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根本没有思想的傻子,要不然是个活人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身为一国之君的刘彦。
公事上的烦恼是怎么来治理国家,不使国家与民族在自己的治理下衰败,极为重要的是应该给民族留下一些什么精神财富。
私事的烦恼则是一众女人以及儿女,尤其是对子嗣的教育和未来的安排。
类如桑虞这个级别的三公九卿,他们的烦恼是身在其位能不能称职,可别辜负了君王的信任,要不下场绝对会很严重。
除了公事之外,桑虞这个级别的人物,他们最为费心的还是家事。
站得高,代表摔得重……
若是芝麻绿豆一点的小官,除非是犯了天大的事情,要不然并不会去涉及到家人。
到了三公九卿这一级别的官职,只要是犯事就不会是小事,因为犯了小事并不会被刻意追究,只有犯了君王不能容忍的事才会被处理。
官越大,一旦真的被处理的话,别想着能自己扛下来,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本身被处理时牵扯到的人就绝对不会少,平时与自己深交的那些人以及自己的一些下属,绝对是一倒霉就是一大片,同时家族被清算是属于必然的事情。
那并不是所谓的株连,是那些被牵连人绝绝对对有从犯事高官那里获得过一些好处,哪有好处占了又不承担后果的那种好事。
所以官越做越大,更是要谨小慎微对待每一件事情,没可能动不动就利用职权牟利,但是一旦动用私权牟得的利益就会异常庞大。
当官的过程与盖房子其实差不多,夯实自己的基础,不使自己踩在快被凿烂的高台之上方能走得稳当,要不然高台稍微抖一抖就散架该被摔死了。
桑虞隔天去了宫城找到刘彦,请求给予三天的休沐。
刘彦能够理解桑虞产生了何等的惶恐,没有进行安慰,更没有多余的表示,仅是准了。
已经临近新的一年,元旦日便是刘彦称帝的时间,近期是最为忙碌的时刻,桑虞在这么个时间点请假显得很不一般。
桑虞用了三天的时间反思近十来年自己的经历。
三天之中桑氏府邸的气氛便是凝固状态,便是婴儿也会被父母约束哭泣,大人更不是不敢有任何的喧哗,除非是需要走动要不然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内。
高门大户不需要出门购物,从日常的食材到一些奢华物品,一般是由卖家带着商品上门,桑府出现反常是被人从一些细节猜测出来。
第一天的时候,同僚送来拜帖想要拜会桑虞,主要是觉得桑虞在这个时间点不办公很不寻常,却是被桑氏足够份量的人出来解释,说是家主有要事无法会客。
到了第二天,桑府的直系成员有值班的人都是下班立刻回家,没有像往常那样会闲逛;没有值班的直系亲属则是消失在众人视野。
第一天的时候,桑府周边的各座府邸就发现了反常,第二天更是确认下来,无不是在猜测桑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桑府这边的异状根本就瞒不了人,一个家族的子弟要是都缩在府邸之中,那就是一件不平常的事情,有同等份量的同僚送去拜帖也没有被接受,说明出的事情不会小。
桑虞在书房待了三天,第四天清晨踏出房门,重新出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那一幕首先是被一直守在门外家老看到,他提起来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去,脸上笑得像是一朵菊花地躬身行礼。
家主能有笑容代表已经捋清楚了思绪,到了三公九卿这一级别,一旦思维清晰,只要不是君王真要搞,其余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差别只是付出的代价大不大。
“这几日,皆有何人送来拜帖?”
“回家主……”
家老要有好记性,至少要将家主会问的一些事情了然于胸,也就将名单一一说出来。
“送去拜帖。”
“诺!”
桑虞终于走出书房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桑府传遍了,特别提起桑虞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整个桑府就好像是从严冬一下子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婴儿又能重新畅快地哭泣,人人不需要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
吃早饭的时候,桑虞没有像往常那样训斥犯错的族人,相反是很和颜欢色地问了一众为官的族人一些事情。
“家风严谨乃是立足之本。”桑虞放下餐具,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尔等需得谨记!”
众人诧异的同时,刚刚放下去的那颗心又被提了上来。
“国朝即将改制。”桑虞先对几个同辈的兄弟笑了笑,看向那些小辈:“新的制度会提供更多的官职,尔等切记不可强求。”
三省六部制度的确是会比三公九卿制度多出更多的官职,桑虞知道任何一个家族都在摩拳擦掌想着族人能占更多的职位,自己这个家族也是相同的打算。
“几位兄长、贤弟。”桑虞看向了同辈份的族人:“若是受到征召,可否下地方为官?”
大兄桑万有很多事情想问,场合却不是那么合适,选择带头表态答应下来。
“桑氏已经不需要锐意进取了。”桑虞重复提了一遍:“以稳重为上。得空可以读一读中庸。”
三天的时间让桑虞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得到的雍容附合身份,家族也是北方顶尖的存在,一个家族所能拥有的已经足够。
该有的几乎都有了,求强又该是强到什么程度?
难道是强大到能取代当前的统治者家族?
一顿早餐的时间,桑虞的态度表达得非常明显,他已经是内定的尚书省首脑,同辈的兄弟就不好再锐意进取。
一个中枢就那么多坑,桑氏已经占了其中最重要三个职位中的一个,并不是占越多的坑越好。
小辈倒是应该锐意进取,就是不要待在中枢,应该下到地方去。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通透,桑虞的那些话被转达到整个桑氏,全部的人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为人处世了。
桑虞重新上班,马车行走在街道上,看着繁华或是萧索的景色,精神层面与以往却是全然不同。他已经知道日后自己的定义,不用刻意的低调,却也不能处处显示存在感了。
到了宫门处,早来的一些官员看到了桑虞的马车,几乎所有人都是将目光移动过去。
“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吧?”冉闵看着正在下车的桑虞,又说:“闭门三日了呢。”
没人去回应冉闵的问话,他们得到桑虞请求休沐和桑氏族人能闭门不出就不走出府邸的消息,其实是挺讶异的。
谁都尽力在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层次足够的人是知道桑虞在宫城与刘彦有过一次交谈,层次不够的人连桑虞是出宫城才闭门都不知道。
桑虞下了马车,一路上被问候都能给予微笑回应,显得比以往更加的平易近人。他看到了冉闵顿了顿竟是走过去,三步距离的时候率先拱手行礼,给冉闵错愕地愣了愣才回礼。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管表情有没有变化都是内心愕然,身在中枢为官的人都知道桑虞与冉闵曾经闹得很不愉快,后面虽然没有爆发冲突却也是能不往来绝不往来,见面也是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今天,桑虞竟然主动靠近冉闵并行礼?不得不使人多想。
桑虞又互相与其他人见礼,不理解那些各色目光,对冉闵说道:“美阳侯晚上若是有空闲,可愿意小酌?”
又是意外得旁人差点惊掉了下巴,他们将桑虞的行为看作是在主动求和。
冉闵却是大大咧咧地说:“晚上约了肃孝、元子、安石、睿才和恒安。”
那些是太尉和四个“征”字级别将军的表字。
“你……”冉闵疑惑地看着桑虞:“怎么变得怪怪的?”
桑虞却是笑而不语,连被拒绝都没半点烟火气。
时至今日,桑虞觉得冉闵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尤其是冉闵求王爵无果之后的一些行为更是充满了大智慧。
桑虞的确是在主动向冉闵和解,他不止是会这样对冉闵,连以往那些因为南北之争发生矛盾的人都会一一化解。
所有人都在若有所思,他们知道桑虞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只是猜不出究竟是什么事,要不然桑虞才不会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
宫门在响亮的“嘎吱”声中被打开,门外的众人分成两排列队而入。
他们需要花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步行才能抵达建章宫的正殿,期间不需要肃静,但也不能大声的喧哗。
“子深。”纪昌没有回头,他的身后就是桑虞:“如此作态,妥吗?”
桑虞是在队列的第二顺位,他的身后是太仆田朔,第四位置是廷尉庾翼,再往后就是吕议、蔡优,按官职顺位排列。
在队列的一侧,太尉徐正走在最前面,骠骑将军冉闵是第二顺位,随后就是“征”字级别的四位将军,往后是中郎将级别的人。
“御使大夫这种转变令闵有些怕。”冉闵也不是故意插话,是真的怕。他又想刺激一下桑虞,就学纪昌的话:“妥吗?”
“以往牵绊甚多。”桑虞必须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前些日子偶然与今上……”,停下来,露出唏嘘的表情:“方知处事之道。”
既然桑虞的改变是与刘彦有关,就没人再吭声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互相之间的交谈才又继续,聊的是称帝大典的一些事,互相打探各自的准备进度。
距离元旦日只有六天了,该做的准备其实都已经妥当,接下来就是一再地重复核实,确保仪式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三公九卿级别的那些人却是一路上相对沉默,他们都在思考桑虞的转变,思索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什么改变。
“大典之后,昌便卸任丞相之职了。”纪昌会是汉国的第一任高度集权的丞相,却不会是最后一任丞相,只是改制之后的丞相有些多:“子深就任过(右)丞相,后为御使大夫,掌尚书省很合适。”
三省六部之下,丞相就不再是文官之首,中书令、尚书令、侍中会成为三个大部门的首脑。
中书省就是一个进行决策的部门,最高首脑就是中书令,次官为中书侍郎,又设中书舍人专门应对君王,往下还有各种官职。
尚书省是一个执行的部门,最高首脑为尚书令,设置左右仆射二人,左右丞二人,左右司二人,郎中一人,又有六部尚书以及众多属官。
门下省是负责审议,侍中为最高首脑,侍中却不是固定一人,可以有多名的侍中,往下是门下侍郎,又有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等职位各司其职。
改制是一件大事,涉及到所有官员,每一个人的职位都会出现变动,中枢对此已经商讨了将近四年,确认各部门首脑人物以及次官一级。
这一次改制与军方的关系却是不大,只是取消了太尉一职,军方的最高官职改为大将军,依然有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四“征”、四“镇”、四“平”、四“抚”这些将军和各中郎将也没有变动,只是与文职一样有了定品。
刘彦不会去搞什么以文统武的破事,却也没再惯着军方,常备军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可是郡县兵却是划给了六部的兵部,同时后勤资源也归属兵部管理,等于是给军队上了一把锁。
为了让军方大佬别蹦,也是一种交换,文官最高定品是二品,也就是中书令、尚书令和侍中是二品,大将军却是一品,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为二品,四“征”、四“镇”、四“平”、四“抚”这些将军为三品。
相对于之前的三公九卿制度,刘彦这一次的改制是打算一步到位。
大佬们其实能够看出改制之后是进一步的君王集权,部门多了职权也就被细化和分散,但是谁都不敢炸刺,只是觉得对君王的制约完全没有之后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没有了丞相就没人再去牵制君王在民政上的决议。
总归来讲,改制是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刘彦的强势却是压下了一切。
改制对于中下层的官场人士却是好事,他们不会去管高层的烦恼,只知道自己的上进空间变得更加宽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