住她的手安抚,没想到她竟猛地挣开,低呼道:“放开我!”
见她反应这么大,他不敢再碰她,正要开口安慰,她再次喃喃着出声:“沈韶。”
“沈韶……沈韶……”
一声又一声,话语中含着希冀与慌乱,不同于喊“沈大人”时的敬重,亦不同于唤着“夫君”时的羞涩。
在梦中,她似乎将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只有沈韶才能救她。
于是沈韶轻缓又坚定道:“我在。”
下一瞬,一具温软的身躯扑到他怀中,瑟瑟发着颤,急促凌乱的呼吸吹拂在他的下颌,带着几分香甜的气息袭来。
沈韶微僵,凝滞许久后才伸手拍了拍她汗湿的脊背。
蝴蝶骨脆弱瘦削,她也像只破碎的蝴蝶,振翅欲飞,却寻不到方向。
沈韶下意识将她拢在怀中,低声安抚:“阿音别怕,我来救你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沈韶松了口气,垂眼去看她是否睡着了,不期然对上一双蕴着水雾的杏眸。
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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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安慰
月色幽冷, 榻中香暖。
两人挨得极近,四目相对之时,一同看见彼此眼中的慌乱无措。
徐洛音移开目光, 心跳声如雷。
怎么梦魇醒来,她就躺在沈韶怀里了呢?是她主动还是他主动?
不过他的胸膛好温暖,离得近, 那股独属于他的清香又萦绕其间。
许是还迷糊着,徐洛音没控制住,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又察觉自己鼻音有些重, 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突兀。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忙不迭地从他怀里退开, 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心间却依然燥热。
怀里的温香软玉倏然离去,沈韶顿了顿才开口解释:“你梦魇了, 喊着我的名字,我就……安慰了你一下。”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解释,可偏偏他声音有些低哑,硬生生地让徐洛音听出几分旖旎的意味。
更何况方才他们还抱在一起, “安慰”两个字, 让人浮想联翩。
徐洛音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谢:“多谢夫君。”
面前的姑娘垂着眸, 娇颜酡红, 泪痕犹在,声音又细又弱, 衣裳稍显凌乱, 声音也温糯, 像是刚被他欺负过的模样,我见犹怜。
沈韶扫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沉默着望着月光往她的方向偏移。
徐洛音也没有说话,难言的尴尬在方寸之地蔓延。
她想起来了,方才她做了噩梦,依然是跳下马车被拐子追赶的梦,她在梦中听到沈韶说话,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祈求庇护,没想到那并不是梦,而是……
她抿了抿唇,便听沈韶问:“你时常梦魇?”
他的声线变得正常而克制,声音淡淡,似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询问。
徐洛音呼出一口气,也明白此刻说些什么,比一直安静要好得多,于是她轻声答:“嗯,不过最近次数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