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朝廷的核实,以主考官顾大章为首的等十五名同考官勾结联合,提前兜售试题,对此次会试造成了许多不利影响,对天下士子不公。
为处事公允,朝廷将革除此回会试的全部进士功名,拟定新试题,以内阁大学士魏广微作为主考官,进行重考。
告示中还一并说了殿试的最新安排,简单来说,今年一切都不同以往,重考会试及殿试都要在年底前完成。
消息一出,朝野沸腾。
少部分因此遭受牵连,靠真正实力及第的进士们,自然有所怨言,但这一少部分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浪潮之中,并不能影响大势。
听见贪官遭受重处,会试成绩作废重考的消息,欢呼雀跃的士子们连日聚在一起,高唱皇帝圣明。
歌颂天启皇帝的诗词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数也数不清,连带着小民百姓也都高兴不已,京城一连几日都似逢年过节一般,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件事有了一个圆满结局,的确令人兴奋。
有明以来牵连最广,影响最深远的一次科举大案结束了。事先很多闹事的士子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自然更是感恩戴德,努力上进。
“好!!”
一名士子说的兴起,登高而呼:“当今陛下圣明,我看那些什么为阉党所蒙蔽的话,全都是狗屁而已!”
“我等觉得也是,这样的圣君,百年难得一遇!怎会、怎能被阉党蒙蔽?”又有士子喝得醉酒,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
“你们都听说了吗,除了主考及同考官员外,其余被追查出有牵连的官员多达二十七、八人!”
“若不是陛下圣明,我等何有今日这般快意!”
“这些人,都会被一起杀头吗?”有人小声询问,显得有些胆怯。
很快有人回答道:“杀头不至于,但必得革职,也该革了他们的职!永不叙用,有些人更得发配边疆!”
一名身穿青衣的士子站起来,举起酒杯,眉飞色舞道:
“今日我等扬眉吐气,诸位,满饮此杯,一月之后我等必得高中,为当今圣明之君效力!”
“好!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士子们依旧是那副高谈阔论的样子,只是话题变了,心态也变了。
现在的他们,都是浑身充满干劲,一心想着为入朝为官,做些真正的实事出来,就连吟诗作赋也都是映衬此事。
下午,棋牌街的人变得格外多。
很多人扶老携幼,骑马乘轿,三五成群,都兴致勃勃地向南走。
三名魁梧的塞外行人正在一块吃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纳闷之间,随手抓住一人,问道:
“干什么去?”
那人看起来是某个酒楼的小厮,身子也还不弱,可这塞外人力气贼大,如同被铁钳抓住似的脱不开身。
小厮当即急的直跳脚,转身骂道:“你有毛病啊…!你别拽着我,去晚了可就占不着儿地啦!”
那塞外人笑着,并不放手,悠然问道:“那你先回我,急急忙忙的这是干什么去?”
小厮挣扎着,眼见人流从自己身边涌过,恨恨转身道:“看杀头!”
“啊,杀谁?”塞外人一惊,下意识松了手。
小厮也不回话,抬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便钻入人群之中,想找也找不见了。
“宰塞,这是要杀谁,居然这么大动静,只怕在这看戏的,都要有我们的部众多了吧!”
桌上另外一个塞外人哈哈大笑:“这些明国人也真是的,这么爱看热闹,杀个人而已,至于这样吗?”
宰塞就是方才抓住小厮的塞外人,他摇头笑笑,看了一眼天色,忽然说道:“明国皇帝召见我们进京,反正时间还早,我们也去看看。”
“这样大的动静,只怕要杀的人地位非同一般!”
与宰塞一齐坐在小小茶馆里品尝汉人淡茶的其它两个人,正是兀良哈三大部的首领永谢布,还有泰宁卫诸部的领主以儿邓。
两人对视一眼,以儿邓一摊手表示无所谓,方才说话的永谢布却是哈哈大笑道:
“这样也好,反正明国皇帝日理万机,早去了也是候着。”
三人出来前,已将侍卫全都留在了居住的驿馆,既然主意已定,便就迈着四方步,跟着人流向南而去。
很快,他们看见了行刑的高台。
高台周围起落了不少酒馆和酒楼,三人寻了个酒馆准备吃酒,甫一进门,便被里头的热闹气氛吓了一跳。
门边坐着一群长衫秀才,又说又笑,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亮,在三人看来,就跟疯了似的。
明国文人一向这么勇敢吗?
三人刚刚落座,坐在黄华堂周围的云五色高举酒杯,大声说道:
“考官认权、认财,唯独不认人,知钱亦不知文章,以致多少高才之士失意终生!”
“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下寒士今日扬眉吐气!”另一个也举杯大喝一声,如此高涨的气氛,又是吓了三人一跳。
“当浮一大白!!”一不知名的士子也举杯高呼。
士子们身处政策之间,这次会试重考,他们都有了新的机会,对此自然感触最深。
其余的行人、百姓虽不如他们这般兴奋,却也聊得兴起,一时拍桌推盏之声不绝于耳。
小小酒馆,寻常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人,议论声、叫喊声震动屋梁,使得宰塞、永谢布、以儿邓三人都是惊讶不已。
宰塞喝了一口就,环顾四周,冷哼道:“你们之前竟还有大明打不过金国的想法,现在看来简直可笑!”
第四百二十二章:血流成河
“干!”
十几个士子轰然答应出声,高举十几只酒杯,“砰”地清脆一撞,一时酒水飞溅,众人却满不在乎,哄然大笑。
这般愉快的笑声,将小小的酒馆都快要抬起来。
宰塞不喝酒了,拔脚就往酒馆外走。
虽然他是蒙古人,却也对中原的汉人王朝极为尊敬,他知道汉人的一个规矩,但凡杀头,顺天府衙门都要在各街的道口张贴告示,这是最快了解发生什么事的方法。
以儿邓和永谢布虽然心中各有算盘,却也对这一幕十分好奇、敬畏,二人对视一眼,由永谢布在桌上留下几个大钱,便纷纷赶出去追上了宰塞的脚步。
宰塞越走,看着街边的热闹,心中就越是好奇,一时脚下生风,竟不慎撞上了三位穿戴盔甲的明军将领。
这三名将领官阶最高的一个是游击将军,其余两人只是千总,这样的地位,在明军中不高不低,只能说一抓一大把。
在京城里头随便踩上一脚,都能踩死五六个千总。
撞上时,这三名将领也在议论,转身见是三个蒙古服侍的塞外人,眼神变了变,一个千总嘴巴张了张,却没说什么。
那名游击将军没有什么恼怒,却是用蒙古语笑着说道:“几位都是从塞外来的吧,看服饰,不是从一个部落进关内的?”
宰塞正觉得有些窘迫,因为如果他撞到的是关外的建州将领,就算不被处罚,也要被狠骂两句。
如今的福余卫诸部,三面是敌,只有大明才是他们存续下去的希望。
而且这次大明兴师动众出关援救,宰塞也不敢有所冒犯,正想着如何解围,是不是要低头认个错。
可还没等他动口,对面却是先开了腔,而且一开腔,就是一口漂亮的蒙古话,这更令他惊讶。
对方根本没有生气,而且还满怀好意地与他用蒙古语交流,好像生怕他听不懂,会错了意似的。
表达清楚自己会汉语之后,宰塞用汉语道:
“我们的确不是来自同一个部落,这位是来自朵颜的永谢布,这位是来自泰宁的以儿邓,我叫宰塞。”
很显然,游击将军并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名号,但也没什么讥讽之意,呵呵一笑,抱拳说道:
“原来是三卫的蒙古兄弟们,大家都说,你们这些蒙古人与鞑子不同,学习汉语,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工吧?”
宰塞摸摸头,尴尬一笑,转而问道:
“不知这几日京师发生什么事,还是说平日大明朝的京师就是这样人来人往?”
闻言,游击将军笑道:
“往日京城里也很热闹,但是不如现在人多。”
“这一回是出了科举舞弊大案,搞得天威震怒,吏、刑两部会审结案的折子一上去,陛下立时就批下来了!”
“这月十六日结案奏疏才上去,当晚就御批下来,今天十八日便行刑了,现在的朝廷办事,真个干净利落!”
宰塞也知道科举在中原朝廷中的重要性,深以为然,道:“许是这些贪污官员给脸不要脸,不好好儿给大明朝办事,谁还绕得了他?”
一名千总狠狠道:“贪官没一个好东西,若是没有陛下圣明独断,弟兄们的军饷早都被他们贪污得一干二净!”
另外千总也道:“杀吧,杀个干净,我才称心!”
永谢布这时才插上话,大笑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这事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可我也听出来了,要是我在大明朝当兵,也该是和你们一样儿的想法!”
“哈哈哈…”
六人很快就聊到一起,同行在一起,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往日间宰塞三人在八旗将领面前的唯唯诺诺。
说实在的,这种感觉连永谢布和以儿邓都觉得舒心,为大明办事,的确比给女真当走狗要强多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六人很快便来到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前互相抱拳致意,宰塞这才是快步赶到刑场。
看着这三个蒙古人的身影,游击将军笑了笑,道:“走吧,军器司新到了一批盔甲,我们还要去试试到底怎么样。”
一名千总闻言很兴奋:“自陛下继位,弟兄们的军饷不仅没有拖欠,还水涨船高了!“
另外千总也大摇大摆走在路上,高声笑道:
“每次作战,我等又能凭敌军的人头换赏银,换军功,兵械盔甲几乎年年都有新发,这日子,舒坦哪!”
宰塞觉得一定要看一次行刑,才算不枉此行。
高大的台子一侧贴着顺天府衙门的告示,上面还有天启皇帝批下的谕旨,有京报司的人员在免费发放定量报纸。
很多人都在争相围看,台子周围全是披甲持锐的甲兵在守备,更有一名面色严肃的参将坐镇,单手按着雁翅刀,正与监斩官一句句说着什么。
宰塞现在对大明的兵持有很高的敬畏,根本不敢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硬挤,只能是在下面尽量伸头去看。
和他一样,永谢布和以儿邓也都全无在自己部落中的蛮横无礼,在大明京师得格外老实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