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件丢脸的事,可这事妙就妙在陈策随后便率勇卫营踏平了白莲教在陕西的香堂,也就是总部。
《京报》有司立即刊印,有关于皇帝微服私访,智潜白莲教香堂,亲身灭白莲的事迹。
从天启元年到现在,京报开设已达八年,期期免费,且有官府买通各地说书人四处宣扬,加上厂卫情报网的配合,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
东林党的士子们似乎被打得怕了,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快,舆论就被一边倒的带了回来。
但是,这并不能让朱由校感到高兴。
林聪儿那件事让他意识到,白莲教之祸,沿袭数百年,绝非是一朝一代便能彻底平定。
何况封建时代毕竟有所弊端,之前的自己,有些太过急功近利,而且舍本逐末了。
白莲教,单纯靠剿是剿不干净的,要从源头上杜绝。
所以,回来以后,朱由校便换了一个方法,并不把彻底剿灭白莲教当做目标,打得他们在今后几十年内抬不起头就行了。
白莲教,无非是引导舆论,发展教众,用那些蛊惑人心的戏法,蒙骗无知百姓误入歧途。
真正肃清白莲教及众多的邪教,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将舆论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改善民生。
好比西安发生的那件鬼火怪事,只要朝廷拿住了舆论,后面利用舆论,让白莲教的把戏无所遁形,自然也就没人再去相信。
只要民生得以改善,黎民百姓的生计得以维持,又有谁去愿意相信白莲教,什么无生老母的鬼话。
除此以外,雷真人的‘擅自行事’,也的的确确是给了锦衣卫一个破绽。
白莲教的诸多把戏,正在一个一个被锦衣卫破解。
许显纯在固原,破获了白莲教成员引燃石脂水造成军械库大爆炸的原委,并且将白莲教的余党一网打尽。
西安怪人鬼火之事发生以后,各地相继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田尔耕在临洮府首破此案。
他的发现大致与陈策想的相差不多,大衣中有白莲教从墓地挖出的大量特殊物质,可以引起蓝色火焰。
这种火焰本身无害,但为什么碰到的人,都是死状凄惨?
这就要看白莲教赖以蛊惑人心的一个屡试不爽的手段了,他们在大衣中藏入许多银针。
这些银针的尖头均有剧毒,喷到鬼火之人,无一例外不是被银针所伤,事后查证西安兵马司兵头中指伤口,亦得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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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其时,山下的勇卫营将士成批攻入香坛,陈策远远便见到站在台上的两人,立即领人上前。
正要说些什么,朱由校大声说道:
“此人便是白莲教在陕地的圣女,已被小爷我拿住,你们快去山中搜集余党,莫要让他们跑了!”
陈策到嘴边的“陛下”生生被咽了回去,他自然明白这位皇爷是打着什么心思,随而问道:
“小公爷怎么跑到陕西来了?”
朱由校松了口气,说道:“到处玩玩,没想到这白莲教的圣女又蠢又笨,被小爷我抓住,我没事,快去搜山吧。”
陈策再次打量一下朱由校,的确未见什么伤势,这才转身极为配合的带着勇卫营大军渐渐散入山中。
“你走吧。”待火光远去,朱由校将手中匕首扔了,推开怀里的林聪儿,说道。
“你不拿我请功?”
朱由校本想亮明身份,一想以后估计也再无瓜葛,便又将这一想法埋在心中,笑道:
“以前我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从来到这里,好像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身份尊贵,翻手之间,掌万人的生杀予夺。”
“我曾枉杀无辜,也曾行事荒唐,多少年了,一直都被步步紧逼,没有过多少真正去思考的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今天,我全都懂了。”
“我要让你,不,让这个天下的所有人看看,这个大明,今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走吧…”
林聪儿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的寒霜再也维系不住,在顷刻间化开,从没有过这样的放松。
她知道,今后白莲教与朝廷如何,这个天下,再与她一介女流,没有任何关系。
林聪儿深深看了一眼朱由校,转身便走。
伊人远去,飘香似留,朱由校再度换上了那副生人勿进、高高在上的面具,喃喃自语:
“林聪儿,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
“听说了吗,当今天子微服私访,失踪了!”
“什么失踪,我听说,是被白莲教的教徒给抓到三清山上去了!”
“三清山,那里不是道士们清净之所吗,为何会与白莲教染上关系了。”
“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勇卫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去打三清观?”
林聪儿骑在马上,策马狂奔,漫无目的,耳边只能听得到猎猎的风声,一如现在自由的她。
刚刚来到西安城外一处十字路口的酒馆旁歇脚,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谈论。
林聪儿浑身猛地一颤,一掌拍在说话那几名百姓吃饭的饭桌上,冷冷道:“你们说的,被抓走的是谁?”
“姑娘还不知道,当今皇帝微服私访,在丁香阁丢了!”一名百姓起初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说道。
“官府消息把控得严,可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欸姑娘,姑娘要去哪儿?”这百姓正笑着说话,转眼便见眼前女子翻身上马,向城内疾驰。
过了片刻,女子已然消失得无踪无迹。
“真是个怪人…”
第八百六十九章:清剿逆贼
自圣旨下发之日起,陕西全省,杀声四起。
所有人都以为是朝廷要剿灭白莲邪教而动兵,毕竟两月余以来,朱由校筹谋规划,皆为铲平这自南宋而始的邪教。
然而,天子所想,便是司礼监权阉魏忠贤也不能说尽悉于心,又何况是大字不识一哭箩筐的穷苦百姓呢。
帝王便是如此,无论身在皇城还是民间,往往都是一句话说出,定万人生死,圣旨之下,游荡着许多的孤魂野鬼。
西安,布政司衙门的大门紧闭。
随着皇帝下旨诛杀逆党,城内乱象四起,众多的文职官员都是人心惶惶,他们都是混迹于官场的人精,皇帝究竟意欲何为,自然心中猜得到一些大概。
掌管民壮的西安知府刘游久走入大门,身后跟着成批的民壮。
有明以来,知府可调集民壮以护卫官署。
当然,这是要花钱的,谁也不愿为此自掏腰包,所以除非事出紧急,一般很少会有人行使这个权利。
陕西布政使被朱由校当场革职后,布政司衙门中最具权势者便是兵备道宋由庚、分巡道周吉、分守道吴际三人。
此次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一批卫所文职官吏,这些人掌管着地方上八成甚至九成的权利。
而重文轻武,乃正其时。
尽管朱由校自继位以来便屡次提升武将地位,重用勋贵、整顿五军都督府,都是为此。
然而,在地方上,文官对武将的成见根深蒂固。
明季近三百年来,文官们的权势已不是朱由校单纯下发几道圣旨,远在京师便可改变的了。
西安知府刘游久的权利,也要远大于一般的地方知府,手下可调动的民壮,足有三千之数。
尽管民壮的战斗力实在不能看,但是卫所武将们也都自知,各自手下的卫所兵也都是老弱病残、滥竽充数。
真正能打的,无非是那些家丁。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卫所武将们都不愿去招惹文官们,就算被当众教训了个狗血淋头,也是不敢吭声。
最后,倒霉的往往是卫所的穷困军户。
文官们越是看不起粗俗的卫所武将,卫所武将便越是要对军户和卫所兵穷加压榨,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循环。
所以,朱由校亲自来到地方,为了打破这个循环。
“城中乱象如此,乃是官兵护城不力。”宋由庚心中好像一团乱麻,但面色镇静,一张嘴,便是习惯性的将所有黑锅推向了卫所。
众人心里都和明镜一样,皇帝此着,绝不在欲单纯的剿灭白莲教,更多还是要对卫所下手。
大明朝的厂卫向不是吃素的,无论编排罪名,还是查缉探案,他们的本领都足以令这些心中有鬼的文官们胆寒。
皇帝既已动手,便是说明,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胳膊拧不过大腿,此时再去组团取暖意义已经不大,文官们各怀鬼胎的同时,也都认准了一个解决方案。
其一,死不认账、法不责众!
在场的文官这么多,几乎涉足了陕西全省的方方面面,出再大的事,也必然是拉一批、打一批。
不想成为被打掉的那一批,就得死不认账,然后听天由命。
其二,推卸责任、甩锅卫所!
就天启皇帝现在的手段来看,陕西旧有的卫所制度绝对是保不住了,但是卫所可能会继续存在下去。
也就是说,就算皇帝今天打掉了一批卫所的文官、武将,最后也还是会有另外一批新的得利者顶上来。
每个人都想做这新的一批人,在文官们眼中,粗鄙不堪的卫所武将,自然利用完了便踹掉是最好的。
宋由庚这第一句话的意思,也是在表露态度。
话不能明说,点到即止。
这事,与在场的文官们无关,都是那些卫所武将不愿让权,勾结白莲教,图谋造反。
就算他们之中,有个别的人被查出也勾结白莲教,但这又与剩下的大多数人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天下”这盘棋局,玩得最明白的,永远是文官。
宋由庚此话一出,整个布政司的文官们,便是有了一个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
西安知府刘游久无缝衔接,慷慨说道:“本官恨不能亲提宝剑,率领民壮出城剿贼,以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