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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旧友
聂秋见这里头暂时没有他的事情了, 又好奇贾昭是不是去找贾陵昌,就跟着退了出去,视线略略一扫, 贾昭果然是往书房跑去的。
然后,不远处的假山后大概还藏着个暗中观察的三公子贾济。
贾家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心里叹了口气,感觉聂家里头的关系都没有贾家复杂。
而屋内的萧雪扬明显被刚刚那一幕给吓傻了, 口中的话也没有那么多了,只顾着闷头去收拾药箱中的瓶瓶罐罐,脑海中还回荡着张妁轻描淡写的那句他好像快要死了。
她是不想说话, 然而张妁没有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萧姑娘。
听到旁边人出声唤自己的名字, 萧雪扬握着瓷瓶的手微微一颤, 转过头,很谨慎地看着张妁,啊、嗯,妁夫人有什么事吗?
张妁笑了笑, 不必拘谨,像之前那样叫我就好。我是想问问你关于安神香的事情, 我断断续续地用这香,已有七八天了, 这东西对我身体造成的损害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七八天, 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回头我再给你开一副药, 保证药到病除。
往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说的了。
一旦沉默蔓延,房间内的气氛就冷了下来, 凝结成冰,将二人隔绝开来。
所幸那个去抓药的侍女动作麻利,很快就拎着个篮子踏进了房门。
进门就看见满地的血迹, 不知道这位姐姐的感想如何。
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萧雪扬赶紧接过了篮子,到旁边磨药添水去了。
捣好药浆之后,张妁谨遵医嘱,屏住呼吸,将碗中苦得出奇的难闻液体一饮而尽。
那东西委实是苦,比黄连更胜一筹,她吞下去之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然后张妁那张漂亮的脸拧了起来,她俯下身子,手按在胸口处,感觉喉咙难受得像有无数根羽毛轻轻搔痒,又像是有鱼刺嵌进了肉里,疼痛难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张开口,想要将那些叫人难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侍女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盆子推了过去。
她这些天没胃口,基本上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不过反胃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尤其是看见盆子里还有条正在蠕动的虫,张妁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那是条通体漆黑的蛊虫,和身体上的黑斑颜色一样,都泛着浅淡的光泽。
萧雪扬是不怕这些东西的,不过看见张妁和侍女的表情都很僵硬,便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进去,盆中顿时传出了呲呲的声响,好像有东西烧着了似的,没有多余的怪味,不过那条想要逃跑的蛊虫马上就不动了,不久后便化成了滩水。
看见虫子已经辨不出原先的形状后,张妁这才松了口气,就着侍女的手喝了点温水。
你身上的黑斑应该会逐渐消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这黑斑就能完全褪去。
多谢萧姑娘。张妁点点头,然后对侍女说道,灵羲,你先去将这毯子拿出去处理了,谨慎些,若是不小心被旁人碰见,也不必解释,贾家主不会因为此事向我发难。
名为灵羲的侍女应了下来,将地上染了血迹的厚重毛毯一卷,拖了出去。
萧雪扬之前还没注意,现在看她的动作轻轻松松,才知道这位姐姐力气应该很大。
对了。
灵羲的脚步顿了顿,停在门边,转头看向张妁。
将外头的聂公子请进来吧。张妁按了按太阳穴,吩咐道。
聂秋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里,他只要往回廊旁一坐,不远处的假山后就会发出细细簌簌的动静,若是站起来,往庭院走,假装四处闲逛,躲在暗处的人就更紧张了,一脚踩上经过的白猫的尾巴,惊得它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在夜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还没等它厉声叫唤,犯了错的人就急急忙忙地把猫往假山后一拎,哄着去顺毛。
这猫约摸也是和贾济很熟,所以才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半个时辰确实不算长,聂秋觉得贾济的反应着实有趣,足够消磨时间了。
而且他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正好灵羲来请聂秋进去,他索性就移开了视线,应了一声,朝张妁的厢房走去。
他清楚地听到贾济长舒一口气,紧接着是愤恨地挠假山上岩块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呢。
灵羲好像也听到了,她先是疑惑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等聂秋进了房间之后,她顺手把房门带上,然后拖着厚重的毛毯走了。
聂秋进去的时候,萧雪扬已经把盆中的东西清理掉了。
张妁的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是比之前要好一些,大抵是解决了心事的缘故。
妁夫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问道。
萧姑娘,聂公子,请坐。张妁摆了摆手,等二人坐下了,才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不瞒着你们了,前些日子周护法来过之后,我与贾家主就知晓了
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嗓子的干涩,聂公子,你如今是魔教右护法吧。
聂秋一时没想到张妁竟然会提起这件事,不由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周儒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总归不是想要害他。
聂公子,你应该知晓,贾家已经和魔教达成了合作。张妁说道,家主的意思是想要与你结交,只不过碍于聂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没办法直接和你提起。此次请二位前来,不仅是想要让萧姑娘为我看病,还需要相谈一些事宜。
张妁直起身子,坐在床沿,满脸严肃地说了下去:在说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不知道二位是否知道,我爹是镇峨王?魔教如今似乎想往北部拓张势力,难免接触到我爹,这其中利害我也不多提,总之,左护法与我通信来往已有数月,所以上回来贾府的时候,不但找了贾家主,还找我谈了谈。
所以我和贾家主才知晓聂公子的这层身份。至于我们二人现在还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因为魔教教主并未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斗胆猜测一句,是否是在顾虑聂家,还有大祭司的身份?
方岐生是不是这么想的,聂秋不清楚,不过应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见聂秋没有回答,张妁露出了一个让人宽心的温和笑容,聂家家主从不与邪道打交道,这件事不止是魔教,贾家也知晓。至于大祭司这个身份就更好猜了,朝廷那边是不可能轻易放人的。所以,聂公子这些日子住在望山客栈,不止是为了避嫌吧?
聂秋感觉自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东西。
这不会就是周儒当初说的,要把他后路给断掉的准备吧?
他一时间起了兴趣,想看看周儒到底是做了如何万全的准备,于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萧雪扬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已经容不得她再呆下去了,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觉得张妁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方教主等一众人在背地里偷着坑聂哥呢?
还有,为什么不让她避避嫌啊?难道他们已经下意识把她归入了魔教吗?
她有点郁闷,但是也对张妁接下来的话充满好奇。
聂公子,现在该称你为右护法。我想要说的是,无论你和教主如何选择,总归是要惹祸上身,离开皇城之后,若是无路可走,可暂时来我镇峨落脚。张妁郑重其事地说道,声音很温柔,却充满了力量,镇峨可作退路,保魔教一时无虞。
聂秋一时感觉嗓子有点干涩,他沉默片刻,问道: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张妁答:这也是我爹做出的决定,我听说他与前魔教教主是旧友,不过自从被抓回来当了郡王之后便鲜少联系。因为方教主是弑师夺位,所以我爹渐渐对魔教疏远了,周护法与我通信数月,就是叫我劝劝他。他脾气倔,在前些时间听说白虎门归服之后才肯松口。
镇峨王既然肯同意,就说明他与前教主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不过他对方岐生的印象应该就很差了,毕竟是传言中杀了自己好友的人。
他的松口,应该不是因为什么冰释前嫌,而是不想看见常锦煜的心血毁于一旦。
一年前,我回镇峨探亲的时候,常教主刚好来府上找我爹,那时候他们二人还把酒痛饮。世事易变,现在想来还真是叫人唏嘘。张妁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她就发现面前的人忽然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张妁有些疑惑,犹豫片刻,唤道:聂护法?你怎么了?
聂秋勉强定了定神,确认道:妁夫人,你确定是一年前在镇峨看见的常教主?
对。上月初七是我诞辰,去年我爹正好让我回镇峨庆生,所以我不可能记错的。
而方岐生是一年前成为魔教教主的。
算起来,一年前这个时候的常锦煜,应该已经失踪了才对啊。
回去之后,得仔细问一问方岐生,常锦煜失踪前后的具体时间,看看能不能对上。
聂秋暂时将这个信息搁置一旁,看着张妁,夫人和我说这么多恐怕有别的理由吧?
这话原本应由贾家主来说,不过我提前讲了,聂护法不是也能有点心理准备么。张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家主不久后该会请你们去书房,问你们二人愿不愿意将与他结交了。这段时间里你们也可以提前想想要不要答应。
她不等聂秋和萧雪扬有所反应,马上接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别的目的,不过不是在聂护法你身上,而是在旁边的这位萧姑娘身上。
萧雪扬没想到她话锋会转到自己身上,迟疑片刻,问道:你是想让我做什么?
想必你们也该猜到了,是我那夫君给我的安神香。他心里虚得很,过几天肯定会忍不住去找萧姑娘,问问你药物多久才能生效,又有没有治疗的方法我告诉他,我用这安神香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姑娘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之前张妁告诉萧雪扬的是,她断断续续用了七八天时间。
七八天自然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将近一个月,肯定无药可救了。
也就是说,张妁要萧雪扬和她一起去瞒着贾昭,让他以为药已经生效,张妁再也无法诞下子嗣,这才叫他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我不清楚萧姑娘想要什么,所以只好从聂护法这里入手了。张妁的手指在床沿处轻轻地敲打,心情很愉快的样子,聂护法应该会想办法帮我劝劝萧姑娘吧?
这压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萧雪扬简直心服口服,向聂秋使了个眼色,应了下来。
既然是妁姐姐的请求,那我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呀。
张妁抿唇微笑,既然你同意了,那就最好不过。
萧雪扬想,贾昭怕是这辈子都会被张妁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第98章 、结弦
敲定之后, 聂秋和萧雪扬就准备去找贾陵昌了。
见他们二人要离开,张妁说道:等等,我换一身衣裳, 和你们同去。
聂秋应了下来,与萧雪扬在房门口等了片刻,张妁便出来了。
她换上了鹅黄的衣服, 浅淡的颜色和袖摆让人想起经冬不凋的月桂,然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原来面前的这位妁夫人也不过是二十二三的年纪, 就比萧雪扬大个四岁。
张妁回身合上门, 正要迈步走向书房的时候, 忽然听见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疑惑地看了身侧的聂护法和萧医师一眼,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的脚步一顿,改了个方向, 直直地走向了庭院中的那弯小潭边儿上的假山。
另一头。
贾济瞥见张妁等人出来之后便俯下了身子,缩成一团, 好让这青松白岩将他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怀中的小白猫不安地扭动着,毛绒绒软乎乎的温热身躯在贾济手中蹭来蹭去, 他轻轻按了按小猫的脑袋, 示意它安静一点。
可是,等了半晌, 那几个人的说话声没有再响起,倒是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屏住呼吸, 努力往旁边靠了靠,让青松的枝叶把他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裙带拖曳出细细簌簌的声响,钻进耳蜗, 在脑中回响,愈演愈烈,好像猫的小爪子按在了贾济胸口,阵阵绵软的痒意从耳根子蔓延到指尖。
然后贾济怀中的白猫喵呜地叫唤了一声,他若有所感,抬起头,从树影的缝隙间看过去,是张妁绕过了假山,纤细雪白的手指随意地搭在一块凸起的白岩上,背着光,正眯着眼睛瞧他,唇边似有半分笑意,却又看得不太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她开口问道:三少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贾济感觉面上滚烫,他的手一松,白猫就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绕着张妁跑了几圈,然后去蹭她的腿,扒拉她的裙摆,打滚撒娇,好像是想要她把自己抱起来。
而张妁只是俯下身点了点白猫的小脑袋,并不打算去抱它。
贾济如梦惊醒一般的,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他瞥见聂秋和萧雪扬就在不远处,知晓张妁不是真的想找他聊聊天,而是要赶他走了。
我只是路过,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
张妁侧身让开一条路,三少爷慢走。
她这话是客客气气得很,贾济略感失望,站起身,轻叹一声,迈开脚步准备回房了。
等等。
贾济止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她,强掩语气中的欢喜,怎么了?
我感谢您看重我,特地寻医来为我看病。张妁压低了嗓音,轻轻说道,不过,三少爷,这其中的势力纠缠盘结,又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能轻易触碰的?您无须担心我,收好那些不必要的小心思,明哲保身是您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说罢,不等贾济反应过来,张妁便转身离开了。
聂秋看着她身后的贾济呆呆地站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出言提这件事,和萧雪扬一起跟着张妁走向了贾陵昌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