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抬起头。
他凝住眼神盯着周晓月的嘴唇，确认一遍这真的是周晓月说的，才放松了紧绷的神色，冰冷的眉眼揉开融化，双眸亮起，从沉寂的黑夜里泄出天光。
那张漂亮的脸松软，薄唇轻抿，隐约又是一丝笑。
周晓月看过一次，还是觉得惊艳。她迷迷糊糊地说：“你进市一中后，多笑笑就会有很多新朋友的！”
她刚说完，卫沉眨眼间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连那一点愉悦都封闭起来，不愿再对外表露。
周晓月也不会强求卫沉改变性格，没有再多说。
她估摸时间也差不多，就带卫沉回去。
孙若男病房的门是打开的。
周晓月进去，发现医生已经来了，正在和霍长英说话。
孙若男就坐在一边，她哭得眼睛红肿，一边拿纸巾擦拭泪痕，一边欣慰地看着。她已经没在哭了，但神情激动，还没有完全平复。
医生又把具体病情仔细地交代一遍，霍长英听着，不时地问上几句，都是重要的关键。
就算卫沉在这个时候再过去，也不会做得比霍长英更精细周到。
但他作为病人的儿子，还是要过问。
“抱歉医生，我刚才出去了，有什么问题是我要知道的吗？”
医生听见卫沉的问题，在回答之前先看了霍长英一眼，霍长英笑笑接过话：“医生都告诉我了，让他重复一遍也挺麻烦的，我来说吧……”
他详细地交代，让医生和孙若男都听得连连点头。
但是让霍长英来转告卫沉，无形中，他就从卫沉手里拿走第一家属的身份，把卫沉挤出去。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做得理所应当。
孙若男看两个孩子说话，脸上笑意更加明显，还拉着周晓月说：“你看，这两个孩子也算是误打误撞认识了，以后好好相处……”
卫沉想要再问医生几句，他的口袋却震动一下，发出“嗡嗡”两声。卫沉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没有立刻接通。
周晓月就在旁边，看到了屏幕。
虽然卫沉没有备注名字，但周晓月觉得那串数字有些眼熟，她还来不及想这是谁的电话。
霍长英就出声：“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去。妈这边，交给我就好。”
他提醒完，周晓月才想起这是霍夫人的电话号码。霍长英没看到手机，也猜到了，这是霍家打来的电话。
亲儿子来看养母，亲妈怎么会放心呢。
孙若男也反应过来，问卫沉：“是霍夫人找你吗？”
卫沉点点头。
孙若男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来，劝他：“那你快接吧，别耽误事情。”
霍长英笑得一脸友好，真诚地说：“是啊，你刚回来，他们肯定非常关心。”
霍长英的话挑不出任何漏洞，但卫沉却微微皱眉。
他看周晓月一眼，走远一些到窗户旁边接电话。医生见状最后叮嘱几句，离开病房。
卫沉还站在那里打电话。
他几乎很少张口，只是听着，连“嗯”一声都没有。
过去一会儿，他结束电话，脸色微沉：“……抱歉，我得先走。”
孙若男的神情一灰，连激动也变得暗淡。
但她对失望习以为常，因此什么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追问。孙若男说：“好，你快去吧，路上小心啊。”
“是霍家出了什么事吗？”周晓月犹豫地问出来，她下意识地就去看霍长英，担心他要不要也回去。
霍长英说：“我想再待一会儿。妈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真的很不容易。”
孙若男转向霍长英，眼睛里的红更深了。
“换成是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霍长英承认，但转而又提起，“但阿沉很厉害……一个晚上就筹到十万，我比不上。”
他叫这个名字，既微妙又充满讽刺。卫沉脸色绷紧，显得更加冰冷。
周晓月的身体一僵，心虚地移开眼睛。她杏眸闪了一下，目露一丝担心被拆穿的惊惶。卫沉听出孙若男对霍长英说了很多。
虽然卫沉没有告诉过孙若男任何关于周晓月的事，他笃定孙若男什么也不知道，但卫沉看出周晓月在不安。
所以他断然走上前，直接对霍长英说：“是霍家的事，你也要走！”
第54章 骗
卫沉说话直接,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也显得不客气。
在他被认回霍家之前, 他就是这样说话的。
但当身份对调, 卫沉再让霍长英跟着他一起走，就拥有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指使意味。
霍长英微微收起笑容。
他在这间病房里所有人身上注视一圈，特别是周晓月, 霍长英扫得很快但观察仔细，最后才他收回视线看回卫沉，露出一副担心又抱歉的样子。
“要是真的有事, 那我也去看看吧, 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霍长英稍微拖长了语调。他都不需要把话说完, 孙若男就会自觉帮他补充：“那你们两个快去吧。”
孙若男殷切催促：“我在这边有人照顾，而且晓月还在我这里呢。”
周晓月也跟着点头。
她忍不住地往卫沉严肃的表情上多看了几眼, 周晓月的担心一下子就被那句“霍家有事”牵动了。
虽然她才认识卫沉没多久，但是几次接触下来, 周晓月已经了解这个少年。周晓月知道卫沉只是看着冷漠实际上做事认真, 他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他要带走霍长英，就说明是重要的事情。
周晓月忧心忡忡地从卫沉看向霍长英, 她杏眼一动，才注意到霍长英那双深邃的双眼直直地望过来，好像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 一刻都没有移开过。
但这只是一种错觉。
霍长英待人温和有礼，又怎么可能会一直盯着别人看呢。
是他的眼神太过凌厉好像具有穿透力一样，让周晓月心慌了一瞬。周晓月的记忆告诉她，霍长英是太关心自己了。
她连忙说：“我可以再陪阿姨一会儿。没事, 之后我和爸爸妈妈解释。”
霍长英柔和目光, 半无奈半抱歉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得好好和叔叔、阿姨道歉了, 毕竟是我接你们过来的，结果却不一起回去。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多多少少会不舒服。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拜托司机再等一段时间，送你们回去。”
他一直以来都很温驯克制，现在表现得比从前还要谦虚谨慎。
这是白天，不是晚上。
周晓月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还有病床上的孙若男的陪着，不是一个人。
霍长英围追上来的关心就变得更加温和、自然，把周晓月含在嘴巴里的拒绝轻柔包裹住，让她连戒备都做不到。
但是周晓月毕竟不是那个周晓月了。
她稍微犹豫一会儿，还是坚持：“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打车回去也是一样的。临时有事很正常，没人会怪的。”
说着，周晓月的眼神忍不住飘向卫沉。
尽管卫沉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就恢复冷静，他那漂亮的五官也都变回原样，精致地陈列着，但是周晓月莫名感觉到，卫沉并不高兴。
他的喜怒哀乐都极其细微，所以连一点点波动都显得特别。
卫沉回应地对周晓月点了一下头，又对孙若男说了声抱歉，“先走了。”。
卫沉这么干脆，霍长英也只好停住想好的腹稿，一起离开。
周晓月其实很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按捺住了。她知道，自己只要问出口，卫沉什么都会说。所以她更不能明知道霍家让他们回去，还拖延时间。
反正之后卫沉也会说的。
少了两个人，病房里一下子就变得空旷宽敞许多。周晓月环顾一圈，在孙若男病床旁边坐下，才发现这个房间有多大。
好在周晓月性格不闷，加上孙若男一直拉着她的手聊天，气氛也不会冷清。
但是周晓月看得出孙若男在两个少年走掉后，情绪就低落了一些，聊着聊着，孙若男还时不时会走神片刻，心里明显想着别的事。
周晓月努力地聊了其他话题，结果没让孙若男心情好转。她也知道，这是两个母亲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过去。
周晓月忍不住安慰：“阿姨，你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真的很严重的话，他们不会不告诉你的。”
孙若男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
之前孙若男听到霍长英叫“妈”激动地哭了，现在泪痕干透，半红的眼睛半眯着，勾出操劳大半辈子的鱼尾纹。
孙若男叹气：“希望吧，我就怕阿沉来看我，霍家是不高兴……”
原来孙若男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她就怕霍家是故意把卫沉叫回去的。
周晓月只能说：“不会的！现在卫——阿沉都有司机保镖接送，霍家真的不同意，他怎么过来呢？”
同时，周晓月又在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卫沉真的要来，他一定能自己找到办法。
孙若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霍先生和霍夫人只是想让他也做一下身体检查呢，他自己想起来看我，就不好了。”
周晓月感觉孙若男有点钻牛角尖，连忙劝着：“不会的，阿姨。他们真想把你们隔开，可以安排到两个不同的医院机构。”
“那如果，他们只是不想做得太明显了，让阿沉发现……”
“阿姨。”周晓月叫住孙若男，“我们都不知道打电话是什么事情呢，就不要瞎想了，说不定和来医院根本没关系。”
孙若男一边应着“你说得对”一边点头，但是眉头并没有松开。
这下，周晓月感觉到孙若男的不安忽然变大了。
她原本以为，霍长英和孙若男单独聊完，孙若男应该会更安心一些。周晓月知道霍长英有多可靠，他真心要对孙若男好，就一定能做好。
她被照顾这么久，最清楚霍长英有多细心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