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的好看两字还没吐出来,希希从背后走过,插了一句,“这把野菊有六种颜色。”
林屿:??
“大哥不信?”希希把野菊重新抽出竹筒,拨弄两下,把它们分成了六份,每一份的花瓣颜色看起来都极为相似,至于分别,林屿压根没看出来。
他不信邪,起身去找了一张白纸,把野菊放到白纸之上,终于看出一点点的差别。除了深黄浅黄和白色,的确还有三种颜色介于它们之间,深黄里加了一丝紫,浅黄里带着一点绿,很容易被忽略。
他是真的服气,天赋这种东西真是不讲道理。有人天生是色盲,也有人天生能分辨出几千种颜色,
“还是希希厉害,一眼就看了出来。”林屿夸奖她,希希反而红了脸,“绣红姐也厉害,看一遍就学会怎么做绢花,我就怎么都学不会。”
噗,绣红先撑不住笑了,她年纪比希希大,可如果要按照辈分来说,她是林屿侄女,比希希要小。
林屿显然也想到这一关节,也跟着笑了。但以古代的情况来说,叔叔比侄子岁数小也很常见,照样要按照辈分喊。
“你们两自己看着办,各论各的也行,喊名字也行。”林屿不会按头让她们改口,随她们的意。
绣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喊比自己小的女孩姑姑,也的确怪怪的。
称呼这事不会影响女孩们的友谊,等到绣红把基础手法学会,林屿就把这事告诉了胡婆婆。
胡婆婆也没往心里去,她笑的爽快又豁达,“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说,结果你找了另外的解决法子。”
“做人得讲良心嘛。”林屿认真的,“当时我缺钱,胡婆婆肯出手艺跟我一起合作,现在赚了,总不能把胡婆婆撂到一边先跑吧?”更别说以前胡婆婆对他的种种照顾,他都存在心里。
“嗨,其实这段时间,胡婆婆我也赚了好几十两,要说养老肯定够用,哪里会缺钱,你如果不想做生意,直说就是。”胡婆婆摆手,不以为意。
“那不行,银子哪有够用的?十两有十两的生活法,五十两有五十两的过法,当然越多越舒服。而且,胡婆婆难道不喜欢做这个?”
胡婆婆脸上的笑意加深,不住的摇头。
林屿相信自己没看错,满足温饱后,人就需要再给自己规划一个新的目标,当大夫的满足于救人的成就感,做衣服的喜欢看满街都是自己的作品,就算是做发饰的也不例外。
长兴县的妇人们,现在都以佩戴绢花发饰为时尚,加上林屿他们还教怎么编头发,妇人之间有买了两件三件的,争相炫耀自己的美丽。作为美丽的缔造者,胡婆婆现在上街多了一个新爱好,就是看一路上能碰到多少出自她手的发饰,最高几率是一天八件。
胡婆婆并不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甚至还隐隐有点小骄傲,看,这些都是她做的,可比以前卖出一件昂贵的绣品还让人高兴。
“的确,我就是喜欢做这个,还打算继续做下去。”胡婆婆已经把这个当成她新事业的起跑线,不过她话锋一转,“就是可怜我的一手绣活,没人继承......”
胡婆婆絮叨着:“要说老婆子以前,在刺绣界也是有名有姓的,当初翠州的刺史大人新官上任,还请我去做过新官服哩!银鱼袋上的花纹绣的真真的,跟要活过来一样...”
“只是刺绣费眼睛,到了四十上头,老婆子眼神就没那么清楚,只能转行做衣服,刺绣碰的少,我也收过几个徒弟,最后都没留下。”
“为什么呢?”林屿好奇。“顶尖绣娘还是很赚钱的吧?”
胡婆婆苦笑:“那顶尖的绸缎丝罗,比婴儿的皮肤还嫩,禁不起一点剐蹭,连手上茧子都要定期修理,村里的姑娘哪有那个条件保养双手?能学个皮毛就挺不错了。我教过的徒弟啊,也有天赋好的,只可惜家里没条件让她好好学,只能半途而废。”胡婆婆也是说不出的惆怅,只能说造化弄人。
她起身去内屋拿出巴掌大的桌面小绣屏,“看,这还是老婆子年轻时绣的双面美人,别的绣屏都卖了,就这个留下来。”
林屿接过绣屏,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然后才注意到绣中美人。绣屏可以转动,正面是个凭靠在栏杆上的美人,俊眉修母,鹅蛋脸,眼神里透出淡淡的哀愁,握住一卷书册。而背面就是美人的背影,身段婀娜,纤腰柳摆,说不出的动人。绣屏颜色缤纷而不繁复,一根根的丝线被劈的很细,比最细的工笔画还要出色。
尤其是两面的图案还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个精美艺术品!
“美吧?”胡婆婆对自己的手艺也很自豪,“当时我最满意这副绣屏,这才留了下来。”
“的确很美,我从没见过比这个更美丽的绣品,要是没有流传下去,真是可惜了。”林屿十分惋惜,这要是能流传到现代,怕不是要拍卖出天价?
胡婆婆嘴角一勾,戏肉终于来了:“要是希希愿意学刺绣,你同意吗?”
“啊?”林屿放下刺绣,扶了扶额头:“婆婆您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您是什么时候打希希主意的?”
“三个月前。”胡婆婆承认的痛快,“这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也不像楚楚嘴甜,但我发现只要交到她手上的绢花,颜色搭配一定是最出色的,这是天赋也是才能,怎么能够浪费?学刺绣,对颜色的辨认就很重要,剩下的基本功只要练就行。”
这么大一个有天赋,还有条件养护双手的孩子在眼皮底下晃,胡婆婆能忍住就怪了!她已经悄悄教过希希几种简单针法,那孩子一点就透一教就会。
胡婆婆这才忍不住想要收徒。
“婆婆,如果希希自己也愿意,还能吃这个苦,我也不会反对,可她自己能下功夫苦练吗?”林屿迟疑,“小孩子没个定性,万一后来又嫌累嫌苦呢?”
“那也学了再说!万一她不会后悔呢?”胡婆婆反问。
林屿被问住了,的确,做什么事都是小马过河,下河才知道,而且就算以后希希后悔,做衣服裁缝也能用上。
“好,这事我回去问问,但是胡婆婆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把楚楚一块收下吧。”
“你不提我也想说呢,楚楚性格跳脱,刺绣坐不住,但学点总没坏处。”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胡婆婆还算的过来。
林屿回家去一问,没想到希希居然答应了,连楚楚也愿意去。
“要学可就要认真学,每天都要坚持练习,以后你们玩的时间可就少了。”林屿故意说。
没想到希希认真回答:“技多不压身,学门手艺没坏处。”
“就是,说不定以后希希就成刺绣大家了,到时候我就出去宣传,我是希希大师的同门师姐!”楚楚吐着舌头,摆出要蹭热度的架势。
两小姑娘既然打定主意,林屿也就随着她们去。虽然跟胡婆婆是老相识,林屿还是郑重置办了拜师礼,用红封包起束脩,还要准备二斤腊肉,亲自拎着送给胡婆婆。
胡婆婆笑纳。
从此她们两玩乐的时间再次压缩,上午去学刺绣,下午还要跟着学算术,连出去摘果子都没时间。不过也就是刚开始累,等到练熟基础,以后只要慢慢练习就行。
对此,康平跟康安满怀敬畏,主动给自己找事做,是个狠人呐!他们两恨不得天天玩呢。
“就是要趁现在多学习才对嘛,不然长大更没时间,你两要是闲着就去练字,每天写十张。”林屿对两兄弟说,“放心,大哥跟你们一起练。”
三天不练手生,他也要保持学习嘛。
麦子收进了库房,村里的壮劳力也闲了下来,林屿的新房子也终于可以动工了。
第四十章
村里盖房子, 是需要提前找村长申请宅基地的,还需要额外出一笔钱。
不过还好,林家村的地皮还没那么紧张, 只要紧挨着的邻居没意见,都能申请下来,尤其是林屿旁边都是空地,更加没问题。
林屿早就把地皮申请下来, 签好了契书, 订购的砖瓦一送到,就可以开始动工。择了良辰吉日, 放了一挂热热闹闹的鞭炮,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开始挖地基,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挖地声。
总工头姓陈,他自带了一批干活的人,工钱是五十文不包吃。虽然说不包吃,林屿还是在旁边准备了茶壶热水, 方便他们随时喝水。
新院地址就在旧院旁边十几米远, 随时都能听到动静, 一会儿是工具挖地,一会儿是工人商量在什么地方动土,还有人撒石灰画线, 忙的不亦乐乎。
这可就苦了还待在家里的人, 太吵, 捂着耳朵还是不管用, 他们几个都想跑出去, 要么去春霞姐家, 要么去胡婆婆家待着, 就是不肯留在家。
挖了两天多,地基终于打好,陈工头过来找林屿,说可以给地基四角放铜钱。
这是一种□□俗,有钱的给四角放金银,没钱的放铜币,象征财源广进四平八稳,而且一定得是偶数。
林屿便串了四十枚铜钱,给四个角落一一放好,铜钱还需要正面朝上,象征万事有规矩。总之修个新院子,规矩多着。
铜钱摆好,陈工头这才开始搭建地基,一块块的青砖混合黄泥垒起来,慢慢覆盖了泥面。
林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三叔走了过来,对着陈工头说抽根烟休息休息,两人就去茶壶旁边的坐着休息,开始谈天说地,没一会就亲热的不行,恨不得当场拜把子。
两人又聊了两炷□□夫,三叔的旱烟袋都换了三回,才总算散场。
林屿一直耐心等着,知道三叔说完,两人才回老院子,等到四下无人,三叔这才推心置腹的说:“是不是觉得我闲着无聊跑去跟人瞎聊?”
林屿不好意思:“哪有!我知道三叔是过来替我撑腰的,我年纪小,自然有人不拿我当回事,会偷奸耍滑。”甚至十年之内都会如此,毕竟人的老看法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
三叔心里舒坦,自然就带了出来:“不光是这个,对那些手艺人,不能只当他们是来做工的,”
要敬着,他们得了好处自然把活干的漂漂亮亮,但也不能太敬,不然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你得把握好这个度。”
“我已经做了呀,客客气气,他们要什么就给。”林屿没觉得自己少做了什么。
“他们呐,都在附近接活,就靠着口碑一传十十传百,所以你得跟他们聊天,拉家常,这才显得亲热,显得重视,光送东西还不够。”三叔细细的传授秘诀,告诉他要怎么聊天,怎么跟套话。
林屿平时很少跟年龄居长的人打交道,听完三叔的多年经验大有所获。他以前也没装修过房子,少不得要把心得一一记下。
三叔升起一点小得意,嘿嘿,侄子在赚钱上脑子厉害,但要说起处事来,还是嫩了点,不过孩子还小,慢慢教。
“我跟你讲,你还别不信。以前有个木匠,专门给人家定做衣柜,大床,还有窗户的,手艺好得很,有户人家就请他把家里的窗户全换了,他们是做一天算一天的工钱,最后就多出一个半天来。那家的男主人就说把半天的工钱抹了,总共也没忙活几个时辰嘛。木匠一声没吭,把窗户装好,拿了工钱就走。男主人还得意省下了半天的工钱。”
“谁知道,那些窗户平时用着好好的,一到刮风下雨天,就呼呼叫,比哨子还响亮,扰的人根本睡不好,你想想下雨刮风能占一年的多少天!那日子怎么过的下去!”三叔啧啧称奇。
“那一家人过的苦不堪言,时常被惊吓,后来就有明眼人指出来,怕不是得罪了当初的木匠?所以才在装窗户的时候留一手?那家主人思来想去,觉得八成是这个原因,带了重礼登门道歉,苦苦哀求一番,那木匠才终于重新上门,在每一扇窗户上一拍,就这么一拍啊,所有的窗户都好好的,再也不响了。所以我才说,你别故意得罪那些手艺人。”三叔再次强调。
林屿: ......
他怎么感觉听了一肚子的民间怪奇故事?
但三叔心思是好的,林屿也听过装修公司往床底下倒建渣的故事,谢过他之后,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照办。
毕竟要住几十年的房子,哪能不上心呢?
就算地基那里再吵闹,林屿也坚持每天去晃悠一圈,跟陈工拉拉家常,闲聊几句。等两人熟了,陈工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问他院子为什么要这么修。
陈工以前也修过那么多院子,就没见过比林屿要求更多的!但凭陈工的经验又觉得,好像真的实用?
“在这里挖排水沟,是为了预防夏天的雨水排不出去,地面太滑会摔人。澡房也要挨着排水沟,方便。”
“地砖上面要撒一层石灰,是为了除虫隔湿,也是为了防止蛇虫进家门。”
“还有那个窗户,推开既能透光也能透风,加上一层细纱布是为了放蚊虫。库房这么设计是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一层层的累起来能放的更多...”
林屿看到什么就说两句,听得陈工不住点头,大开眼界。虽然乍一听好像很多事,但其实都有用处。尤其是那个炕!陈工以前日子过得苦,大冬天的连件棉衣都穿不上,所以他最害怕冷,一到冬天在家里点了三四个炭盆,有次忘了开窗,还差点被碳气熏死过去,幸好当时被家人及时发现,才留了一条命。
从此到了冬天,陈工只能点一个炭盆,在家盖上好几层被子,要么压的不透气,要么就冷。
他听到林屿说炕的构造,透过构造图很快就弄懂这东西怎么搭,其实也就是修个床出来,联通烟囱,消耗的柴火跟点炭盆差不多。
“保暖效果好吗?”陈工心痒难耐。
“我也是第一次修,只能等出成品才知道,但如果做得好,应该没问题,待在屋里盖一层薄被就行。”林屿耐心的说,他一共修了四个炕,房间里三个,以及书房里一个。如果冬天到了,五个人就尽量待在一块,这样也省柴。
“那个那个林小哥,老汉生来怕冷,能不能,能不能...”陈工扭扭捏捏的,想给自己修一个。
林屿一眼就看出他想说什么,如果陈工只给自己修一个,林屿倒是不介意。
“陈工自己修一个倒是无所谓,但是...”他还没说完,陈工一口气答应下来,“当然当然!老汉干这活半辈子,信誉度是相当高,不然别家也不敢找我了。”
陈工得了允许,自己明白占了便宜,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卖力跟正常干活区别当然很大,边边角角小细节都很到位,林屿也看得出来,跟陈工每日碰面时都是亲亲热热的。
墙壁一天比一天垒的高,也开始有了院子的雏形,似模似样的。
而林屿除了把精力放在院子里,还有就是储存过冬的物资,不仅仅是过冬的,等到新院子落成他还要宴请乔迁喜宴,差不多半个村的人都要来。
菜色不用太好,但一定要管够。
这个冬天可比去年的冬天好过多了,去年家里没什么银子还多添了好几张嘴,买东西都要省吃俭用的,现在可就不用了,虽然修新院花了一大笔钱,可每月还有固定的进账,空空的荷包早晚会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