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陆砚安眉心皱起,似乎料想到了什么,抬眸问,“然后呢?”
“然后二公子出现了,大奶奶是跟二公子一起坐同一辆马车回来的。”
男人拿着毛笔的手一顿,“说了什么?”
“马车里的谈话不知道,后来两人下来后有说有笑的,最后还……拜拜了?不过也没见拜一拜。”十三说完,疑惑地伸手挠了挠头。
陆砚安听到这话,朱砂笔落在六皇子的作业上,因为失力,所以直接在上面糊出一团红色印记。
里屋内点了一盏琉璃灯,就在书案旁边。晕黄的颜色落满一圈,男人一袭白衣,端坐在那里,他垂着头,双眸变得极黑,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暗的墨汁,稠密到令人完全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思绪。
他捏着手里的毛笔缓慢收紧,苍白的肌肤之上显出一根根浮起的青筋。
寥寥几语,陆砚安已知今日之局。
“她没事吧?”
“大奶奶安好。”
“咳咳咳……”突然,男人开始咳嗽起来,毛笔也落到了地上。
那朱砂像散开的血,滚了一地。
“公子?”
“没事。”陆砚安抬手阻止十三。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晚星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呐。”是苏慢慢的声音。
十三拱手,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屋内陷入沉静,陆砚安抬手,将六皇子的作业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然后又弯腰将地上的毛笔捡起来。
苏慢慢推开门进来,就见陆砚安坐在书案前,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她正想跟陆砚安商讨一下今日碰到陆锦泽的事,不想男人率先起身,然后面无表情的上了榻,并背对着她道:“我先睡了。”
嗯?
苏慢慢一脸困惑,随后想到陆砚安的身体情况,便点头道:“那你先睡吧。”
虽然回来晚了,但苏慢慢还没用晚膳。
晚星做好了晚膳送过来,有些不开心,“你不是去吃外面的东西了吗?外面的东西那么好吃,难为你还能想起来我做的。”
啊这……面对林黛玉上身的晚星,苏慢慢赶紧顺毛摸,“外头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你做的,那个五香斋的冰激凌一点都不好吃。”
“它不是买一送一吗?你扔了?还是因为太难吃,所以全吃了?”
苏慢慢没想到晚星打听的那么清楚。
面对晚星妈妈的反讽,苏慢慢选择实话实话,“没,另外那份给二公子吃了。”因为化了,所以不好吃了,那就喂狗吧。
“砰”的一声,内室的床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陆砚安一直用的那盏玻璃绣球灯不知道为什么竟被摔到了地上。
绣球灯一碎,屋里的光亮瞬时就少了一半。
男人撑着身子坐在床铺上,安静的犹如一座雕塑。
“大公子?怎么了?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晚星一叠声地跑进去,内室里到处都是玻璃渣子,她弯腰去捡。
苏慢慢放下筷子,也要来帮忙,不想坐在床铺上的陆砚安却道:“不要进来。”
声音清冷,像是凝上了一层冰。
苏慢慢一愣,总觉得陆砚安说话的声音似乎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等我把碎片收拾好了你再进来吧。”晚星也道。
苏慢慢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她站在珠帘后面,视线被晃动的珠帘遮挡,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陆砚安纤瘦的身形。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回到了两人初见之时,周身疏离。
“我再去拿盏灯过来。”
晚星收拾好了碎片,又去拿了一盏玻璃绣球灯过来。
这盏玻璃绣球灯跟前面那盏长得差不多,精致小巧,很是漂亮,不似男儿用的东西,反倒像是女儿家喜欢的。
可其实,谁也没有规定男儿家就不能喜欢这种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女儿家就必须要喜欢这种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了。
浅白色的玻璃绣球灯被点亮,里屋一角又亮起来。
原本坐着的男人又躺了回去。
晚星上前,去替男人放下青帐,男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晚星愣了愣,然后点头。
她抱着破碎的绣球灯出来,跟苏慢慢道:“晚上天黑,可能还有碎片没找出来,你晚间就别进去了。”
“哦。”苏慢慢点头。
晚星穿过珠帘到外间,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压低声音,皱眉询问,“你怎么跟二公子一起回来的?”
“路上碰到了。”苏慢慢不想多解释,因为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魔幻了,所以她觉得就算她解释了,晚星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苏慢慢,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待在一块。”晚星开始教训她。
“好的。”苏慢慢谨遵晚星妈妈教诲。
“行了,还有个汤,我给你端过来。”晚星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吃饱喝足,苏慢慢上床歇息。
窗子半开,却没什么风吹进来,就连中间那层晶莹剔透的漂亮珠帘都静止着。
“你在生气?”突然,小娘子开口了。
苏慢慢躺在罗汉榻上,身上穿着丝绸睡衣,她仔细想了想,确实发现陆砚安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因此,她就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里间没有半点声音,直到苏慢慢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才听到男人回答,“没有。”陆.口是心非.砚安。
苏慢慢:……就这还没生气?声音都要结冰了吧?
苏慢慢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该生气的点,难道是……
“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带冰激凌?”
陆砚安:……
里间又没声音了,而且这次小娘子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直到她睡着,男人才又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可惜,苏慢慢已经睡过去了,并没有听到。
里间,床头的绣球灯似乎比之前那盏更亮些,可这份光却依旧照不亮男人的眼。
他睁着眼盯住绣球灯,直到双眸盯得刺痛,不得不闭眼,才缓慢闭上了眼。
可却一夜无眠。
翌日,苏慢慢打着哈欠起身,陆砚安比她早,已经坐在案前用早膳了。
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在手里拿一本书,苏慢慢也看不懂他在看什么。她想,作为京城第一才子的陆砚安确实要时时刻刻带着一本书看,才能稳固住自己的人设吧。
因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苏慢慢暂时没办法去找华佗佗了。她猜测,陆锦泽一定派人盯着她。
陆锦泽多疑且狠辣,虽然昨天看似十分相信她,但经过一个夜晚,苏慢慢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改变想法。
因此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把人稳住。
陆锦泽肯定已经怀疑摘星楼事件跟陆砚安有关了,说不定他这就是他设置的局,用来引出陆砚安和她。不然为什么那么巧,摘星楼一事后,她就被陆锦泽掀开了身份?
苏慢慢这个猜测不是无缘无故的,作为男女主,有光环傍身的他们是一定能在失败之中找到希望的。
这就是他们的天道。
天道是站在江画纱和陆锦泽那里的,为了让这两个人成功,天道会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直到现在,苏慢慢都觉得她跟陆砚安之前的胜利是那么虚幻,就像是泡沫,一戳就破了。
男人用了早膳,再次回到榻上躺着。
速度之快,让她连找他谈个心都做不到。
好吧,下次吧。
先干正事。
江画纱听说陆锦泽昨日是跟苏慢慢一起回来的。
现在的她已经正式入驻陆锦泽的丰泽园,成为他书房里面的研墨丫鬟。
陆锦泽休息一夜,在书房内找到江画纱。
书房的门被关上,陆锦泽跟江画纱直言道:“苏慢慢她也是穿过来的。”
陆锦泽要让江画纱知道,他并不是除了她就再无人了。
女人确实能宠,可不能过分的宠,不然就会爬到你的头上。
江画纱听到这话,手里拿着的砚台“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幸好,砚台上并没有浓墨。
“小心点。”陆锦泽笑着提醒。
“不,不可能吧……”
“我已经证实过了,是真的。”陆锦泽弯腰,将地上的砚台捡起来,放回到书桌上,然后仔细观察江画纱的表情。
江画纱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她又开始伸手去整理书桌上的书籍,即使这些书籍并不乱。
“你昨天跟她一起回来,就是去求证这件事了?”
“没错。”陆锦泽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啊,她居然跟我们是一样的。纱纱,我们又有一个伙伴了,真好。”
江画纱想笑,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苏慢慢居然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