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楼一路上走走看看,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写写画画,这一路走了多少天,他便这样忙了多少天。
等他们到了第一个重要城镇的时候,陆重楼已经完成了一篇万余字的蜀州策。
只是他没有急着交给李叱,因为这篇策论他觉得还不够成熟。
他所看到的并非是蜀州全貌,所听闻的也不是全部民意。
所以他的蜀州策写完之后就暂时收起来,然后他想去求见李叱,请求李叱准许他离开大队人马,只带上三五随从,去各处多走走看看。
他没有出门,就看到余九龄溜溜达达的过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很新的食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进了门之后,余九龄就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给你顺来的。”
陆重楼惊讶了一下。
“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陆重楼惊问。
余九龄嗯了一声:“陆大人这才是真的废寝忘食,跟我不一样,我是假的。”
他指了指那食盒说道:“其实这是主公让我给你送过来的,主公见你没去吃饭,他们要来喊你,主公说怕耽误了你,让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陆重楼心里一暖,打开食盒后,一边往外取食物一边问:“余将军说刚才你是假的废寝忘食,废寝忘食怎么还有假的?”
余九龄道:“陆大人可知道我夫人是西域人?”
陆重楼确实不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打听八卦的人,除了公务事,他对任何事也都不怎么上心。
此时他点了点头,却还是不知道,余将军的夫人是西域人,和假的废寝忘食有什么关系。
余九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说道:“陆大人吃过西域人的食物吗?”
陆重楼摇了摇头:“我到现在为止,其实也没见过几个西域人呢。”
余九龄叹了口气:“我吃过......”
陆重楼心想着,余将军你的夫人是西域人,那么你吃过西域食物当然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他从余九龄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这余将军可不是在炫耀他吃过西域食物。
“那滋味......”
余九龄又叹了口气,然后问陆重楼:“陆大人吃过猪食吗?”
陆重楼:“......”
他看向余九龄,没敢问,只是看着,余九龄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一刻,陆重楼对余九龄同情起来。
余九龄道:“所以我一直都不让她做饭,对她说做饭对女人的手不好......她很欢喜,觉得我那么在乎她,于是她更愿意为我做饭了。”
陆重楼陪着余九龄叹了口气。
余九龄道:“以至于后来,她一说自己做了吃的,我就说我有公务事要忙,不能耽搁,特别急,所以吃饭的事先放一放,我夫人便逢人就说,她丈夫是一个为了公务事而废寝忘食的人。”
余九龄看向陆重楼:“陆大人啊,你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她们西域人为何要把食物动做成糊糊状,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你用麸子和剩菜搅拌在一起,搅拌的格外粘稠,就是用来喂猪的那种......”
话没说完,陆重楼已经摇了摇头:“将军不必说下去了。”
余九龄道:“她还说......干净卫生。”
陆重楼道:“这应该是真的。”
余九龄看着他,看着看着,陆重楼终于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应该也吃不下去。”
他看着余九龄给自己带来的那些饭菜,突然间感
觉到格外的幸福。
“对了。”
余九龄笑道:“主公还让我告诉你说,写好了的东西就不要藏着了,拿过去让他看看。”
陆重楼心说果然被主公看的清清楚楚,只是这蜀州策确实还不成熟,他犹豫了一下后,刚要说话,余九龄已经继续开口了。
余九龄道:“主公还说,你不用想着自己多走走看看之后再说,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在蜀州走走看看。”
说到这句,余九龄朝着陆重楼眨了眨眼睛。
陆重楼再笨,也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主公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让陆重楼在蜀州做官了。
想想看,如果把陆重楼放回越州那边,他必是凶多吉少。
上次徐绩派人杀他没有成功,以徐绩那样的性格,断然不会就此收手。
就算是不让陆重楼回越州,而是返回京州大兴城,徐绩的手也一定会伸过去。
陆重楼又看了一眼那些吃的,哪里还顾得上吃,连忙把自己才写完的蜀州策取出来,抱在怀里,向余九龄说了声抱歉,然后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余九龄看着那些饭菜,心说糟蹋了多不好,于是坐下来开始吃。
糟蹋粮食,历来都是李叱不允许的事。
余九龄吃完了之后倒也无所事事,他看了一眼陆重楼的包裹,小小的一个,估计着也就放着两套换洗衣服。
要说官职,陆重楼已经是正四品,但随物品却只有两套换洗衣服......
想到这,余九龄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想着为什么吃苦的总是这些好官呢?
李叱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成州,是蜀州的大城之一,论人口数量城池规模来说,可以排进蜀州前五。
这地方看起来还稍显乱了些,毕竟沈珊瑚才打过去,留下的人也都是军伍出身,不太擅长治理地方。
李叱住在成州府治衙门的后院,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和曹猎闲聊。
曹猎也还没有离开蜀州,也没什么急事需要他赶回豫州那边,所以李叱准备让曹猎在蜀州多留一阵子。
“蜀州多豪杰,民风也彪悍。”
李叱给曹猎倒了一杯茶:“陆重楼是个有大才的人,可治国,却学不来做官的那一套,你留下多帮帮他。”
曹猎笑道:“主公的意思是,陆重楼没有我狡猾。”
李叱道:“比你狡猾的难道还多了?”
曹猎:“臣面前就有一个。”
李叱笑了笑道:“这里人情复杂,裴旗虽死,可是在蜀州之内,想为裴旗报仇的应该大有人在,我若离开之后,他们的目标就是陆重楼。”
曹猎道:“又要保护他,还要教他人情世故,我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
李叱道:“不止,前期如果蜀州这边在钱财上有什么困难,蜀州这边所有官员的俸禄你先替我发一下......”
曹猎起身:“现在谋反还来得及吗?”
李叱:“坐下说。”
曹猎:“好嘞。”
李叱道:“谋反的事你先放一放,先说说蜀州这边的生意,蜀州物产丰沛,有马帮在蜀州能让货物流通,但马帮只局限在蜀州之内,走不出去,如果......”
曹猎点头:“干了!”
李叱笑着白了曹猎一眼:“还谋反吗?”
曹猎道:“先看看这生意的利润如何,如果可以干下去的话,那谋反的事就先放一放。”
李叱道:“这也是把你暂
时留在蜀州的原因之一,等你把生意上的事理顺了,找一个得力助手长期留在蜀州,马帮生意越做越好,你的生意也越做越好,马帮的人就安分了。”
曹猎道:“安慰人的话先别说的这么满,如果货运上的生意不够给你蜀州官员们发俸禄呢?”
李叱道:“从你别处诚意再凑一些。”
曹猎:“......”
李叱笑道:“蜀锦的生意,我算了算,每年的收入都不少,我让陆重楼去安排一下,前十年,蜀锦出蜀的事都给你了。”
曹猎:“你以前从来都是只拿不给的,现在是一边给一边拿,你是不是变心了?”
李叱:“......”
曹猎道:“现在你这样,我有点不踏实。”
李叱:“贱气不?”
曹猎:“有点,但这能怪谁。”
李叱起身,走到窗口停住,看着外边说道:“蜀州想安定下来,农业上的事其实好办,我们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所以首先要把商业安定下来,要想把商业安定下来,首先把马帮安定下来.....”
李叱回头看向曹猎:“给你挂名一个马帮二当家怎么样?”
曹猎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你的不怀好意是在哪儿了。”
李叱笑道:“太聪明了不好,容易有烦恼。”
曹猎:“我已经开始烦恼了......”
李叱刚才那句让他挂名个马帮二当家的话一说出口,他立刻就明白了李叱的意思。
李叱才说完要想稳定商业,首先稳定马帮,接下来就是二当家这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很明显了。
想让马帮把生意做出去,就得和曹猎的陆运生意联系起来。
但马帮不大会那么容易就相信外人,若让曹猎挂一个马帮的二当家,作为交换,当然也要从马帮选一个人进曹猎的陆运生意里。
如此一来,两边的人都把对方的事看的清清楚楚,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曹猎看向李叱:“那你还得给我点什么。”
李叱道:“有个好事。”
曹猎问:“什么好事?”
李叱道:“你去马帮挂名二当家,该分给你的银子,马帮出,不用你自己给自己发工钱。”
曹猎:“开心不起来。”
李叱:“为何?”
曹猎:“因为马帮派到我商行里的人,应该也是我来发工钱吧。”
李叱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曹猎:“那这算什么好事?”
李叱转身看向曹猎,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你仔细想想,你去马帮做二当家,马帮还给你发钱,这是不是好事?马帮的人去你那,你给他发钱,这是不是他的好事?对你来说是好事,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这就是两个好事,这是双喜临门啊。”
曹猎:“幸好你不是做生意的......”
李叱笑道:“再给你说个好事吧。”
曹猎:“不想听。”
李叱:“一定好听。”
曹猎:“......”
李叱道:“我大概到冀州之后就要成亲了。”
曹猎:“你到冀州就要成亲了?那你把我留在蜀州,我又去不了,这算什么好事?!”
李叱道:“人不到礼到就好,对我来说这是好事,钱收到了还不用管你饭,多好的事,你想想看,这是不是三喜临门?”
曹猎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