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武大营。
赤柱琉璃看着战场上退下来的队伍,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心情一下子就阴郁起来。
这并不是经洛夫无能,战术安排上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是打以前那支楚国边军的话,可能刚才那一阵已经攻上城墙了。
他对自己亲自设计和督造的这种弩车极有自信,这威力巨大的东西被他命名为阵落。
这种弩车不管是在任何方面,都远超了楚国边军的城防武器,以他对楚边军的了解,城墙上那些老旧破损的座弩,射程连他的阵落弩一半都没有。
然而这次还是让他失望了,所以他只能将这一战的失利归咎于天意。
宁王李叱来了,而且把楚国边军的武器换了一茬。
这是不合道理的事,怎么想都想不通道理的事,李叱是起兵反抗楚国皇帝的人,要灭掉楚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楚国边军?
就算是李叱在乎边疆,那用他的人换掉楚国边军不就得了?
所以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知莫然。”
赤柱琉璃看向站在一侧的那个黑武官员,那人身上的纯白色长袍就已经显示出来他的身份。
鬼月族以白色为贵族颜色,寻常百姓不能穿戴。
黑武皇族的服饰定色就是白金为主,剑门的弟子则为纯白。
名为知莫然的男人回身,朝着赤柱琉璃俯身道:“大将军,卑职在。”
此人是黑武青衙副神座,在青衙的地位仅次于神座沐雨光明。
沐雨光明在黑武的名字很长,名为贝德思耶姆斯威特,用中原人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雨中光明。
“关于宁王李叱的消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疏漏?”
赤柱琉璃看向知莫然道:“从青衙已交给我的情报来看,宁王李叱从没有干预过楚国边军的事,没有动过楚边军一兵一卒,现在看来,何止是干预了?”
知莫然的表明,如他的名字一样漠然。
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大将军,青衙艰难收集的此人的情报,已经确认的都早就放在大将军面前了,关于宁王李叱的情报有四百多页纸,从此人进冀州开始,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详细记录,如果大将军确实全都看过了的话,就应该知道,楚国边军的所有补给都出自宁王李叱。”
赤柱琉璃脸色不善的说道:“那你的情报中可曾提及,楚国边军的武器装备已经如此改善?”
知莫然道:“如果青衙可以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么这一战无需大将军来打,青衙就已经把冀州拿下了。”
他看向赤柱琉璃,语气依然没有丝毫感情在内的说道:“大将军是不是觉得,第一战就失利,需要给大将军看重的手下找个替死鬼?如果是的话,大将军找到青衙头上,似乎找错了方向。”
青衙的副神座,剑门的大剑师,剑门门主的首徒,而且还是贵族出身。
这些身份让知莫然根本就无需对赤柱琉璃有任何的惧意,他甚至看不起军方的人这种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立刻推卸责任的做法。
赤柱琉璃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刚要再说什么,知莫然已经把头转过去不看他了。
虽然没有看着他,但知莫然依然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宁王李叱制造武器的地方在哪儿,制造的武器是什么,如果能如此轻易的被打探到,那是不是说,楚国的皇帝也很好杀?大将军现在是不是要怪罪,为什么青衙的密谍没有刺杀了李叱,也没有刺杀了所有宁军将领,或者......为什么青衙的人不是冲在战场上?”
赤柱琉璃被堵了这么多话,他的话就
没有一句还能说出来。
他看不惯青衙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他当然也知道青衙的人看不上他。
青衙的人和军方的人,历来都不合。
经洛夫的第一战以损失至少一千多人的兵力而告终,虽然对于黑武大军来说,这一千多人着实算不上什么,可关键在于,那一千多人连城墙都没有摸到。
如果持续这样攻打的话,那就不是一千多人的损失。
年轻的将军七部天站在赤柱琉璃身后,轻轻的说道:“大将军,还是先商议军务事。”
七部天虽然年轻桀骜,可是他又不傻,经洛夫的失利不是因为经洛夫无能,而是楚国边军的武器配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所以赤柱琉璃点了点头:“好。”
然后起身离开帅位,转身朝着中军他住的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这村子被他征用,村民都被驱赶走了,至于那些村民去了什么地方,他才不会在乎。
“大将军,有些不对劲。”
安士那毅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卑职得先告退,肚子实在有些不舒服。”
“你肚子也不舒服?”
赤柱琉璃一怔。
这几天来,身体出现一些问题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他以为是水土不服,可是此时看安士那毅的脸色就醒悟过来,问题也许比他以为的要严重的多。
“把医官找来!”
赤柱琉璃立刻吩咐了一声。
不久之后,院子里。
赤柱琉璃正在等着医官到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手下人都觉得他是被知莫然气的,没有注意到赤柱琉璃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止不住的发颤。
“医官来了没有?”
赤柱琉璃忽然问了一句,手下人看向他的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紫。
砰地一声,赤柱琉璃摇晃了一下后摔倒在地,如此突然的变故,把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北山关。
李叱坐在城墙上,腿都在城墙外边,晃荡着,看起来还像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那时候他和师父长眉道人行走江湖,虽然日子过的苦寒,可是他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的,因为师父为他想到了一切,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他的小孩子。
然而此时的他,哪里还能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整个冀州都在他一人肩膀上扛着。
夏侯琢问:“你真的打算敌兵不退,你不下城?”
李叱道:“真的啊,我亲口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算数。”
夏侯琢道:“该下去休息就休息一会儿,等到敌兵来了你再上来。”
李叱摇头:“不用劝了,我不下去,你也不许下去。”
夏侯琢:“......”
他叹道:“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吃喝倒是好解决,那拉撒怎么解决。”
李叱就在城墙上站起来,解开裤子就朝着城下尿,一边尿一边说道:“尿下去,让那些黑武人踩一脚!”
夏侯琢一捂脸:“那拉呢?”
李叱道:“蹲在这拉啊,往城下拉啊,怎么,你是在怀疑什么吗?是怀疑屎不如尿?难道黑武人能踩一脚尿,就踩不了一脚屎?你这样厚此薄彼,不对啊。”
“恶心!”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他们一排蹲在城墙上往外拉屎,从城外往上边看,能看到一排大白-屁股......
于是夏侯琢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画面实在过于辣眼睛。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从城下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当家的,冀州城来信。”
李叱把信接过来问了一句:“谁派人送来的?”
“沈先生。”
余九龄道:“沈医堂的伙计,昼夜兼程的赶过来送信,才刚到北山关。”
李叱想着莫不是冀州出了什么问题,连忙把书信打开。
然后就懵了。
因为这封信上就七个字,沈如盏的字体娟秀清正,看着格外的舒服,看着这种字体就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这七个字,实在味道太大了些,能让春风退避三舍,不敢招惹。
夏侯琢见他表情有异,问了李叱一句:“是冀州出了什么事吗?若是急事,你可尽快赶回去,这边有我。”
李叱把书信递给夏侯琢,然后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刚才的计划行不通了。”
夏侯琢把书信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表情也变得格外别扭起来,这表情是完全说不清楚的那种复杂。
信上的七个字是:屎有用,以箭蘸之。
这七个字啊,那味道好像一下子就冲进了人的鼻腔中,然后满脑子里都是,挥之不去。
夏侯琢愣了好一会儿,看向李叱:“这个命令,还是应该你来下比较好。”
李叱道:“不不不,你是边军大将军,军令当然还是你来下最合适,最多我配合你的军令,我多产出一些,毕竟我吃的多,对了,你可以用我的......”
夏侯琢叹了口气:“你说的这话,比这信上的七个字味道还大一些。”
他忽然想起来李叱刚才说了一句,我们的计划看来行不通了,于是问:“你刚才什么计划?”
李叱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吗,蹲城墙上往下拉,让黑武人踩一脚。”
夏侯琢扭身:“当我没问。”
就在这时候,一队士兵挑着担子上来,给城墙上当值的士兵们送饭。
本来饥肠辘辘的,夏侯琢此时却只要一想那七个字,就一阵阵的往上反。
可是他也知道,若是不吃饭的话可怎么行,万一敌人下午再来攻打,哪里还有力气杀敌。
于是他本打算远离李叱一会儿,不得不又转身回来,在李叱面前坐下来后说道:“吃了饭再继续嫌弃你。”
李叱道:“你居然连饭都吃不下去,那我可以嫌弃你了,这有什么了......”
夏侯琢道:“是是是,宁王厉害,我不行。”
士兵们将食物放在面前,为了不让刚出锅的馒头凉了,篮子上盖着一块布。
夏侯琢把布掀开的时候,那白面馒头的热气就冒了起来,面香味儿扑面而来。
然后他看了看吃什么菜,看了这一眼表情就又一次有了变化。
打仗的时候,哪有那么多讲究,还要三菜一汤五菜一汤的,都是怎么简单怎么尽快填饱肚子就好。
能有这热乎乎的大白馒头吃就算不错了,但是......
给大白馒头配的菜是......大葱蘸酱。
李叱看向夏侯琢,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夏侯琢使劲儿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拿起一个馒头道:“我先吃为敬了。”
夏侯琢抬起头看向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能让任何普普通通的事情,变得这么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