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晚,顾亭匀果然着人安排从阮家搬了出去,转头去了阮知府先前给他安排的下榻别院。
顾亭匀搬出去,也并非是因为阮知府的说辞,而是他得了信,京城又派了使臣来燕城,说是燕城这边与一件极其恶劣的案件相关,他若是还住在阮知府家,到时候会有许多不方便。
当晚,那使臣冯渡便到了,他首先到了顾亭匀的别远处拜访了一番,而后又转达了皇上的惦念,接着便道,要派人把阮知府收监。
“那阮知府瞧着清廉,实则经由他手的一大批药材运往军中之后害的那些将士们都得了顽疾,前不久西北一站,刘将军牺牲了,便是因为这一批药材的原因,皇上特地命我来查清此事,顾大人若是身子方便,也帮下官一把。”
冯渡说的时候十分气愤,只望顾亭匀能帮自己一同解决此事。
而顾亭匀此事正躺在榻上,一张一张地看着冯渡提供上来的证据。
若是按照那证据上的来看,阮知府的确难辞其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硬撑着也没写多少,实在不好意思
第42章 ·
履霜院灯火亮了一夜。
冯渡才到燕城当晚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而顾亭匀带着伤病看那些冯渡递上来的卷宗以及燕城这十年来衙门所经受的药材单子,心里头也明白皇上的意思。
虽然他早已递信到京城道自己受了伤要在此养伤一阵子,可这案子皇上派了冯渡过来,便是注重的意思,却又不敢张扬。
彰武劝了几次,要顾亭匀爱惜身子,早些歇息,可顾亭匀只道再看一会,这一看,直看到外头天都亮了,他才察觉自己腿上疼的更厉害了。
第二日,冯渡面如菜色一大早来找顾亭匀,苦着脸道燕城真是与他八字不合。
他要立即派人去抓捕阮知府!
顾亭匀倒是没有反对,他看了一夜的卷宗与药材单子,心里早已发觉了这件事的异常。
若是有人单纯地从中谋取私利,必定不会想着用药材害人,动些手脚使得药效不够便也罢了,而现下是那些药材都出了问题,吃下去之后人会病得更厉害,这定然是有人居心叵测了。
阮知府此人老派守旧,的确是勤政清廉,兢兢业业地干了这么多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钻了空子,想必背后动手那人十分狡诈,是阮知府都未曾料到的。
如此一来,只怕那人根本就是想拿阮知府顶包。
这世道上狠毒之事多的很,拿旁人的命来换自己的想要的东西,眼睛都不会眨,更不会手下留情。
可不论其他,单说阮知府此人,为燕城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而他夫人染病,大女儿才找回来,小女儿又孀居在娘家,若是他出了事情,那阮征鸿都不见得能撑得住这一大家子。
阮知府不该被无辜卷入这场洪水之中。
冯渡仍旧气得不行:“大人,下官趁着这会子身子撑得住,这便带人去阮家!”
顾亭匀却道:“不只要把阮知府收监,他儿子也要一并关押进去,此外要着人封了阮府大门,看住府内所有的阮家人,严防他们出任何纰漏。”
冯渡一愣,立即道:“大人教诲的是,下官这就去办!”
他气冲冲地揉着肚子往外走,贴身侍卫道:“冯大人,您莫要烦恼,等抓了那阮知府,小的便去帮您物色几个燕城女子来唱曲儿给您解闷。这案件有顾大人在,您可千万莫要担心。”
冯渡最喜女色,闻言瞥了一眼随从,道:“你小子心眼多!办事利索点,莫要让人旁人觉得本官是个好色的。”
那随从立即点头:“大人,小的自然晓得!”
*
晨起太阳好的很,兰娘与陆回才睁眼,便听到大杂院里吵吵嚷嚷的。
等他们洗好脸推开门,便瞧见院子里竟然站了许多人,都自发排着队等着见他们。
见二人出来,立即有人一脸信息:“陆大夫!兰大夫!可算等到您二位了!我们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您现下住在此处,您可否方便帮我们诊治一番?我老伴儿这头风发作好几日了,怎的都止不了疼。”
燕城这些年来,百姓们早就对陆回与兰娘眼熟得不行,除了他们,其他人就算是钉死在陆家医馆的门上,他们也是不敢信任的。
这叫兰娘与陆回都感动的很,立即把屋子收拾出一片空档出来,摆一张小桌子权当案台,外头的人一个个进来,陆回给他们把脉,兰娘给开药方,因着暂时陆回这里没有什么药材,只能让这些人去外头抓药。
这药方陆回与兰娘本不打算要钱,可那些人竟然都自发地塞钱,有人甚至扔下银钱便跑,惹得兰娘心里温软一片。
一整日下来,来看病的人源源不断,虽二人只是诊脉开药,却因着坐了整整一日,都觉得腰酸背痛,尤其是陆回数次咳嗽的脸色都发红,兰娘强迫着他去躺着休息一会,这才好些。
这样为百姓们治病,兰娘是高兴的,人吃五谷杂粮,会生各种奇怪的病,可兰娘把手指往面前的妇人脉搏上一搭,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今日她所瞧过的第五个病情十分恶劣的患者了。
比如眼前这位年约四十多的妇人,血热气血,崩漏带下,面色发黄,整个人精神气儿都不对了。
这种情况只能吃药调理,但医者都懂,能调理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地小,几乎可以说是碰运气,大多人都会艰难地撑上几个月,最终还是逃不掉死去的命运。
当然,这病在陆回这里还可以靠着调理再存活几个月,但是到了旁的大夫那里,只怕直接被撵走让人回家准备后事了。
这妇人也是在旁的大夫那里瞧过的,此时眼都哭肿了。
兰娘满心遗憾,只柔声告诉她会尽力帮她多争取些时间,妇人含泪只差跪下。
等她走后,兰娘借着喝水的空档去了后头帘子隔着的床那边,陆回此时正合眼休息,听到脚步声立即睁眼:“是不是累了?我起来替你。”
兰娘轻轻摁住他:“不是,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师父,不知道为何,这两年我发觉燕城患重症者越来越多,我们虽然在刻苦研读医术,可医者并非神仙,只能救命,不能复活。许多人生的病十分汹涌,根本是我们无法救治的。今日那个妇人我曾经见过她家里人,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智力不全的孩子,她若是去了,还有谁会待那个孩子好?”
说着说着,兰娘心情更难受,眼中闪过失落:“我有时候都恨自己没有更多的法子,可以救更多的人。”
陆回安静地听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兰儿,人各有命,我们尽力了便好。”
兰娘看着他带着苍白的脸,想着陆回这些年对燕城百姓的付出,也觉得若非陆回,只怕更多的人会遭受伤痛,她叹气:“是啊,我们只能尽力多救些人了。师父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继续给人诊治了,外头还好些人在等着呢。”
她清灵身影很快撩开帘子去了外头,而陆回握拳掩唇咳嗽几声,对着虚空眼神呆了好一会儿。
人人都道他是个好人,可他却知道,其实兰娘比起他来说是个更纯粹的大夫。
但这世上,终究没有什么圆满之说,人人最后还是要为了自己。
便是他也不例外,他从前要的也很多,但现在最想要的已经不多了。
*
兰娘又忙活了许久,虽然是累,可却觉得高兴,瞧着那一个个得了药方之后欢天喜地的患者,心里滋味复杂,只希望这世上再无病痛。
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找来大杂院的人总算是都看完了,兰娘正准备去里头问问陆回与婆母想吃什么,便又见外头来了个年轻女子。
那女人生得清秀可人,但从衣着倒是看的出来,不像是什么良家,倒是与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有些像。
而她一开口,果然便验证了兰娘的猜测。
“兰大夫,我找你这里找了好久。听闻你们这里什么都能治,可否能帮我治一治身上的疹子?”
医者眼中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纵然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来看病,那也是要治的。
兰娘便要为那女子看上一番,女儿把衣领微微下拉,也丝毫不避讳什么,她皮肤白净,但右肩处的确是生了些红色的疹子,瞧着有些不雅。
女子眼波流转,嘴巴说个不听:“兰大夫,你生得可真是俊俏,倒是比我们那儿最好看的姐姐还要精致呢。”
兰娘没答话,她知道这人指的是什么,心中也不太喜欢这人不太正经的话,只拿出来自己独门秘制的药膏给女子涂药。
那女子仿佛天生多话,又低声道:“兰大夫,这药可是真的有用?我有一姐妹今日中午得了赏识去了履霜院,伺候那京城来的官爷,据闻那官爷生得高大威猛,极其俊朗,可却有个癖好,便是喜爱浑身雪白的女子,我这肩上生了疹子,倒是错失了这样的良机。”
对她们而言,什么矜持,自尊,浑然都不重要了,反正伺候男人有钱拿,伺候京城来的大官可以拿的银钱更多,若是运气好了,被收为妾氏或者通房,跟着大官进了京城,那更是一步登天了!
兰娘浑然当没有听见,只冷淡地说道:“你之所以长湿疹,便是风湿热邪,湿热郁结,还是少想些,修身养性才更有利于疹子的恢复。”
那女子总算闭上了嘴巴,可兰娘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一些事。
曾经顾亭匀最爱称赞的便是她的皮肤,说她浑身上下柔滑如玉,又白得像是栀子花瓣,带着清浅香气,他总是喜欢在她身上留下暧昧红痕,沉醉之时不断地问她:“兰妹,你怎的就这般白?白玉无瑕,便是赞你。”
履霜院便是父亲为他特意设的别院,那里头住的大官除了他还有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爱好倒是没变。
只是她还是小瞧了他,原本还以为他是真的后悔了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于她都觉得自己说话是否太重了,可现在才知道,他一边在她面前说些痴心的话,一边转身便能与旁的女子欢好。
也好,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再无任何瓜葛。
送走这女子,兰娘进去喊醒了陆回,陆回歇了一个时辰,面色看起来总算缓和了许多,而陆夫人吃了药,看起来也好了不少,兰娘清点了下他们的银子,光是今日给人看诊赚的银子就不少了。
若是他们能攒下银子,等日后再开个医馆倒是也不难。
陆回捏捏她的手:“我觉得身上好多了,晚饭我来煮,你与陪着娘休息休息。”
兰娘是知道的,陆回偶尔也会下厨,他是会做饭的,但因为担心他身体,便起身想自己去煮,陆回立即拦住她,非要让她去休息。
陆夫人笑着看他们俩,心里暖暖的,虽然家中财产尽数让了出去,可现在儿子媳妇这般恩爱,日子倒是也不错。
陆回在门口的小炉子上煮了一锅面条,三人一人一碗,配着酱菜吃,倒是味道很不错。
*
此时阮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宋氏依旧不太清醒,阮知府与阮征鸿都被抓,阮征鸿的妻子抱着儿子吓得不行只知道哭,阮梦知气得在院子里发作了一通。
她心中本就有气,原本想去勾搭顾亭匀,可谁知道那顾亭匀丝毫不肯搭理自己,而自打兰娘与阮家认亲之后,父亲与哥哥待她便大不如前。
尤其是得知父亲竟然把家中最珍贵的那一块玉给了兰娘,她更是恨不得把兰娘撕碎了!
这么些年,自己因为兰娘受了多少委屈!而兰娘不是好好地活着的吗?
更何况,兰娘这样会勾引男人,那顾大人对她痴心不改,陆大夫又待她那样好,为什么她非要认亲回来霸占父亲与哥哥?
等将来他们的娘康复之后,定然也是把兰娘放在手心里的。
那她阮梦知算什么?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让乳母把兰娘弄丢,而应该直接把兰娘推入河水中淹死!
阮梦知忍不住恶毒地谩骂:“她便是个害人精!她一回来家里便了大事!”
思前想后,她找了个小厮,吩咐了一番,叫那小厮偷偷地溜出了阮家。
兰娘才吃过饭,便接到了阮家的来信,说是父亲与哥哥都被抓了,阮家此时被封了。
她心中大惊,陆回立即陪着她去了一趟阮家,可谁知道门口把守的门卫个个都凶得厉害,说是奉顾大人之命把守在此,谁都不许进。
兰娘急得简直要昏过去,陆回此时只能安慰她,而后要去他认识的一个小官家中去打听打听。
陆回才出门,兰娘就又接到了一个信。
那是不知道谁直接砸到大杂院他们窗户上的纸条,她这些年随着陆回倒是认识了不少的字,打开一看心都在颤抖。
“你到百花楼二楼客房寻我,商议你父亲之事。”
那纸条最底端,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顾”字。
兰娘拳头握紧,她想冷静下来,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