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表情不为别的,只因为微服出巡的皇帝进了丁香阁后便没了消息,什么事也比不得这件事。
勇卫营很快控制了丁香阁,一名把总颇为蛮横的推开挡路的食客走进去,是找谁的,这自然不言而喻。
等消息的时候,陈策也在蹙眉环视发生此事的现场,想要找出蛛丝马迹。
一旁的督办司档头仍是心有余悸,连忙道:“军门,这是我司的档头,名唤宋钺,死于蓝火。”
陈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宋钺碰到蓝火的那根中指。
这根手指,前半部分肿胀了数倍,前端指甲脱落,被腥黄恶臭的脓液包裹,开出一个已被凝固脓液堵塞住的血洞。
陈策还没有反应,身旁的督办司档头却无意识后退了半步,额上拧成了一个“川”字。
陈策起身,走向另一个尸体。
这官府的差头姓陈,在本地还算是有些名望,西安知府衙门的差役都喊他陈爷,据说也是死于蓝火。
听围观百姓传言,说是知府衙门想要抢功,眼见蓝火灭了大半,这姓陈的差头便上前擒拿怪人,反遭怪人临死反扑,被蓝火扑了满脸。
这陈爷的死法,比躺在身边的督办司档头、兵马司兵头更惨。
整张脸都好似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白骨森森、皮开肉绽,看不见丝毫的人样。
这副惨状,莫说那些围观的百姓,便是陈策这样见惯生死的禁军总督也是觉着有些渗人。
“你说他是被怪人扑倒地而死?”
“是。”
“怪人呢?”
“怪人随后也死了,尸体被收束在另一侧。”那督办司档头说着,即领陈策西行数步,来到一具尸体前。
由于此事实在蹊跷,又牵扯上了阴阳鬼神之说,即便怪人早已毫无声息,许多人都也还是不敢近身。
“军门,这怪人邪祟得很,还是切莫上前吧。”
陈策闻言,转头看说话这档头一眼,冷冷道:
“可笑,本督乃是大明天子的禁军总督,再邪祟的东西,怎么敢近我的身?让开!”
“是…”档头只好让开,小心地跟在身后。
陈策缓步来到怪人的尸体旁,伸手去碰那身最为邪祟的大衣,见到他的动作,周围的官府办案人员,全都是屏住了心神,不敢轻动。
“军门莫要去碰那大衣!”
“还是等几天再来看看吧!”
陈策听见这些话,手在半空中一停,正是此时,前不久进丁香阁的把总押着那老板娘走出来,走到这里没有丝毫的停顿。
最后,附耳轻轻说道:
“启禀军门,此人是丁香阁的老板娘,据她所说,有一自称是英国公府中公子之人,在中纺街出事前不久上街,应该就是陛下了。”
英国公府上的张公子,这不正是陛下最喜欢用的身份么?
如此说来,白莲教生事时,陛下原来就在街上?
“把此人给我带下去,交付督办司拷问!”陈策再没有任何的迟疑,伸手掀开大衣。
眼前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是深深震惊。
这怪人的脸上、脖颈及至胸前,都和那知府衙门的差头陈爷一模一样,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极为可怖。
陈策看着二人的尸体,俱都在伤处覆盖着黑狗血,判断问题应该就出在这用来驱鬼的黑狗血上。
随即,起身问道:“黑狗血是这怪人自己泼的?”
这时督办司的人已经在现场取证府,而兵马司在街上协助勇卫营维持秩序,唯一没有损失人手的中纺街巡检回道:
“黑狗血是城郊山上三清观的雷真人带来的,怪人也被泼了一脸。”
说着,这巡检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军门的意思是,雷真人带来这黑狗血有问题?”
陈策点头,“有大问题,不过现在没有时间验证了,传本督的军令下去,封锁全城,不得任何人进出!”
巡检一下子便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西安这种地方,四通八达,是军事、商业的重镇。
真要封锁,对朝廷的损失极重。
前几天边军、京军二十万进入陕西,也没有封锁全部的城镇,现在到了封锁西安这个地步,显然是出大事了。
实际上,的确是出大事了,大明朝的朱皇帝丢了…!
陈策心急如焚,但却不能明说,按他估计,整件事都和城郊的三清观有关,种种迹象都在指向三清观。
勇卫营总督,只听从皇帝一人之令,勇卫营禁军,一不属兵马指挥司管辖,二不归兵部统领,就连五军都督府,亦无调动之权。
陈策不是办案的,也不是专门抓人的,他并不看证据。
黑狗血到底是什么成分,怪人又是怎么回事,去三清观抓人、搜查,有没有证据…,这些都无关于他。
勇卫营只对皇帝负责,这是当今皇帝在设立便定下的铁律!
目下只有这一个皇帝相关的消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带兵去围了三清观便是。
一时间,西安城内官府各有司衙门纷纷调动。
街道巡检司、兵马司开始净街,勇卫营从军营中调动而出,和督办司、锦衣卫自中纺街开始,挨家挨户的排查。
近日朝廷动作频频,西安的百姓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惊恐万分的,也有聚在一起看热闹的,更多的,还是对此议论纷纷,言称皇帝要有大动作,诛灭白莲教的。
此刻,街上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禁军精锐脚上镶了铁片的靴子踏在西安城内的石板大路上,在那个丁香阁老板娘的引路下,直奔城郊的三清观。
第八百六十六章:她是圣女
“参拜圣女!”
此时此刻,白莲教的教众们将身上的道徒衣着脱下,转眼成了红色的一片,向最上首那一男一女匍匐在地,高声大喊。
“弥勒降世,红日圣女,佑兴我教!无生老母,普度世人!”
她、她是圣女…!
全场唯一没有跪下的朱由校满脸愕然,他从没有想过,前不久还在丁香阁登台献唱,受万人追捧的陕地名姬,竟就是东厂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蛛丝马迹的白莲圣女。
林聪儿俏脸寒霜,脸上未见半点颜色,忽而侧目。
“雷长老,方才的事,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
坐在她身旁的,便是陕地白莲教的第二人,平日以三清观雷真人为掩饰身份的雷阳。
方才白莲教的活动,为的就是在西安起事!
但千钧一发之际,为林聪儿制止,部分教众撤走,这才使得雷阳功亏一篑,灰溜溜撤回。
看见两人横眉冷对,朱由校也是恍然间明白。
这白莲教看似等级森严,实则内部也和大明朝廷一样,并非铁板一块,起码来说,林聪儿这个圣女和那个长老,便不是一心。
“别人怕你这个圣女,我雷阳可不怕!”雷阳冷哼一声,“按教义所说,圣女虽是无生老母凡间之身,却也并不能我行我素!”
“本教自开创以来,所为的便是教化万民,那昏君宠信权阉,以致内政糜乱,民不聊生。”
“你知不知道,我谋划了多久,才有今日的成效?”
林聪儿嫣然一笑,许多教众都是看得心驰神往。
可下一刻,她却忽而起身,狠狠地将雷阳从长老的位子上踹了下去。
“雷阳!狗皇帝尚在西安,全城都是那阉狗的鹰犬,教中弟兄本就不该在此时大动干戈,你却总要迎头而上!”
“十余个弟兄撤退不及,被锦衣卫抓住,送到督办司的大狱饱受折磨,生不如死!这些都是因为你!”
雷阳怒极反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黄土:
“圣女,你莫要自欺欺人了吧!自山东香坛的徐长老起事兵败,你就怕了,你怕了那些朝廷鹰犬。”
“我教众子弟为推翻朱明,人人皆愿身死,而今朝廷已不得人心,年初王二起事便是最好的印证。”
“大争之世,白莲当兴,而你却畏首畏尾,皇帝在西安,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你,不仅让弟兄们白死,也使得这次良机白白错失!”
“林聪儿,你当得起这个圣女吗?”
林聪儿静静等他义愤填膺的说完,这才淡淡说道:
“因为你的愚蠢,十余个弟兄为大业献身,多年谋划,付诸东流。而你,你却还活着,在弥勒香坛之地大放厥词。”
说话之间,一名白莲教徒悄悄袭上,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猛然刺入雷阳身后。
忍受着剧烈的痛苦,雷阳瞪大眼睛,瞳孔骤然紧缩:“林聪儿,你要干什么?”
“我、我可是总坛指定的长老!就算你是圣女,你也不能…”
林聪儿从坐位上起身,走到雷阳身前,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随后,雷阳只感觉一双纤纤玉臂环绕住了自己的腰,张大了的唇齿相碰,不住发抖。
林聪儿将脸抵在他的肩上,于耳边轻轻吐息。
温热的处女之气,甚至让雷阳觉得鲜血横流的身后都变得酥麻起来,“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天下成为该有的样子。”
“或许我还要谢你,没有你那些酒囊饭袋的教徒,我还不能让这个天下,颇具权势的未来英国公,来到我的身边。”
雷阳听到这些时,才是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拼尽全力惨叫一声,希冀引起其余教众的注意。
林聪儿早有防备,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直到雷阳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芒,才是忽然间松手。
“雷长老死了!”
话音落地,余的匍匐在地的教众们才是纷纷起身,一下乱成了一片。
林聪儿却是连演都懒得再演,径直来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远远的朱由校身边,一把拉起了他的手。
朱由校感受着手中的嫩滑,一时还是没舍得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