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厂的火药有专门匠人负责,开炸前都一一试验过,当然对了。”
苏慢慢还想再问,那个看门的太监突然冒出来,“六皇子,您好了吗?”
“好了。”
六皇子随意抓了一把土塞给苏慢慢,然后牵着这个不省心的小仙童走出了揽月阁。
苏慢慢握着手里的土,还在回头看揽月阁。
“你为什么偏要进去?”两人一起回玉髓轩的路上,六皇子突然发问。
苏慢慢愣了愣,然后捧起手里的土,“不是六皇子你想玩土吗?”
六皇子:……
“我虽然只有八岁,但你不必将我当成八岁。”六皇子止住步子,抬头看向苏慢慢。
这个八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坚毅而不似一个孩童。
皇家的儿子,普遍早熟。
他们就像是一群小鲨鱼,从还没出生开始就已经在母鲨鱼的肚子里互相蚕食,只有最强壮的那条小鲨鱼才能活下来。
苏慢慢沉默了一会儿后半蹲下来与六皇子直视,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是陆锦泽要炸揽月阁。”
“他炸揽月阁干什么?”六皇子不解。
“暂时还没想到。”苏慢慢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这事还没确定,要是贸然告诉了这个八岁的孩子,恐怕被吓到他。
“你可以直说。”六皇子洞悉到苏慢慢的犹豫。
小娘子面露讶然,吃惊于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如此敏锐。
她沉默半响,开口道:“如果火药数量不对,炸毁的不只是揽月阁。”
话点到为止,苏慢慢相信,凭借六皇子的聪慧,他会明白的。
两人回到玉髓轩,陆砚安正坐在书房内闭目养神。
“回来了?”男人睁开眼,眼神清明。
“嗯。”苏慢慢点头。
陆砚安又看了一眼表情沉默的六皇子,然后跟苏慢慢道:“回去吧。”
马车上,苏慢慢将刚才发现的事情跟陆砚安说了,然后又道:“我把我们的推测告诉了六皇子。”
“雏鹰越早知道天空的危险越好。”对于苏慢慢做的事,陆砚安并没有表示反对。
话罢,陆砚安轻轻抬了抬手。
苏慢慢凑过去。
男人垂着眉眼,压低声音问,“有多少火药?”
苏慢慢回忆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也跟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那么大的盒子,五盒。”
两人嘴巴贴着耳朵说话,姿势看起来亲密又和谐。
突然,马车猛地一颠,苏慢慢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往前冲了冲,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男人的耳廓部位。
陆砚安不管是坐立行,都带着一股矜贵端方。即使是如此炎热的夏日,他身上的白月长衫也连褶皱都不见一条,这股松风水月般的气质,是京师内万千少女沉迷所在。
虽然只是擦了一下,但苏慢慢还是被这个奇怪的偶像剧情节吓到了。
哈,哈哈哈。
现代儿女,自由开放,不拘小节。
擦了一下耳朵而已,算的了什么!
苏.母胎单身狗.慌得一批.慢慢如此劝慰自己。
“怎么了?”男人偏头,看到苏慢慢涨红的脸,像是一颗成熟的柿子,只要轻轻一捏,就爆了。
“没,没啊。”
苏慢慢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悄悄的,悄悄的往后挪了挪。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自来熟的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不排斥,而且非常自然的亲近男人。
苏慢慢自诩自己并非恋爱脑之人,一惯保持着理性和克制。即使是如此美色当前,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陆砚安看着苏慢慢进一步进化成猪肝色的脸,抬手敲了敲马车壁,“去买碗香薷饮来,再问店家要点冰块。”
然后又对苏慢慢道:“中暑了就躺下。”
苏慢慢咸鱼瘫倒,并逐渐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好烫。
能煮鸡蛋了。
小娘子嘟囔着。
坐在一旁的陆砚安听到一点零星碎语,他朝外面刚刚买完一碗香薷饮,并抱了一盆冰块过来的吴安道:“再去买颗煮鸡蛋。”
吴安:???
苏慢慢:……
苏慢慢宁愿自己真的中暑了,也不愿意让陆砚安看到自己猪肝似得脸。
可她并不知道,她绯红着一张脸,双眸盈盈似要落泪,羞到极致的模样,是如何惹人怜爱,令人心生涟漪荡漾之情。
陆砚安垂眸看向蜷缩在那里,假装中暑却一不小心真睡了过去的小娘子。
因为闷头太热,所以她将脸露了出来。
脸上绯红稍褪,依旧能看到一些细腻的羞怯痕迹。
男人抬手,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耳廓。
很软。
巨响声中,天空浮起潮丝状的横飞乱云,火光中,瓦砾、尘土,天崩地陷。
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飞舞的灰尘和划过身体的尖锐碎石。
人体被撕碎,像大块的雨从天上掉下来。这还是好的,有些人已经被炸成了粉状,与瓦砾混合,不分彼此。
玉髓轩上下震晃,犹如十几辆装满了钢材的大型压路机从外面经过。
陆砚安下意识将六皇子幼小的身体护在身下,巨大的热浪之下,他后背的肌肤被整个掀开。
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的涌来,他咬牙坚持着,可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整个人像是被突然从头到脚打了无数棍棒,然后灵魂被硬生生扯离身体。
眼前砸下来一根横梁,他被迫带着人往后退,突然,玉髓轩一角坍塌下来,那个位置正好就是他与六皇子待的地方。
事故发生在一瞬间,男人被上面砸下来的房梁砖土掩埋,怀里还抱着六皇子。
即使被压在废墟之下,四周如雷炸响般的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陆砚安感觉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一寸一寸被碾碎的骨头。
“咳咳咳……”灰尘太多,呛进了嗓子里,陆砚安只剩下一口气了。
天地无光,身体被摧毁,精神被碾压。
他如同被封闭在一个瓮中,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法从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处看到一丝光亮。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陆砚安?陆砚安?”
谁,是谁在叫他?
巨大的轰炸声与尖锐的惨叫声猛然间消失了,世界停止了,连瓦砾和灰尘都被定格。
陆砚安被剥离出来,他望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诡异而残酷的梦境。
瓮被打开,透出稀疏的光亮,那一缕光,又细又白,却亮得他睁不开眼。
陆砚安猛地一下从那人间炼狱般的场面中惊醒过来,他的双眸慢慢聚焦,然后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苏慢慢。
马车?他也睡着了?
男人的眼瞳呈现出诡异的纯黑色,像一抹看不见底的深渊。
“怎么了?”小娘子柔软的嗓音落到他的耳中,冲散了那股尖锐的疼痛感和爆炸轰鸣声。
陆砚安喘着气起身,“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
梦境中的热浪和身体比碾碎的感觉尚未消退,陆砚安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苏慢慢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两人十指相扣。
苏慢慢抬头看他。
什么梦哦,腿都软了。
作者有话说:
你猜
第25章
揽月阁被炸在即,现在出去给六皇子上课已经变成高危活动。
苏慢慢甚至一度思索人家的防弹衣是怎么做的,好吧,作为一个学渣,她能做个糖衣出来,却做不出来防弹衣。
按照惯例,由小太监领着他们往玉髓轩去。
路过一处大如广场一般的殿宇前时,苏慢慢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跪在那里。
他身上厚重的官服被汗水湿透,看样子像是热得不行了,可却依旧摇摇晃晃的坚持着。
中年男子身形纤瘦,气质儒雅,被日头晒得烫脚的砖石之上浸出一层他身上被晒出来的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