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匀才走到院子里,彰武便跟了上去,低声禀告:“大人,咱们府上银子不够了。”
为了买千年老参,实在是耗费了太多。
顾亭匀掀了掀眼皮,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下:“我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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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主母的院子里,汪琬云躺在贵妃榻上吃水果,吃着吃着,就觉得心中怒意横生。
她被顾亭匀冷落了这样久,原本她爹娘都可以敲打顾亭匀的,可如今父亲去了战场,据闻战事也非常不顺利,而京中父亲的那些追随者一个个地出事,他们汪家往父亲那边送的信迟迟没有回应,这实在是让人害怕。
若非如此,她近来不会这样老实。
可听着丫鬟汇报上来的事,她如何都忍不下这股气。
“我们汪家的银钱他看不上,一文也不肯要!千年老参?我们汪家多的是!如意,你去传信,要人把京城所有的千年老参都给买了,看他去哪里找!为了一个村妇,不惜揽下那些让人掉脑袋的差事来挣赏银,我倒是小瞧了他!”
这些日子,顾亭匀为了挣钱,的确是揽下来许多旁人不敢接的差事,那些差事紧急而又棘手,一个好歹便是掉脑袋的事儿,寻常人谁敢轻易接手?
可他敢,且他是为了挣钱给兰娘治病。
汪琬云越想越气,这些年她看上的男子要么只是存着占她便宜的心思,要么是压根不喜欢她只是碍于宰相府的压迫才从了她,没有一个真心喜欢她的。
尤其是那个忠勇侯的小儿子,哪怕是临死之前,都依旧冷冷地厌恶地看着她。
若是,若是顾亭匀待兰娘的心,能分给她十分之一,她也不会如此生气!
汪琬云狠狠地把桌上的东西都砸了下去:“我汪琬云自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世,旁的女子哪一个比得上我?凭什么不喜欢我?他凭什么不喜欢我?!我现在才是他正经的夫人!”
旁边丫鬟如意小声劝:“夫人,您莫要担心,只要老爷跟太太在,您定然不会受委屈,等老爷一回来,看那些人还如何猖狂。”
汪琬云愤恨地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双精美绣鞋,心中悲凉又痛苦。
如今京城局势复杂,她父亲回来之后,真的会一切都能变好吗?
如果到时候真的有机会,她要杀了那个兰娘,要看着顾亭匀如何痛苦,而后与他和离,她依旧能凭着娘家的地位嫁得一个好郎君!
想到这,汪琬云勾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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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之地,帐中之人一脸颓然。
汪栗从未有过这般脸色,来之前他只当是吴大将军受伤无人率领大军对敌,可来之后才知道,此次战役复杂,是两个部落联合起来讨伐我军。
原本汪栗也是有胜算的,他手握军权,不是没有将领之才,可不知道为何这身子忽然与从前大为不同了,才来不到一月,他数次眩晕,差点支撑不住!
细细回想,汪栗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那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月娘,温柔体贴,与他年少时的爱人十分相像的女子,只怕一切都不是巧合,是有人蓄意安插!
有人看懂了他书房里的画,查到了他当年的事情,蓄意给他设下了这个局。
外头探子老远喊着话进来扑通跪在地上:“汪大人!我军失守!被安克萨部落侵占了二十里地!汪大人,您快想办法呀!”
汪栗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此次出征,粮草士兵都带了大批,可等到了此地才发现粮草装备竟然都被调换了。
换成了他的门生为了贪钱而让人造出来的劣质棉袄刀枪。
那棉袄里都是芦苇花,刀枪用力一砍便断了,即便是再厉害的兵,没有军饷如何硬拼?
汪栗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好啊!他竟然有一日,自作自受了!
若是他没有念着当初负了的那个姑娘,也便不会被人瞧出来软肋,若他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门生在军饷上动手脚,也许今日他还不会这样惨!
那月娘温柔体贴,简直让他回到了曾经十七八岁的时候,可就在那沉醉享受至极,他只怕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呈现在了对方的刀子下。
此时若全力以赴,就似从前年轻时那般拼命,或许他还能打一回胜仗。
可他早已不是那个为了朝廷而洒热血的年轻人了,他要保命
汪栗闭了闭眼,声音苍凉:“撤兵,本官会飞鸽传书求皇上派兵支援。”
一月之后,汪栗回朝,在看到朝廷上所站的人中大半都已不是自己的人时,那一瞬间心脏都在颤抖,胡须都在哆嗦,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向皇上认罪,求皇上责罚自己打了败仗。
而皇上早已派了另一位将军前去救援,此时只淡淡安慰汪栗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下一句便是暗示汪栗交出兵权。
眼看着汪党之人所剩无几,汪栗咬着牙,依旧不肯退缩,只装糊涂请求在家养病,暂时不管政务之事。
皇上倒是也点头应允了,要他在家养好身子再出来。
如此以来,汪栗虽然尚未交出兵权,可却也是被击退了一大步,朝中事物瞬息万变,他如今退居幕后,再出来就难了。
汪家的动荡牵动着朝野上下,汪琬云知道此事之后连着好些日子睡不着觉,可娘家递信过来教她近来最好老实些,她也不能做什么。
倒是顾亭匀,去了一趟宰相府,被汪栗抽得浑身是血,什么也没说。
到最后,汪栗擦了擦手上沾的血,只慢悠悠地说道:“老夫倒是觉得,你没这个能耐。此番给老夫设局的人,必定是另有其人。蕴之啊,是老夫错怪你了,可你要明白,老夫总归还会出山的,你啊,要听话。”
他笑呵呵地拍拍顾亭匀的肩膀,力气并不大,可因为顾亭匀被鞭子抽得狠了,身子一下子软到了地上去。
这一回顾亭匀在床上躺了数十日才能勉强下床,加上又要给兰娘弄那药引,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
可他刚能下床,便又开始去衙门办事,五月下旬,天气热了起来。
汪栗仍旧在“养病”,朝廷上下看似平静。
而兰娘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她时常昏睡,药吃下去,反反复复的,但好歹人还在。
这让顾亭匀多了些信心,原本那些庸医不是说兰娘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么?
可如今兰娘挺过了好几个月,这药吃下去,他再尽力去找些医书高明的民间大夫说不准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一日,他带兰娘去看荷花。
京城有一片湖泊,那儿荷花开得极美,马车到了之后,顾亭匀把兰娘抱在怀里坐在桥边远远地看那一片粉白相见的荷花。
“兰娘,你看看这些花,心情会好许多。你不是喜欢花吗?从前总见你摘些野花放在家里的桌上。”
顾亭匀声音温柔的很,而怀里的兰娘已经没有力气走路,她疲惫地睁开眼,还没有看到远处的湖水与荷花,首先看到了眼前的顾亭匀。
他抬手指向荷花,兰娘就看到他手腕上一道一道重复的伤口。
那像是被割伤了许多次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瞧着触目惊心。
兰娘心中一颤,再抬头,就看到顾亭匀的鬓边竟然有一丝白发,就那么一丝,可依旧让人诧异。
她疲惫之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虚弱地说:“我不想看,我好累。”
见她没有兴趣,顾亭匀只得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也罢,你不想看便不看,可在湖边闻一闻这荷花的清香,你也会舒坦些。”
兰娘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可眼角却还是湿润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苦,只觉得又累又难受。
这一回之后,顾亭匀便不再带兰娘出去,致力于为朝廷办事,挣银子,请大夫买药。
钱花出去一大把一大把,可兰娘的病始终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阖府上下都揪心,唯有汪琬云知道之后笑得不行。
“将死之人,就算是花上一座金山也是救不了的。”
她盘算着,等兰娘死后,她要好好地奚落顾亭匀一番,而后等父亲再度回归朝廷之后,她便要父亲把顾亭匀摁回到泥巴里,与之和离。
这一场游戏,她也累了倦了。
顾亭匀奔波劳苦,不知不觉一年又到了冬日。
而兰娘一个月一个月的,不见好转,可也没有恶化,一日之中醒来的时间加在一起统共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这让顾亭匀庆幸,又觉得害怕。
庆幸她没有像那些大夫说的活不了多久,害怕她哪一日忽然就没了。
入冬那一日,他要去外地办事,临走之前坐在床边与兰娘说话。
他说了许多话,兰娘都昏睡着没有苏醒,到最后,顾亭匀只得怅然地离去,嘱咐人好生照看兰娘,不许任何其他人进兰娘所在的院子。
顾亭匀去了临河州,一去便是七八日。
忽然有一晚,风很大,院子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兰娘于晚间苏醒了,她看起来精神比之前都好。
秋杏高兴极了,忙问她想吃什么,兰娘忽然哑着声音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旁边的金珠抢着答了,兰娘低头想了一会,问:“顾亭匀呢?”
“大人去外地办差了,过几日应当就回来了。”
兰娘没说话,她只轻轻地说:“我想吃一碗面,里头打一个荷包蛋。”
她很小的时候便没有家了,后来进了顾家,无论如何,那的确是她唯一的家。
每一年这个日子,她都想吃一碗长寿面,那能让她想起来顾母待她的好。
能想起来曾经一家四口清贫却温柔的日子。
鸡汤手擀面煮得很香,可兰娘吃了半碗,让秋杏与金珠都高兴坏了。
晚上兰娘让人熄灯,而后在黑暗中睁着眼对着墙壁发了很久的呆。
她能感觉到一种非常奇异的滋味,就好似要支撑不住了那般。
可她不知道这究竟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她这具身体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但她又想再等等,具体是等什么,她也想不到了。
只觉得这一生,好漫长啊,明明才二十一岁,可她曾经与亲生父母分开过,又遭遇人牙子,好不容易进了顾家,却亲眼看着顾家爹娘被恶人害死,后来啊,倾尽一切去爱顾亭匀,却亲眼看着他的夫人成了旁的女子,甚至,她弄丢了跟顾亭匀的女儿……
她想,她大约是不值得被爱的,所以每一个曾经爱过她的人,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可这一次,让她先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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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雪越下越大,一行人快马加鞭过了城门,而后直直地朝皇宫赶去。
皇上深夜起身接见了顾亭匀,等看到顾亭匀带人去临河州带回来的证据时,牙都要咬碎了:“这个老贼!”
顾亭匀从宫门口走出去的时候步子很快,其实这天气很冷,他身子近来几个月也亏空得厉害,可心中却非常地高兴。
他越走越快,恨不得立即告诉兰娘自己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