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了这场该死的天灾!
“勘著什么?还有什么好勘著的?勘著陈嵘是不是假死吗?你们这些繁文缛节,什么时候能学会察言观色再往出提!”
朱由校的眼眶红红的,心中十分悲痛,情绪少见的有些暴躁。
礼部官员闻讯,连忙伏跪在地,浑身发抖。
说完这句话,朱由校随即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情绪,下一句开口仍显得冷静,淡淡说道:
“加封陈嵘为昭毅将军,荫一子为大宁都司佥事,赐谥忠献。”
“遵旨。”
“下去吧。”
......
当晚,薛凤翔和李养正来到刑部大牢,找了个偏僻的牢房,准备商议大事,也就是这次的王恭厂灾变一案。
薛凤翔抽空回府沐浴,又换了一身清爽的官府,此刻坐在牢里,环视周围石墙,道:
“这里先前住着谁?”
“繆昌期,东林党的人,由东厂移交我刑部,不过半月前已经处死了。”李养正不以为意,随口回了一句,道:
“薛部堂请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将一桶水摆在了桌上。
薛凤翔毕竟是当朝的六部公卿,见多识广,这桶子一摆上来,他马上问道一股子刺鼻的气温,低头一看,顿觉霹雳。
“这就是白天守城官兵提着灭火的水?怎么有一股子石漆水漂在上面?这种水怎么能用来灭火?”
“救火的兵士该是没有细看,这才有今日之祸!”
李养正见薛凤翔也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冷笑一声,“王恭厂存放的火药虽多,却也根本不会引起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
“石漆水,这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混到王恭厂里,何况,还是混到了用于灭火的木桶中。”
“看来你先前想的不错,此事蹊跷甚多,有一点可以确信,是有人故意放火,引燃王恭厂!”
薛凤翔猜对了,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喃喃道:
“那会是谁呢?白天见到的那个厂监孙明吉?他去厂房,会不会就是为了安置石漆水?”
“不会。”李养正说道:“孙明吉为什么去的厂房,在扒开废墟前,都是不知道的,但我看,他该是知道了什么。”
“我觉得,要么是建奴的细作,要么,就是有什么手眼通天之人,一早策划王恭厂之灾。”
“这事愈发的离奇了…”薛凤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本就不是查案的料,这次若非是工部被牵扯进来,他也根本不会趟一泡这么深的浑水!
第七百六十九章:定案人为
“王恭厂原在京城的西南一隅,是皇家专用制作火器的地方,为神机营专供火药。”
“陛下许是怕它一旦爆炸,危及皇宫安危,所以令阳武候薛廉搬迁到荒无人烟的京郊。”
“如此防备下,本是万无一失,谁想,还是在今日出了茬子,还在王恭厂内,发现了大量的石漆水。”
李养正说着,忽然转头望向薛凤翔,笑问道:“薛部堂,听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薛凤翔根本没细听,闻言一愣,没说出话来。
李养正摇了摇头,“王恭厂的厂监孙明吉,是当今厂公魏忠贤的族亲,在他之下,又有佥事、贴厂等官吏共三十余人。”
“这些官吏下,便是各厂的总匠、匠头,还有大量的匠户,今岁朝廷增产火器,雇佣了不少帮工……”
“这些帮工之中,可是有不少底细不明的人。”
薛凤翔一喜,“听李尚书这话中的之意,我们可以去找负责给王恭厂雇佣帮工的人问问?”
李养正点头,说道:
“这只是其一,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查出,搬迁之时到底是谁负责将这些救火的水桶填满。”
“这件事,还得去问问阳武候薛廉。”
入夜,万籁俱寂。
建在南海子的行宫显得格外宁静,宫殿之中,独留孤灯一盏,朱由校在一本一本的批阅奏疏。
须臾,殿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却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王朝辅蹑手蹑脚走进来,“爷,关于白天王恭厂的灾变,刑部现在有要务禀奏。”
朱由校正在琢磨这件事,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示意小阉给王朝辅赏张凳子,问道:
“查出缘由了?”
王朝辅才刚坐下,赶紧又站起来,拿出工部给王恭厂记录的火药报表,放在御案上,说道:
“刑部的意思,是这件事乃系人为,还请爷过目。”
朱由校翻着报表,蹙眉道:“照报表上看,八日前刚有一大批火药被调往辽东,支应朝鲜战场了?”
“是,工部反复推算,发现以灾变前在王恭厂仓库存放的火药数额,都不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嗯,这件事不用刑部上报,朕也猜得到大概。”朱由校将正在看的几份本子扔了下去,道:
“这些都是畿辅各地才刚送到行宫的奏疏,其余各地,也都有人放火闹事,通州的军器司火药库便被一同引燃,烧毁了三千多屋民房。”
“朕看,王恭厂之灾,仅限于京师,其余各地所谓的天变示警,都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乱我大明。”
“其心可诛!叫刑部继续查,大张旗鼓的查…”
刑部查案,自然是要大张旗鼓,为天下人所注目,朱由校之所以这么高调行事,就是利用刑部再给厂卫打掩护。
至于较事府,是朱由校手中的王牌。
说着,翻开了刑部尚书李养正上的本子,看罢,笑道:“看来此事确凿无疑了!”
李养正的本子,正是汇报今日在王恭厂的发现。
刑部和工部在这件事上沟通过,王恭厂建造是工部负责,负责官员称主要使用砖石结构,只有很少的草木,而且厂房和仓库,几乎完全封闭。
设计之初,就是为了防止火灾蔓延过大,所以就算失火,也只会持续一段时间,绝不会整日整日的燃烧。
这种设计,几乎是不可能出现今日这种连灭火官兵都被火势反噬的情况。
如果将这个消息通过京报放出去,基本上已经可以将这次的灾害,定性为人为。
现在刑部距离结案只差一件事,找到一个合格的替死者。
很快,侍卫将一桶在王恭厂内找到的石漆水拎入行宫,朱由校凑了过去,蹙眉道:
“石漆水?”
朱由校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特么不是石油么!
“这东西是从火灾现场找出来的?”朱由校问完,立刻又道:“刑部呢,没有去查是怎么来的吗?”
王朝辅道:“李部堂和薛部堂正在连夜寻访,当时负责带领帮工搬迁的阳武候爷。”
......
阳武候府。
“你说什么?”薛濂脑门子上印着个大写的问号,听到眼前这位说的话,赶忙摇头:
“石漆水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当然,既然是来问话,李养正早就准备好物证了,将手一挥,很快,一桶沾着石漆水的水桶就被家丁拎了上来。
薛濂走近看了看,顿时被刺鼻的气温激得远离几步,毫不犹豫说道:“不会,当时刚运完水的时候,没见到水缸里飘着这些东西。”
“何况石漆水气味如此刺鼻,我又怎么会闻不出来?”
李养正点点头,嘱咐道:“此案非同小可,最近几日,更是重中之重,侯爷今夜怕是回不成温柔乡了。”
说着,众人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衣衫不整的女人。
薛濂倒也干脆,知道哪头轻哪头沉,当即说道:“这好办,取我衣甲来!我这就协助二位查案!”
走在前往王恭厂的路上,路过刑部牢狱外,薛濂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笑道:
“不瞒二位大人,今天听说了王恭厂灾变,我可是吓得不轻,这王恭厂我才给搬过去,不足一月光景便生出如此骤变。”
“要是陛下怪罪下来,必会牵连于我!”
“嗯,此事如要牵扯,还不止我们三人,另有一大票的官员都要落马,陛下命我们查案,正是不想牵连甚多。”
薛濂笑道:“还是陛下考虑周全。”
几人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前去问话的工部尚书薛凤翔回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
薛凤翔看着李养正,一摆手,叹道:
“害,别提了!负责给王恭厂雇佣帮工那人,白天也在厂内,受伤倒是不重,却不要想着能问出什么了。”
薛濂立即道:“怎么说?”
“阳武侯爷也出来了?”薛凤翔这才发现多了个人,连忙拱手寒暄。
可事至于此,薛濂压根没什么心思去寒暄,说道:
“没办法,王恭厂毕竟是我负责搬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独善一身?”
“彼此彼此啊…”薛凤翔感慨了一句,才继续道:
“那给王恭厂雇佣帮工的人,虽然被救下了,可我去户部问过,竟无此人的记录。”
“何况经此一吓,那家伙早成了失心疯,问不出什么了。”
第七百七十章:阴谋渐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