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冷酷残暴地奴隶盐工,还要利用大家善良的本性,从意志上折磨人,告诉大家——你逃走,就是叛徒,剩下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
他们没有良知却学会了如何摧残良知,这样的人死了都是便宜他们。
几个孩子双手握拳,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们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渴望拥有保护人的力量。
童四郎从没在心中想过这番话,愧疚的大山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乍闻此言便呆住了。
张知鱼凑到阿公跟前听他们说话。
大夫们正在商量如何安顿童四郎。
义诊的药材,何县丞怕被人偷了,吩咐人每天用了以后,剩下的就拉回库里锁起来,次日要用时再运出。
所以现在童四郎是没有药喝的,大夫们都看着他有些为难。
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个麻烦,万一那些人再回来找怎么办?那可都是亡命之徒。但童四郎还在发热,这会儿把他送回大周乡,那跟叫他去死也没有什么分别。
请官老爷做主更是不可能的事,不到绝路哪家平头百姓肯去衙门呢?豪强之所以叫豪强,就是因为他们除了有巨额的财富外,还有可以自保的防御力量,
这些力量有很多种,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连官商勾结!
但看着童四郎,大家就想起燕回戏,想起那些透着涩味的盐巴。
大夫们互相看了看,高大夫犹豫道:“要不送我家去藏几天。”
在场的大夫里只有高家有些底蕴,尚且禁得住一点浪头。
“不行,谁知道背后是什么人?”鱼姐儿拒绝,她不想让高大夫一个人抗下这份危险。
夏姐儿忽然嘿嘿一笑,出主意道:“让爹把他抓起来,娘说了——拿个铁饭碗狗都踹不烂。吃牢饭也是铁饭碗嘛。”
这坑爹的小猢狲,张阿公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忙说:“她嘴上没毛,见天儿胡扯。”
顾慈转转眼珠问昊大娘:“今儿从外县来的人都在哪里?他们没看上病,总不会每个人都家去了吧。”
来回要一天的路,干粮废了人却没看上病,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还没缓过劲的穷人身上。
昊老娘还真知道这事儿,都是一个口音的人,难免闲话几句,想想道:“他们似乎在码头打了几日短工,在东巷租了些便宜的屋子暂时住着。”
顾慈笑:“那干脆搬到东巷去,你们口音一样也不起眼,里头也有好些病人,熬药也正常了。”
大家思量几番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妨碍,过得三五日,若童四郎身子有起色,就让他跟着这些人一起出城,到时候大家一起给他凑些干粮药钱,重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也就不怕了。
张阿公看着顾慈在心头叹,长得这般好又机灵还有钱,可惜是个煨灶猫。
这事儿不需要别人,长生就能办妥当,昊老娘找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婆子,拿着大夫们开的药方一起登了保和堂的马车进城,先去保和堂拿药再去东巷安置,她们照顾童四郎,其他人还转身归家。
张知鱼忽然拉住她们问:“童四郎出来后,你们还收到过盐巴吗?”
娘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鱼姐儿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老实回:“没有,我们后来也蹲过几次,但晚上再也没人来过。”
张知鱼静静道:“靠近水边的那个屋子不能再住了,你们有没有靠着乡里人近些的屋子?”
万一那些人知道了来龙去脉,怀疑她们藏匿童四郎,起了心思杀人灭口怎么办?
娘子们道:“倒是有几间,就是屋子小了些。”
但挤挤也能住下。
张知鱼道:“那几间屋子以后用来熬蚕也不算浪费,今儿回家先别收拾东西,白天让乡里人一起帮你们搬家,不然晚上有人摸进来,跑都跑不掉。”
大夫们也出主意:“以后有人送盐过来,你们也不要再去接,如果天天有人送,你们直接交到衙门手里,说不知道谁丢的。”
这样把自己放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位置上,比以知情人的身份去告状安全得多。
娘子们吓得面色发白,都神色严肃地应声,互相牵得紧紧的家去。
等她们走得不见影踪,长生才驾着马车回来,大家一边往上爬一边问:“童四郎他们安顿好了吗?”
长生道:“已经租了房子住下了,就是环境不太好。”
但大家都知道这对童四郎来说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生驾车先把众大夫送回家,走到张家门口,夏姐儿和阿公跳下车去,就见鱼姐儿和慈姑在上头和他们挥手。
夏姐儿急了:“大姐,你笨得把家都忘了!”
张知鱼解释:“阿公,我出门还有事儿要做,你替我跟娘说一声,过会儿我就回来!”
顾慈探出脑袋看娘也道:“娘,我们去成家看成昭,过会儿就回来!”
说完两人钻回车里,狠狠心,喊长生:“快跑——!”
长生看着张顾两家门口闻声赶来的一溜儿人,给车里的两个孩子掬了把同情泪。
赵聪在后头瞪他:“长生,再不走扣你的月钱!”
可你的月钱都在我身上呐。
长生爽朗一笑,扬鞭驾着马车往成家走。
大家满怀心事地跳下车,还没走到成家大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小声道:“小九,我卡住了,拉拉我。”
小九站在后头拖了拖少爷。
成昭急了:“这不是又回去了吗?叫你跳到墙外把我拉出去!”
小九看着高高的墙和圆润小巧的狗洞没动身:“少爷,我又不是虫合/蟆精,跳不过去,再说这洞也不大,你能钻个头出去已是造化,怎么还那么贪呢?”
成昭简直绝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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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找他的对头
一个月没出门, 没肉吃,一天挨爹三顿打,还被关在屋子里反省的滋味有谁知道?
成昭叹气, 怎么想出门就那么难呢?
小九心道,能不难么?
成老爷得了成昭默写的考题, 拿给先生一看,先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险没把成老爷气死, 回来将儿子打得手都肿了,喘着气骂:“蠢材蠢材,这般年岁还不知事,隔壁小明早就是童生了!以后你也不必念书, 在外头找个活儿慢慢做着,大了就分出去, 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成昭最听不得要分自己出去的话, 他也知道将来家业要交给大哥,但这样爹就是大哥一个人的爹了么?便支着脖子冷哼:“不劳费心,我这就去保和堂打工!”
“无知的业障,成日家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处。几两银子就糊了你的心眼子,书不好好读,学些流里流气的行径回来忤逆长辈,今儿我非得好好教你做人不可!”
成老爷气炸了肺,在家藤条都打断了一根, 狄夫人死活拦不住,连管家权都被分了一半给大儿媳, 只专心照顾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儿子。
成昭昏昏沉沉地过得一月, 连爹和大哥的影子都没见过。这几日才养好皮肉伤下得床榻, 便想着自个儿失了约,还不知被赵聪如何耻笑,便跟着家里的狮子狗走了小道儿。
只可惜此路看起来不大通。
成昭正含着草根叹气,就看到几双脚丫子出现在自己眼前,抬头一看便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
“你们怎么来了?”成昭惊喜地问。
“当然是专门来救你的了?”赵聪蹲在地上摸他的头,乐得哈哈大笑。
成昭的自尊心立刻从一粒沙膨胀到海那么大,听赵聪这么说,别了脸道:“我还要你救,不出三天我就能把这墙踏平喽!”
张知鱼笑:“难怪你爹不肯把家给你当,小时拆墙大了还不得把家扬了去。”
成昭哼一声:“大丈夫就得自己挣家业,他给送我我还不要呢。”
“昭哥哥,别贫了,我们说说话儿,等会儿我们就得回去了。”慈姑拍拍他瘦了一圈的小脸故作心疼道。
成昭给恶心得一哆嗦,嘴上的草都掉了,瞪顾慈一眼,缩回去对小九商量:“你就在这儿守着,有人过来跟我说。”
说完又往狗洞一钻,露出颗脑袋跟鱼姐儿几个聊天,他觉得仰头有些累,还翻了个身,头朝天躺着,活似地上摆了颗人头。
小九觉得这姿势有些不详,那头几个孩子却很习惯,隔着墙对他说:“好小九,好小九,你帮我们守着吧。”
小九望天叹了口气,扭头爬到树上,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你们先跟我说说外头发生什么稀罕事没?” 成昭问:“对了,有肉吗?给我喂点儿,我都快馋死肉了。”
张知鱼摸摸荷包,掏出块猪油虾糕问:“二郎剩下的你吃么?”
李氏给二郎特制得糕很干净,而且很香,慈姑都吃过。
成昭没吃过狗的东西,但他太馋了,躺在地上张大了嘴。
张知鱼把他的头怼回去道:“我们就隔着墙说就行,吃糕得好好吃,呛也能呛死人的。”
成昭含着糕在那头点头,催他们说故事。
眼下最大的事莫过于童四郎死里逃生,三个知情人嘚吧嘚吧说得绘声绘色,将个被爹打了无数顿都不曾掉一滴泪的硬汉说得险哭出声儿。
硬汉昭捏着拳头将脑袋又伸出来说:“过几日我怎么找也得去好汉面前敬一杯桂花蜜水,不然怎称得上南水县豪杰?”
又悔恨道:“看看我才被关了多久,天下倒跟换了个皇帝似的。”
张知鱼强忍住才没笑出声。
晓得他没事儿,几人就放心多了,又陪他说了一会子话,才夹着屁股灰溜溜地家去。
成昭可怜兮兮地问:“明儿你们还来看我么。”
顾慈摸摸他的头道:“昭哥哥,我当然要来了。”
成昭脑袋一缩,回家找娘去也。
这头张知鱼却有些不敢上车了。
赵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称已被打出了一身铜皮铁骨,跟金刚不坏神功也差不离。
慈姑也不是很怕,他挺着胸理直气壮道:“我才好些,身子还虚呢,娘舍不得打我。”说不得,还得为他的生龙活虎喜上眉梢呐。
内心忐忑且很少挨打的张知鱼:“这么说,怕的只有我一个了?”
两人点头,同情地看她。
张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