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娇圆睁着眼儿问:“太后娘娘不是要为先帝守陵半年么?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莫不是她这一觉其实睡了半年?
白术知道容娇的消息向来不灵通,此时就为容娇解释了一边“太后病重”的始末。
“那咱们赶紧去吧。”容娇自觉歇息够了,又在端午这天偷了懒, 此时恨不得一天作三天的活来补偿才好。
白术瞧了瞧容娇有干劲的模样, 不觉拍着容娇的肩膀叹气:“人有生老病死,看你振作了许多, 就知道你这两天是想通了。”
“你接下来好好做事,等到了时候平平安安地放出宫去,也能让江尚宫在九泉之下有几分安慰了。”
念起江尚宫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 容娇就敛去了将要露出的活泼神色,作低眉的模样,低低应了一声。
抬首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发觉乱糟糟的。
听见周边屋子里传来的起床响动, 容娇便道:“我恐怕要先梳头洗漱, 姐姐你先去罢。”
白术应了一声好,随后道:“我先和白芷一块去, 她这两日也在为你担心呢。”
“回头我会好好感谢姐姐们的。”容娇低声道。
白术对容娇鼓励似的笑了笑,旋即收拾好自己便出去了。
容娇也赶着收拾好自己出去了。
没成想在门口遇见了愁眉苦脸的姜公公。
“姜公公!”容娇眼睛一亮, 笑眯眯地走过去, 朝着姜公公又道了一遍谢。
“现在我回来啦, 马上就回去帮忙。”
姜公公却是阻止了容娇:“阿娇,你还是好好在房间里面歇息歇息吧。”
容娇愣了愣,道:“可是不是太后娘娘要回宫了么?”
若是她不去, 御膳房那边忙得过来么?
况且,要是她带在房间里面, 恐怕会让人以为是她在偷偷地为假死的姑姑伤心, 不是和前头的给她的吩咐相违背了么。
姜公公不怕功亏一篑么?
姜公公知道一时之间不能给容娇解释清楚, 只能简明扼要道:“唐公公恐怕今日回亲自来御膳房,你想见到他么?”
这一句话直接让容娇转了念头。
想起先前在上林苑,唐公公对自己莫名的死缠烂打和欺骗,容娇就对唐公公没有什么好感。
若是唐公公在众人面前请自己去寿康宫的小厨房做事情,那可怎么好呢?
若是拒绝,唐公公没有了面子,肯定是会为难自己的,指不定还会牵连到御膳房。
可若是不拒绝,她又违拗了自己的心意,还会被指早就勾搭上了唐公公,想一脚踹走了御膳房。
总之,会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
从前的容娇可万万想不了这么多。
“那、那我就好好呆在房间里面。”容娇深知自己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却没有能力去解决。
现在暂时躲起来,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姜公公见容娇这样听话,不觉放心了一些,重新端上悲愁的眼神,回到御膳房,准备去应酬了。
唐公公若真是要来御膳房,可免不得又要假笑好长时间了。
容娇则是回了房间,将床上那些装了精致玩意儿的包裹打开,一一地收拾出来。
望着枕边还没收起来的长命缕,心中有了主意。
她在外头靠着陆离照顾了许多,除了做好吃的、将自己花的那一半银钱还回去外,还想再送一送陆离别的东西。
前一半是要还陆离的人情,后一半是为了自己对陆离的情意。
哪个女子不想给心爱的男子绣一个香囊、或是一方手帕呢?
给陆离做一个长命缕香囊吧。
说不定陆离将来会时时带在身边呢?
容娇这样想着,不由抿唇一笑。
笑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傻乎乎的。
怪不好意思的。
采萤的、白术的、白芷的……小夏子的、喻公公的。
容娇将这些礼物都分分好,在心中绞尽脑汁地编着理由。
既要避免被人发现自己出了宫,又要使得这些礼物的由来合情合理。
正头疼地想着,容娇的手却忽然碰到了一截细细长长的东西,外头还精细地抱着软纸。
她与姑姑昨晚看的时候,好像没瞧见这样的小玩意儿啊?
容娇小心地拿了出来,再屏着呼吸打开。
天光还没大亮,屋里的灯烛仍是在微微地跳动着。
熹光的柔和与烛光的暖灼交.合,一同汇聚在容娇的手上。
照得那蜜粉色亮晶晶的,像掺进了许多细碎的玛瑙与水晶一样。
也像照出了一片扇形的蜜粉色星空。
让人见到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这是一只蜜粉色水晶扇形簪。
容娇曾在珍味楼对面的店家那看到过,因为太好看了,她便多看了两眼。
开在门店里的首饰,价格都很高。
她饱饱眼福便好了。
上次皇上赏得那一支水晶响铃簪子也很好看。
可容娇没想到,她能在十几个时辰后,将它放在手上赏玩。
这支簪子,只可能是陆离买来送给她的。
容娇微微地捏紧了这支簪子,心中的欢喜一点一点地溢出来,渐次爬上眼角眉梢。
笑得更加娇憨了。
容娇在心中越发坚定了要送沈陆离一个香囊的想法。
若是时机适合的话,她想在将这个香囊送出的时候,将自己的心意给表达出来。
又看了看手中莹粉透明的簪子,容娇心中微微动了一下,走到小小的梳妆台那,将这枚簪子小心翼翼地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上。
闪着碎光的簪子被柔顺黑亮的青丝衬着,是说不出来的娇俏可爱。
很适合容娇的一只簪子。
容娇偏着头,欣赏了好一会儿。
这是陆离给她买的发簪呀。
——————————
紫宸殿中,刚熄灭不久的烛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冯太后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叫人遥遥走在前面汇报进度,提前叫人准备着。”睡眠不足的杨嬷嬷脾气也不大好:“这般大的阵仗,只怕自己没有被人伺候得舒服呢。”
沈陆离坐在床边缓了一缓,眼下有些许的青色,但是遮掩不住眼神中的神采。
“嬷嬷不必生气,她阵仗越大,便知她越是大意了。”沈陆离用冷水净了净脸,嗓音也冷了下来:“今日尚在端午休沐,不必上朝——既然如此,朕可得提前赶去寿康宫,去见一见我病重的母后才好。”
杨嬷嬷轻轻笑了一下:“皇上倒不必这么早地就过去,否则太后娘娘恐怕一大早就病重了,没法子享受丰盛的早膳了。”
“那样正好。”沈陆离轻轻嗤笑了一声:“既然是生了病,就要清粥淡水地好好休养才是。”
于是乎,当冯太后的凤辇摇摇晃晃到了寿康宫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前头那个明晃晃的龙辇。
原本在轿辇里舒服地靠着引枕、翘着兰花指选胭脂的冯太后瞬间就坐直了。
“哀家特意选了这个时间进宫,怎的皇帝居然醒了?”冯太后皱了皱细眉,随即又舒展开来:“这样也罢,说明皇帝对哀家,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孟嬷嬷手上有条不紊地收起各式各样的胭脂盒,还顺手递了一条湿帕子过来,提醒冯太后将嘴上红艳艳的胭脂给擦拭干净。
“皇上自从被太后您抚养开始,一直都对您表现得孝顺谦和。”孟嬷嬷嗓音地城。
冯太后斜扫了一眼孟嬷嬷,习惯性地露出一抹妩媚的、不以为意的笑容:“哀家知道你性子谨慎,可是你一直跟着哀家,没有嫁人,自然不晓得男人的劣性——只要在床上抓住了男人们,那这个男人可不就任你掌握了么?”
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更何况她那个养子还没有开荤呢。
只要她送了不同类型的美人过去,她可不信皇帝会做柳下惠。
到时候美人们吹吹枕头风,这朝堂不又把握在她们冯家的手里了么?
冯太后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嘴角的笑愈加妩媚动人。
可等刚出了帘子,冯太后就收起嘴角的笑容,改成蹙眉捂嘴。
加上故意多扑了一些粉,这样一瞧,还真有几分病重的模样。
随着冯太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唐公公赶紧露出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孟嬷嬷则开始紧张地念叨:“嗳呦,太后娘娘,您可小心一些,既然回来了,就不必像从前那样日夜呆在先帝陵前祭祷了——您的心意,先帝自然会感知到的。您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您病倒了,先帝可是会心疼的。”
这话说得倒是颇有水平,既点出冯太后对先帝的“情深一片”,又有点将“不孝”的帽子扣到沈陆离身上的意味。
——既然冯太后的身子本来不好,面对先帝这样的圣旨,沈陆离身为纯孝的新帝,怎么半点都不劝阻一下呢。
听到孟嬷嬷的话,沈陆离只微微勾了勾唇角,转瞬间就将那一抹不屑变作恭和:“儿臣见过母后。”
他话音刚落,冯太后就极为虚弱地应了一声,一副险些就要晕倒的样子。
沈陆离自然上去搀扶。
寿康宫的殿内早就布置好了极为舒适的床铺,冯太后一过去,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上头。
冯太后这下子不捂嘴巴了,转而变作捂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快来人去找太医来!”沈陆离也露出焦急的神色:“给母后看看,这病到底要不要紧?”
孟嬷嬷赶紧先去给冯太后倒水,杨嬷嬷犹豫了一下,和沈陆离短暂地目光相接之后,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