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林丹巴图尔气愤之余,也是心中一惊,的确,在左翼战败的影响太大了。
对方战胜以后,边疆形势对察哈尔部的确不再那么美好,弱小的部落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现在的他,只能忍耐,等到后金与明朝开战,再恢复自己的大汗地位。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变,强颜欢笑道:
“既然如此,那请使臣就坐吧。”
看见父汗的这种变化,额哲十分不理解,明朝分明就是派个小官来侮辱察哈尔,这有什么好跟他们谈的?
看起来自己的父汗太过软弱,不配这个大汗的位置!
如果指挥左翼之战的是自己,察哈尔根本不可能会输,也就不会被明朝登上门来侮辱!
王奂觉察到林丹汗脸上笑容之外的咬牙切齿,但也没再说什么狠话去找死。
毕竟,能活着谁想死?
他顺坡下驴,坐下来说道:
“大汗如此广阔的胸襟,真令在下敬佩!”
林丹巴图尔也明白对方这只是给了一点面子的恭维之词罢了,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两声,问道:
“不知大使这次来我察哈尔,是为了什么事情?”
王奂拿出衣袖里藏着的表文,笑道:“大汗请看,这是我们陛下的意思。”
果然…
这朱由校是见大胜一仗,派人提要求来了。
林丹巴图尔先做了心里准备,深呼口气,这才打开表文,只是这一看,他就气的浑身发抖。
表文上,明朝在议和前提了几个条件。
第一,送还去年在大同掳掠的全部百姓,一人损伤,要用十匹健马或二十头肥羊来换。
第二,林丹巴图尔承认在左翼战败,并以蒙古大汗之尊位承诺,永不侵犯左翼。
第三,黄金家族要派遣一名拥有继承权的子嗣前往顺天武学院,与左翼各部的领主继承人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
只要到了关内,衣食住行等一切费用,全由大明承担,察哈尔不用再负责。
第四,发布诏令,全蒙古都由红教改宗回黄教,并且承认归化城宗教中心的合法地位。
林丹巴图尔只看到这里,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四条。
其余的,无非是针对此回明军损伤的赔款,以及签订合约后恢复边关的茶马贸易等事。
在整份表文上,林丹巴图尔看出了大明的肆无忌惮。
其上下君臣,无不是将察哈尔部当做囊中之物,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继续打的威胁之意。
林丹巴图尔合上表文,叹气说道:
“请大使回去歇息,给本汗几天时间考虑…”
第五百五十九章:谁才值得效忠?
王奂走后,林丹巴图尔坐在那里半晌没吭声。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砰”的一声,却是他伸手推掉了桌上的酒碗。
酒碗落在地上,霎时碎成锋利的瓦片。
大汗震怒,余的察哈尔部侍女们也都是连忙跪在周围,连大气也不敢出。
额哲在一旁显得有些犹豫,他分明听见明朝的议和要求中有这么一条,要黄金家族的继承人去顺天武学院。
林丹汗虽有八大妃,但是继承人只有一个,便是他这个嫡长子,继承人说的是谁,这不言而喻。
如果同意这些条款,那就代表着他将要去明朝的京师,自此成为阶下囚,永世不得翻身。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看不起明朝的一草一木,更耻于向那些孱弱的汉人学习什么。
“父汗——”额哲正欲再劝。
话还没出口,就见林丹巴图尔大手一挥,语气中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不要说了,本汗自有分寸!”
“可是…”额哲欲言又止,现在大汗正在气头上,很明显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与其求人,不如自己奋力一搏。
想到这里,额哲心中出现了计划,也就不再继续祈求林丹汗什么了。
林丹巴图尔坐在汗位上,不断喘着粗气。
其实他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明朝提的这些条款如今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之所以打发走使臣,只是因为他要发泄,稳定一下情绪。
“什么?大汗要送走你,送走我的儿子?”娜木钟一听见这个消息,当时就气的不行。
“额哲,你是草原上的雄鹰,黄金家族的继承者,日后更会是全蒙古的大汗!怎么能送到关内,任凭那些汉人欺凌?”
“不行,我绝不答应!”
娜木钟这次是根本也不打算给林丹汗一点儿面子,在她看来,她与后者这场政治联姻,早随着叶赫部的烟消云散而失去了意义。
就连叶赫部的领袖金台吉也早已死于努尔哈赤之手,如今还在牵绊着她的,只有二十二岁的额哲。
“可是父汗已经回复那明朝使臣,同意了表文上的全部要求,察哈尔部因为战败,要向关内赔上两万多的牛羊,还有我…”
“哼,瞧他这个大汗当的!”
自从叶赫部覆亡,娜木钟就没有一日掩饰过自己对林丹巴图尔作为丈夫的失望。
无论后者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来,娜木钟都觉得他什么也不是。
即便林丹巴图尔已经是近五十年来,唯一令察哈尔强盛起来的大汗。
在她眼里,林丹汗与朱由校,一个是什么也不懂的莽夫,一个则是孱弱的汉人皇帝。
只有皇太极,能征善战,文武兼备,才是真正的男人。
建州在他的领导下必定强大,爱新觉罗家族将会夺取朱家的江山,将整个蒙古踩在脚下。
林丹汗在左翼战败,虽然保全了察哈尔的本部实力,但是已经汗权不复。
娜木钟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如今口实来了,她更不可能轻易掀篇。
她冷哼一声,对趴在跟前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儿子说道:
“额哲,我的儿子…”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把你交给那些关内人,实在不行,就去投靠建州!”
“皇太极正在组建蒙八旗军队,扩充实力,我们现在去了,正能获得大任!”
额哲起先确实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闻言一愣,站起来看着娜木钟,不可置信地道:
“你说什么呢?可敦母亲。”
“我可是黄金家族的嫡长子,蒙古大汗的继承人,怎么能带着族人投靠建州!?”
娜木钟拉额哲到自己脚边,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叹息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左翼、塞北四百余个部全部臣服明朝,就连漠南也开始对你父亲阳奉阴违。”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都会投靠明朝。”
“到那个时候,察哈尔部就成了孤家寡人,必须要找个靠山,才有机会复兴大蒙古。”
“你父亲,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额哲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心中觉得不对,但这毕竟是一直疼爱自己的可敦,况且越想,这话就越有道理。
“那…母亲决定怎么做?”
娜木钟望着帐外皎洁的月光,呆呆道:“再看看吧…”
......
娜木钟至少有一件事说对了。
漠南蒙古战败回来以后,已经看出林丹巴图尔迟早要兼并各部,也没有能力复兴蒙古,都开始为自己考虑起来。
“阳奉阴违”是说轻了,大部分漠南蒙古都开始寻求日后的靠山,就连原本在林丹汗继任时支持的五大部,也已经摇摆不定。
西土默特、奈曼,都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最明显的就是五大部之一的敖汉部,其首领昆都当夜就来到了王奂的营帐求见。
至于目的是什么,这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除了建州,就只有明朝才有能力与察哈尔部在蒙古争雄,漠南离建州太远,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向南。
王奂也没想到敖汉部的领主会来见自己,原本他已经决定在明日出发回京,向皇帝汇报。
一时间,看着伏跪在地的昆都,有些不知所措。
出来以前,他毕竟只是个工部不入流的小官,见识和心胸都不如那些朝堂大员。
昆都这样的领主,实际上身份要比王奂高得多,眼下如此的卑躬屈膝,显然是有事相求。
不出意料的话,这还不是小事。
王奂决定直截了当:“敖汉部能否归顺我朝,本官并无议政之权…”
言外之意,我其实出来也就是传个话,至于什么后续的安排,全要回京听那些大拿们做主。
你现在来求我,就算磕头磕得震天响,也是屁用没有啊。
“是!是!我都知道!”昆都害怕这最后的希望也被拒绝,连忙说道:
“小人现在过来,也不是指望大人能做主,只是希望能向大明的皇帝陛下,转达我部民的意思。”
王奂见他实在诚心,也就不好拒绝,斟酌再三,只好坐下正色说道:
“那好吧,请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