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陆骁便哑着声,让人将火盆灭了。
他抱起大汗淋漓的谢明珠,修长手指温柔地抹去她脸上交错的泪痕,低头轻啄了啄她略为失神的双眸。
少女的发丝和脸颊都被汗水打湿,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于榻,发出幽幽的香味;眼角泪痕未消,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看上去无辜又脆弱,美得宛如水中的明月。
这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简直看得人心都软了,忍不住想要再哄她多喊几声夫君与太子哥哥。
陆骁以前很讨厌江华县主跟前跟后地喊他太子哥哥,现在却特别喜欢谢明珠这样喊自己,有时候她不肯喊,还会变着法子哄她说。
明明是同样的四个字,由谢明珠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听在陆骁耳中,只觉得甜蜜又满足。
谢明珠的身子因为秋猎的舟车劳顿及惊吓,折腾得不轻,陆骁没打算再多做什么,只是温柔地轻拍她的背,用着略带慵懒的嗓音,哄着他的小宝贝:“明日一早还得去襄国公府,孤不吵你了,娇娇快睡。”
谢明珠确实困极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在男人低沉且充满温柔的嗓音下,慢慢地闭上双眼,就连沉进梦乡,小手也依赖地抱着他。
陆骁低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最后伸出修长手指,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展露出她纯真恬淡的睡颜。
他像是在看什么宝贝,安静地看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翌日谢明珠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陆骁还要处理静安太后的事,此时并不在东宫。
但是他离开前吩咐过青黛,待太子妃醒来,就先伺候她用早膳,再告诉太子妃,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温柔体贴的太子殿下,仿佛昨日的凶狠及强悍都只是错觉,哪怕刻意收敛,亦叫人难以招架。
谢明珠却不讨厌这样的陆骁。
柳绿扶起谢明珠下榻,低声道:“娘娘,殿下说他午膳过后才会回来,让您醒来先用膳,不用等他没关系。”
桃红柳绿刚跟着谢明珠进宫时,每次为她更衣都会闹得大红脸,如今伺候太子妃时已能保持镇定的神色,不过两人见到那些惊心动魄的痕迹时,耳根仍不受控地微微发红。
要不是她们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面对太子妃时,却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失去平日里的理性,将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尤其是太子妃的脖颈,简直……
谢明珠似乎也知道陆骁对她的脖颈爱不释手,很快就让桃红取来铜镜。
她拿着铜镜照了一会儿,看到凝脂般的脖子上透着斑斑驳驳的痕迹,耳根微微红了。
谢明珠冷静道:“去将那套立领的宫衣找出来。”
桃红去寻衣裳的同时,谢明珠又吩咐柳绿拿来紫玉散瘀膏,抹完膏药,才又接着涂上一层扑粉,将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尽数遮掩。
谢明珠成亲将近一年来,这些事桃红柳绿已经做得心应手,很快就处理好一切,待陆骁回到东宫时,小姑娘的脖颈已又如上好的羊脂玉,纯洁无瑕。
陆骁似乎是出宫办事了,回到东宫时,并没有穿着贵气尽显的玉白蟒袍,而是一身鸦青色的常服。
男人俊美昳丽的眉眼带着几分冷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丝毫不见昨日的疯狂。
“娇娇可用完膳了?”陆骁走上前,将坐在罗汉榻上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拥入怀中,垂首轻啄她的发顶。
他狭长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清冷,声音却如昨日的一举一动那般,格外地温柔。
谢明珠想起昨夜被他掐着腰低哄的画面,脸颊红了红,眼神也忍不住飘开:“嗯,殿下,我们快点回国公府,都中午了。”
单纯的谢明珠还记得昨晚陆骁哄骗她的“十日”。
陆骁莞尔,轻勾了唇,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好,待孤换身衣裳,立刻启程。”
谢明珠实在无法理解陆骁为何那么爱换衣裳,两人上到马车之后,她忍不住询问。
陆骁眼神微晃,垂下长睫,难得沉默以对。
前世他与谢明珠相识时,实在太过狼狈不堪,这一世,他只想让她记得自己完美的模样。
这个理由太幼稚,陆骁实在说不出口。
谢明珠伸出一根指尖,好奇地戳戳陆骁玉白无瑕的俊脸:“不能说吗?”
陆骁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里透着无奈和纵容,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微微俯身,将谢明珠困在自己与马车壁之间,声线压得低而沙哑,眸色漆黑:“娇娇太美好,孤怕自己配不上你。”
“……”谢明珠没想到陆骁会说这种情话,脸颊蓦地一红。
陆骁生而尊贵,他怎么可能会配不上自己。
谢明珠小声嘀咕:“殿下又在哄我开心。”
陆骁不置可否,只是垂眼望着她,眼底噙着温柔和宠溺。
襄国公府离皇城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谢明珠刚被陆骁抱下马车,就看见谢晚站在大门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阿娘!”谢明珠眼眶一下红了,飞奔到她身边。
一下马车就被抛弃的陆骁:“……”
谢晚见到女儿,原本愁云惨雾的小脸露出一丝笑意,她扑进谢明珠怀中,紧紧抱住她。
忽然间,谢晚低头在谢明珠脖颈处嗅了嗅,困惑道:“娇娇,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呀?”
谢明珠为了掩盖陆骁的恶行,在脖子上抹了不少香粉,当然香。
她避重就轻地带开话题:“阿娘怎么在门口?可是爹爹告诉你,殿下今日会带我回府?”
谢晚洋溢着明媚笑容的脸蛋,听到她的话,突然间垮了下来。
“阿兄不见了。”谢晚眼底突然漫上一层水雾,表情也有些委屈,“我已经好多天没看到阿兄了。”
谢明珠愣了下,一边扶着谢晚进到国公府中,一边问:“怎么会?爹爹昨日就已经回京了。”
谢晚鼓了鼓嘴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没看着他。”
谢肆身为御林军统领,自是公务繁忙,尤其这十几年来他为了忘掉谢明,更是将自己逼得没有任何空闲的时候,他早就成为景帝身边最重要的心腹,不止要负责皇城安危,还会帮景帝处理一些事。
景帝早就习惯使唤谢肆,哪怕谢晚已经寻回来,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几乎是秋猎前一个月,谢肆便终日忙得不见人影,直到深夜而归。
今年秋猎发生了皇上及皇子、嫔妃中毒一事,这虽是景帝为了逼静安太后露出马脚,故意设下的圈套,却还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这些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谢肆头上。
但凡是景帝交待的事,谢肆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即便他知道谢晚就在等着自己回府,依旧按部就班将事情处理完毕才归府。
回府时,谢晚早就撑不住睡意睡了过去,谢晚醒来时,谢肆早就进宫当差,两人当然见不到面。
谢明珠见不到母亲闷闷不乐的样子,很快就拉着她来到庭院,带着她玩投壶,转移注意力。
单纯的谢晚果然一有得玩,很快又将谢肆抛诸脑后。
以前在忠勇侯府时,云二姑娘很喜欢玩投壶,尤其喜欢让谢明珠跟她一起玩,因为谢明珠永远都投不进去。
谢明珠到现在还是不会玩,不过她本来就只是想逗谢晚开心,就算投不进也不难过。
倒是头一次接触投壶的谢晚,表现异常优异,几乎百发百中。
谢明珠看得眼楮都瞪大了:“阿娘,你什么时候学的投壶?”
谢晚也不知道,就好像这游戏她早就玩过千百遍,哪怕忘记所有,她闭着眼也能投进去。
陆骁一直站在一旁,安静无声地看着俩人玩,直到听见谢明珠的话,才淡淡开口:“应该是师父教的。”
谢肆投壶技术亦是出神入化,就算隔着屏风或是背对着不看,也能百发百中。
陆骁道:“师父不止投壶厉害,就是马球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据说当年只要他与师娘上场,其他人就别想抢到他们手里的马球。”
谢明珠突然羡慕起自己的阿娘,她扭过头看陆骁,一双眼亮晶晶的:“殿下也会吗?”
陆骁儿时玩过几次,虽然没谢肆那么厉害,但跟京城里的其他世家公子比也绰绰有余。
“当然。”
陆骁大步上前,从后拥抱住谢明珠,强健有力的臂膀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手臂,大掌握住她的手腕,耐心地教她如何使力及扔掷。
谢明珠没想到陆骁会这么大胆,两人身边不止还站着谢晚,周围更是站满了奴仆。
“殿下,好多人的。”谢明珠嘴里虽然这么说,红扑扑小脸上的笑容却甜得快要滴出水来。
陆骁淡淡道:“是啊,好多人的,娇娇可不能让孤丢脸。”
陆骁的确是个很好的师父,只可惜谢明珠实在没有投壶的天分,无论陆骁怎么教,手上的箭矢永远不受她的控制。
谢谨行回来时,谢晚还乐此不疲地在玩投壶,他见妹妹屡投不进,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箭矢随手一扔。
轻轻松松落壶。
谢明珠郁闷地看着兄长:“阿兄为什么也会?”
谢谨行好笑道:“投壶这么简单,我为什么不会?”
约莫投二十次进一次,觉得投壶一点也不简单的谢明珠:“……”
后来谢肆回来,谢明珠才知道整个襄国公府,就只有她与襄国公夫人不会投壶。
谢肆回来时,谢晚已经睡了,谢明珠原本要陪她一块睡的,但是她又想要凑合爹娘,便又回到自己出嫁前的小院。
陆骁看到她回来,笑着将人抱到腿上,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终于想起孤了?”
要是他知道谢明珠是因为谢肆才回来陪他,可能会气死。
谢明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就算谢明珠回到国公府小住,平时该喝的补药及参汤也是一个不落。襄国公夫人知道太子在帮孙女调养身子,二话不说,立刻让人按太医开的方子熬药。
谢明珠喝完汤药,又开始昏昏欲睡,直坐在陆骁大腿上打盹儿。
她换上了雪白的寝衣,长发放了下来,柔软的发丝像水藻一样,松松地散在身后,衬得她白皙的小脸愈发清纯。
这副双眼微眯,小脑袋瓜一顿一顿地点着的模样,说有多可爱,便有多可爱,陆骁看着,只想将怀里的人给欺负坏。
可惜这里是襄国公府,要是真在这把人给弄哭,不止谢肆会打断他的腿,就连老国公也不会放过他。
陆骁朝事繁忙,只有前两天能陪着谢明珠四处跑,翌日一早醒来,便问谢明珠要不要到何府探望何知岁。
何丞相为了保住何家老小,自请辞官,何知岁得知后心疼不已,昨晚就带着小郡主回到何家陪伴父母。
黏她黏得要命的三皇子当然也跟着她。
谢明珠一直都想看何知岁的女儿,听见陆骁提起这件事,立刻点头道:“要。”
两人登门拜访时,何知岁正陪着何夫人在大厅说话,三皇子抱着小郡主,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全然没有平时不着调的模样。
谢明珠还是头一次看到三皇子这么严肃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被陆骁牢牢握住的小手,很快就被人用力地握了一下。
“看什么?”陆骁脸色冷冰冰的。
谢明珠没想到他连这种醋也要吃,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耳根霎时红了,小声道:“只是好奇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殿下抱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陆骁面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