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就在赤河以南传开,不少渔民都驾着自己的船往上游去了,寻找宁军招募船只的地方。
南岸北岸的船都在往上游那边赶,以至于出现了河面上船多到碰撞的地步。
而河南河北两岸的百姓们因为一河之隔而基本上没有往来,在河面上遇到的时候,一开始也躲着彼此。
豫州这边日子过的好,京州那边的人自然羡慕,然而人在不如别人的时候,跟不愿意主动打招呼。
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思想,只是常情。
原来赤河两岸的百姓日子过的一样,如今豫州那边生活富足,南岸这边大部分时候甚至都为了吃饱肚子在发愁。
所以南岸的人羡慕着也躲着,不管是思想上躲着,连视线都刻意躲着。
大概会有一种,我多看别人一眼,都会被别人看不起的自卑。
大概还会有一种,我多看别人一眼,就会显得我想巴结别人,所以绝对不能被人看出来的自尊。
可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北岸的人开始主动打招呼,唠上几句家常,这种隔阂就打开了。
百姓们之间没有生死大仇,所以话匣子一打开,就变得无所不谈。
他们驾船往上游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游,但他们知道宁军的人言出必行。
说了会给银子,就一定会给银子。
不管是对于北岸的百姓来说还是南岸的百姓,小船一天五两银子,大船一天十两银子,这都是天大的诱惑。
可算算看,对于宁军来说这是支付不起的大钱吗?
就算一天聚集起来上万条船,那已经可以把整个上游都堵住了,可一天的消耗也就不到十万两。
看,是不是飘了?
一天花出去不到十万两银子,现在都已经觉得不算什么了。
可再算一笔账,就会知道这十万两银子花出去的有多值。
如果敌人有船强行渡河,这一战势必伤亡不小,在李叱看来,每一个宁军士兵的生命都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所以在有伤亡和花钱之间做选择,李叱还会有什么犹豫的?
或许听起来这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在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换做是李兄虎的兵,会花钱雇船吗?
不会,他们只会逼迫,不答应的就杀,答应了的都未必能活下来。
换做杨玄机的人呢?
他会安排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在百姓们面前慷慨陈词,号召百姓们把船捐出来。
然后打完了,拍拍屁股走人,船毁了人死了,还关他们什么事?
如李兄虎那样的人,他可以拿出来几十万两银子修建一座宅院,再养上一群美人儿,也不会拿出来几十万两来换手下士兵们的命。
杨玄机那样的人,大概会拿出来几十万两银子拉拢各大家族的人,或是用这笔银子办一场什么盛会,吸引那些大家族的名人过来参与。
百姓们到了上游之后,已经有大量的宁军士兵在这都等候了。
只要到了的人,把自己的船做好记号排序,然后领一个木牌,木牌上的标记和船上的标记相同。
拿着木牌到另外一边,那里有等候的车马,会把他们免费送到几十里外的菜田县城。
到了地方的百姓们会发现,这里不但为他们准备了大量的帐篷居住,还准备了饭菜。
当然,饭菜不免费,可是收费极低,同样的东西,比下馆子去吃一顿要便宜的多。
尤其是南岸的百姓们,已经多久没有放肆的吃过一顿饱饭了?
在这,你拿出来几十个铜钱就能吃的很饱,若是想吃好一些,花费一般也不会超过一百个铜钱。
那种拳头大小的肉包子,香气扑鼻,掰开就流油,馋的人流口水,可是才七八文钱一个。
别说价钱高低,南岸的人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肉了?
肉在宁王治下真的不算什么奢侈品,毕竟宁军的第一副业就是养猪。
在前谍卫军大统领余九龄的大力推广下,各地的谍卫军都建了猪场。
尤其是在棋盘山那边,只那一个地方每年生猪的产量能达到十万头......
宁军这边,豪阔起来,壕无人性。
一天,就有几千条船在上游聚集起来,宁军暂时也用不到,把船都抬到河岸上,按编号顺序放好。
只要南边天命军的人来了没船可用,这边把船放坏了都没关系。
放坏了就赔,有钱,任性。
在庄无敌做出如此安排之后的第四天,天命军就到了。
带着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的史峰晖,下令在南岸安营扎寨后,就派人去搜集船只。
可是派出去的人一批一批回来,告诉史峰晖说,南岸这边几乎一条船都找不到了。
所有的船只都被宁军雇走,据说给的价钱极高。
而所有会操船的船夫和渔民,都在北岸没回来呢,说是宁军管吃管住......
如此一来,非但没有船,连船夫和渔民都没有,也就是说,绝大部分青壮百姓都去北岸了。
庄无敌这一招,算是一石二鸟之计。
天命军到了之后,必会大量征集民勇为他们做事,可现在青壮都在北边呢,天命军要船没船要人没人。
一听到手下人这样汇报,史峰晖真是懊恼的都快憋不住笑了。
“什么?!”
史峰晖看起来有些怒了:“让你们出去找船你们找不到,让你们出去找人你们还找不到?如果耽误了主公安排的北征大事,主公责罚我之前,我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他手一挥:“去找啊,去远一些的地方找!仔仔细细的找,不要急着说找不到,踏实下来慢慢找!”
手下人全都跑了出去。
等大帐里就剩下史峰晖一个人了,他咧开嘴就笑啊,笑的都直不起腰了。
哎呀没有船,没有船就过不去,过不去就不用打仗。
真是没什么比这更爽的事了,啊......早知道这样我早就来了,真是美滋滋。
史峰晖下令大军安营,因为宁军已有防备,所以不能轻举妄动,要仔细准备才行。
士兵们那就准备去呗,近处找不到船那就到远处去找,反正大将军虽然很严厉,但是没有给出限定的日期......
史峰晖是真的觉得很美,很舒服,很惬意。
还说庄无敌是个庸才?
天命军的队伍还没有到呢,宁军已经在北岸做好了防御准备,而且连船都收走了。
预判了敌人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人是庸才?
史峰晖想着,如果天命王帐下的那些幕僚王八蛋,再说庄无敌是庸才,那就让他们来。
史峰晖告诉手下人不要急于求成,这意思,手下人能不明白?
大兴城那边也许不久之后就要攻城了,那可是大楚的都城,是中原第一雄城。
攻打大兴城会死多少人?
他们这二十万人到了赤河南岸,那就在这多住一阵子呗。
如果在短时
间内找到大量的船,那就得渡河进攻,进攻就要死人。
如果觉得难度太大而放弃,立刻回大兴城外的大本营,那就要参加攻城,攻城死人更多。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自己就一条命。
这天夜里,距离此处数千里之外的杭城。
作为扬州的州治所在,杭城规模极大,这里当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曹英带着二十万闯军退守杭城,而据说霸王李兄虎的败兵距离杭城已经不到百里了。
城墙上,闯军将军周牧塞给当值的将军一个盒子,盒子里边都是金银珠宝。
那将军连忙让亲兵和盒子收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周将军,你为何要这般急着走?”
周牧压低声音回答:“咱家大将军优柔寡断,我劝他不开城门,别放霸王进城,霸王的兵马远来劳顿,又在京州打了败仗士气低迷无心久战,只要守上半个月,霸王的兵马缺粮必然退走,可那曹英不敢。”
他苦笑道:“这个人,有贼心而没贼胆,他想自立又怕被霸王打,我若留下,一旦他开门迎接霸王进城,他第一个就会把我卖了。”
那当值的将军叹了口气:“若是大将军真的按你说的,守上那么半个月一个月的,霸王肯定会退走......要不然,周将军,我和你一块走吧。”
周牧都愣了。
那将军叫陈施肥,本就是个农夫出身,据说当时生他的时候,他爹还在田里干活呢,给庄稼施肥,喊他爹回去说是得了个大胖小子,问他爹取什么名字,他爹说就叫施肥好了。
后来提起这事,他爹还很有理呢,说庄稼施肥就长得好,孩子叫施肥长的也好。
他娘说庄稼施肥,施的肥料是什么,是大粪,大粪是什么,就是屎啊,你给儿子取名施肥,那不就是说儿子叫吃屎吗!
他爹说我特么去田里给庄稼施肥,是去吃屎了吗?别人给庄稼施肥是给庄稼喂屎吃,我去给庄稼施肥,是和庄稼抢屎吃?
他娘想了想,好像说的在理,所以就答应了。
陈施肥道:“他们都知道我和你关系亲近,你若走了,我留下了,曹英到时候还不把我也卖了。”
周牧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让士兵们把那一盒金银珠宝都分了,给他们绑好绳索,就在城墙上把他们放了下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不如去投宁军。
他们熟悉闯军,所以到了宁军那边也不会没有一席之地。
原本周牧打算的很好,他之所以给曹英出谋划策,就是因为他知道怎么才能最轻而易举的,也是最安稳踏实换一个前程。
只要曹英稳稳守住杭城,不争不抢,守到将来天下一统,谁当皇帝还不给曹英一个大官当当?
那他们这些人,最起码也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可是那曹英真的不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左右摇摆不定,想不给李兄虎开城门又不敢,害怕一旦打输了,被李兄虎把他大卸八块。
所以周牧决定必须走,立刻走,跟着这种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几个人商量好了之后就趁着夜色一路往北跑了。
城墙上那些守军士兵,看着放下去的绳索,他们又看了看自己分得的金银财宝,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不久之后,有人说......将军都跑了,我们还留下做什么?
于是,他们也顺着绳索下城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成为杭城的巨大变故。
一夜之间,守城的士兵跑了几千人,一开始是顺着绳子跑,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城门给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