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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尔新婚 燕尔新婚 第7节

石绿和春绒进来时,姜峥已经去了浴室梳洗。两个侍女扫了一眼床榻,心里就都有数了。

春绒跟进浴室里伺候,石绿快步走到床榻旁,在俞嫣面前弯下腰,不死心地小声询问:“郡主,没成吗?”

瞧着俞嫣的神情,石绿知道自己这是多此一问,她赶忙微笑着说:“没事。”

她蹲下来给俞嫣穿鞋,扶她起身,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今晨有些变天,似乎要下雨。

俞嫣往浴室去梳洗,进去时,姜峥正从里面出来。小夫妻两个没什么表情,春绒和石绿两个侍女倒是胆战心惊地仔细去瞧着两个人的态度,企图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石绿满肚子的话,却也只能咽下去。毕竟这一大清早的,一会儿还要赶着出门。再说姑爷就在一旁。

俞嫣梳洗完从浴室出来时,姜峥已经换好了衣服。霜色的衣衫衬得他更加芝兰玉树。霜色衣衫露出里面莲红的中衣衣领。这一抹鲜色,好似正是因为新婚而穿搭。

姜峥正在慢条斯理地扯着窄袖上的系带。俞嫣稍微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过去,递过手。

姜峥眸色微凝,转瞬微笑着将手递给她,让她来系。他温声:“变天了,一会儿多穿些。”

“我知道。”俞嫣垂着眼睛,将他的袖带穿过去,仔细系好。这种袖口的细细带子不起什么实际作用,只是好看罢了,今年忽然时兴起来。

石绿听着小夫妻两个的对话,悬着的那颗心稍微好受一点。

临出门前,俞嫣将亲手绣的荷包系在姜峥的玉带上。姜峥垂眼看去,荷包上没有绣花草鸟鱼,而是绣着水墨山河,和一首小诗。

俞嫣整理着自己的芙蓉耳环,做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实在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姜峥的反应。

姜峥指腹抚过荷包上的小诗绣纹。

“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姜峥将这句小诗念出来。他轻笑了一声,俞嫣立刻皱眉看向他。

姜峥抬眼望来,说:“下次给我绣情诗更好些。”

俞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移开,慢声:“我才不喜欢做这些。要不是习俗,才不绣。”

“好。那就不做。”姜峥将荷包放下来,将系着荷包的红绳理了理。然后牵了俞嫣的手,往外走。

俞嫣目光落在被攥住的手,心里有点别扭。她勉强把这种别扭压下去,小声跟姜峥请教:“一会儿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吗?”

“当成自己家,自在些便是。”姜峥道。

俞嫣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没谱。她以前不仅见过姜峥的母亲,也客客气气说过话。可是成了自己的婆母,总是难免生出些别样的心态。大概是那些婆母苛待儿媳的话听过一些,她总担心今天会被立威。

俞嫣皱着眉。心道若是走习俗规矩,忍一忍就罢了。可若姜峥的母亲太过分,她是绝对忍不了的。

俞嫣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姜峥,可是有点难以启齿。再考虑几个侍女跟在后面,也不想被她们听了去。她犹豫了一下,被姜峥握住的那只小手动了一下,用指端轻轻点了下他的掌心。

姜峥停下脚步,侧身而望,望见她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姜峥弯下腰,附耳过去。

俞嫣这才小声问:“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不要紧吗?”

姜峥弯腰凑过去,视线落在俞嫣轻晃着的芙蓉耳饰上。粉嫩的小芙蓉用细细的银线串着,坠在她颈侧,轻轻地晃着,偶尔擦过她雪白的玉颈。

他望着那支轻晃的耳饰,温声:“没事。母亲不会在你面前提。”

远处不知是哪房的人也正要去请安,远远地看见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靠近着说悄悄话,清晨的暖阳让两个人交叠缠绵的影子,轻浅温柔。

姜峥的祖父是靖宁候,姜峥的父亲任一品武职。两位叔叔亦在朝中为官,都是实打实挣出的功名,绝非捐贿而来。

而姜家媳妇们的娘家亦皆是家底渊博,非富即贵。唯一一个娘家官职低微的,正是姜峥的母亲。不过整个京城贵妇们见了姜峥的母亲,无不客气奉承。因为姜峥的母家虽然没有大官,却出了个皇后。

因为老寿星,也就是姜峥的太奶奶还活着,姜家一直未分家。偌大的姜府人口昌盛,经过几次扩建,像个小型的皇宫。

到了姜峥母亲的住处,庭院里的婆子见到小夫妻过来,立马支会身边的侍女进去禀告,自己则是喜气洋洋地迎上去,说着贺喜的话。

还没进门,俞嫣先听见了小孩子的咯咯笑声。

“大太太,六郎小夫妻过来了。”陈嬷嬷笑着说。

俞嫣正疑惑,姜峥解释:“那个孩子叫凌凌,是长姐的孩子。”

俞嫣这便明白了。姜峥有个嫡姐,已经嫁了。因为姜家办喜事,带着孩子过来。小孩子伶俐讨喜,大太太让女儿和外孙多住几日。

大太太赶忙将怀里的凌凌递给乳娘,带笑的目光扫了姜峥一眼,便望向了俞嫣,又看了一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俞嫣立在姜峥身侧,和他一样唤“母亲”。她膝还没有弯下去,陈嬷嬷已经将人扶了起来。

“来这里坐。”大太太朝俞嫣招手,“以前见了你就喜欢,没想到竟有这福气,最后成了一家人。我那些姐妹啊,一定嫉妒我抢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回家。”

这和俞嫣想得有点不一样。

“我母亲是不是还算好?”姜峥忽然开口,带着笑意。

俞嫣本就有点局促,听了他这话,顿时急声:“母亲当然好。我以前见到母亲时,就觉得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陈嬷嬷在一旁笑着说:“这是亲事先未定,婆媳两个先结了缘!”

屋内伺候的侍女们个个脸上露了笑。

姜峥再开口,这次不再玩笑,语气略认真些:“母亲,咱们家人口多,一会儿到了前面,母亲可别和婶母们说着话就把酿酿忘到一边去。”

大太太笑言:“不愧是娶了媳妇的人。”

她又拉着俞嫣的手,上下打量着,感慨道:“我这儿子啊,眼睛挑。挑来挑去,只中意你。我这边还没上门求亲呢,没想到出了春日宴的事情。也算是天公作美!”

俞嫣有点茫然,一时不清楚大太太这话是真的,还是故意将话说得漂亮些。

瞧着她这表情,大太太了然,她问:“青序没和你说?”

俞嫣疑惑地望向姜峥。

“我怎么不知道?”她问。

姜峥已经在俞嫣另一侧坐下,推谢了侍女递来的茶水。他对上俞嫣的目光,含笑道:“那日去你府上想寻你说话,你不肯见我。”

俞嫣一怔,将唇抿起来。

俞嫣的确是姜峥在母亲催婚下,勉为其难挑中的人。挑中她的原因,有些可笑。

至于春日宴的意外……

宫中有妃子在小舟上做了手脚想害另一个将要献舞的妃子,这是真的。可是俞嫣上错小舟,却并不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当然了,那不是姜峥做的手脚。他挑中俞嫣,大可光明正大地上门求娶。犯不着使那么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湖中水真的太脏了。

没有人知道当时姜峥立在湖边看着俞嫣扑腾着往下坠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犹豫。彼时,姜峥差一点转身就走,换个人娶就是。

最终也说不清是不想看小人得逞,还是觉得京中很难再挑一个比她好的,姜峥才皱着眉下水去救人。

现在想起那些脏兮兮的水,他仍觉得厌烦。

厌烦的情绪在姜峥的眸底一闪而过,他迅速又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温润眉眼。他靠近俞嫣,说道:“以后会仔细说给你听。”

俞嫣轻轻蹙了下眉,觉得有好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望着对她温柔笑的姜峥,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过没有关系。她分明昨日才认识他,以后总会慢慢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俞嫣在大太太这边待了大半个上午,她所想的刁难情景全然没有,就好似以前在宴席上见到大太太时一样地说说话。

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太太果真如姜峥所言,只字未提。

快晌午,大太太带着俞嫣往前面去。姜家人口多,平日并不一起用膳,只新妇进门,今日总要郑重地聚一聚。

俞嫣一直面带微笑地跟在婆母身边,大太太亲自给她介绍人,让她叫谁她就叫谁。纵使她根本记不住这些脸谁是谁,仍旧落落大方,应付得体。

眼看着就要端上午膳,俞嫣以为今日会一直这么顺利下去时,忽然有人酸溜溜地开口:“没圆房的新娘子,就是精神好。”

俞嫣惊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过去,看见说话的人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家,瞧着发髻仍待字闺中。

远处的人听不见,近处正说话的人皆是不由一静。

俞嫣不是没想到今日会有人拿这事刁难,可也只能是婆母或祖母。

这谁啊?

婆母刚刚好似介绍了一嘴,可是人太多,她记不清了。

俞嫣正想着该是装一下温柔,还是直接拿出往日的做派去训斥她,身后忽然传来姜峥的声音。

“撵了。”他说。

俞嫣惊讶地看着那个姑娘白了脸,紧接着有两个婆子过去直接将人拉下去了。

她去看婆母,婆母皱皱眉,好似没当回事似的继续和凌凌说话。

俞嫣几步挪到姜峥面前,问:“她是谁呀?”

姜峥用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随口说:“一个脏……”

俞嫣眨了下眼睛。

姜峥微顿,又微微笑着改了口:“一个远房表妹。”

第9章

俞嫣也不好和姜峥单独说太多,没再多问,继续回去和妯娌说说话。

姜家人口多,姜峥这一辈的郎君一共九个。姜峥行六,却是最后一个成亲的。是以,俞嫣一下子多了好些妯娌。她微笑着与她们说话,大方得体,实则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那个“远方表妹”的事情。

她实在不清楚那是个怎样的亲戚关系,才会被府里的公子一句话给撵了。

再者,自昨晚直到现在,俞嫣心里一直没谱昨晚没礼成是不是给自己埋了个雷。姜峥没有隐瞒,如今应该是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俞嫣一时之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如今府里姜峥下一辈的孩子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屋子里时不时伴着些孩童的说笑声。俞嫣回头,寻到婆母的身影。陈嬷嬷发现了俞嫣的目光,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望过来,含笑朝俞嫣招手。

俞嫣辞过身边的妯娌,到婆母身边去。

“孩子,怎么了?”大太太拉着俞嫣的手。

不等俞嫣开口,大太太又了然地“哦”了一声,拉着俞嫣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屋里吵闹,咱们出去说说话。”

“好。”俞嫣乖淑地陪在大太太身边。

到了外面不那么吵闹时,大太太慈爱地开口:“刚刚那个远房表亲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俞嫣没想到婆母主动提到这件事。她微笑着点头:“我听母亲的。”

大太太显然没打算就这样简单一句话揭过去,她继续宽慰:“青序以后是要承爵的。所以总会有些人盯着,甚至拿出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姜家怎么说也是世家门第,规矩还是要讲的。这所谓夫妻一体,在长辈看来还有另外一番意思。你嫁到我家里,与青序成为一体,他是我儿,我自然也要把你当成我的孩子。”

不管大太太这话有几分真,俞嫣听了心里都是一暖。刚嫁到陌生人家的紧张和局促被这种温暖慢慢融化去。她眉眼间挂着温柔的笑,认真说:“我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大太太笑笑,说:“母慈子孝,得母亲先做到慈。我与说这些,可都不是客套话。是想告诉你,你既然嫁过来了,就要把这里当成家。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有了什么委屈,不要将自己当成外人去忍耐。大可来母亲这里来,与我说说。自你嫁给青序那一日起,母亲就有责任照顾你给你做主。”

俞嫣听得动容。她忍下眼角的一点湿意,松开大太太的手,朝着她,眉眼带笑地认真地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