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画眉开口了,柔声道:“姐姐待夫君一心一意,怎会与卫公子有染。你们瞧,她眼下有晕,昨晚定是去医馆看病了。”
画眉不说还好,她一说,霍酒词更来气。她拧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画眉。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结局才会被大改。
当然,那共事一夫的结局她更不想要。
话本中的故事对于别人来说是话本中的故事,可她事真实的人,有真实的感情,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苦。
“姐姐。”被霍酒词发狠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画眉面色一=白,不由往纪忱身边靠了靠。
纪忱顺手揽住画眉,侧头往霍酒词看去,对上她的瞬间,他心口蓦然一跳。似乎,她的眉眼间绽开了点艳色。
至于缘由,他没敢想下去。
之前,他曾暗示过她,可以去风月楼找小倌儿。兴jsg许,她昨晚真的去了寻欢楼。
纪忱垂下眼帘,隐隐觉得心口堵得慌。
问不出话,罗氏恼了,大声道:“刘嬷嬷,你带酒词去后堂验验身,看她昨晚究竟去见的谁。”
闻言,霍酒词浑身僵直。她望着厅上几人的嘴脸,一个比一个难看。昨晚那杯酒是羡鸯的手笔,为的就是让她身败名裂。
若非看过话本的全部,她肯定猜不到,羡鸯才是最精心计的人。
“……”刘嬷嬷低着头,没动作。
前厅气氛凝固,迫得人难以呼吸,池渊担心霍酒词,主动站了出来,扬声道:“老爷夫人,少夫人绝不是那种人,其实她昨晚……”
倏地,门口传来一道尖细的男声,“锦灵公主到……”
裴子渠踩着太监的声音大步走进侯府,丁点儿都不见外。她径自走到霍酒词身前,对着她前前后后打量一番。
霍酒词头皮发麻,压根不晓得裴子渠为何会来,还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民女见过公主。”
裴子渠应了一声,随后转向厅上的众人,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
“公主。”纪从回起身行礼。家事终归是家事,哪儿能给外人看,他讪笑道:“我们在聊天。”
“哦。”裴子渠亲昵地拉着霍酒词的手,笑容满面,“酒词姐姐,昨晚你可是答应本宫的,要为本宫挑选布料做十套衣裳,怎么今早逃回来了?”
霍酒词听得一愣一愣的。裴子渠这是在帮她,但她不明白,裴子渠为何要帮她。之前,她不是很讨厌她么?
裴子渠那么一说,纪从回的脸色顿时正常了几分,其余几人神色各异,其中属罗氏的脸最为精彩,时青时白。
“既然侯府里没事,你快跟本宫回宫。”说罢,裴子渠不舍地瞥了纪忱一眼。
除了昨晚的那个男人,她想不到谁能说动裴子渠帮她。霍酒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是。”
裴子渠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蛮,没人会觉得她在帮霍酒词,反而觉得她是有心为难,以至于厅上几人的面色一变再变。
*
一出侯府,裴子渠立马放开霍酒词的手,连带面上的笑也一并收了。
两人算不上熟悉,之前还闹过不愉快。霍酒词拘谨地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五哥哥开口,我才不来帮你。”裴子渠自顾自走下台阶,背对着她道:“你是纪忱的妻子,我讨厌你,还有那个不要脸的画眉。”
她的五哥哥……不用猜,霍酒词都知道,定是昨晚那个男人。
等等,昨晚在池塘边,他说过一句话,“我不缺钱,倒是缺个太子妃。”后来上了马车,两人荒唐时,他也一直逼她嫁给他。
想到这里,霍酒词心下立时起了丝丝缕缕的慌乱。她招惹太子做什么,但愿,他只是开开玩笑,戏弄她罢了。
“喂,你在想什么?”对方久不说话,裴子渠憋不住了,上前贴近霍酒词观察,妄图在她面上找到一点秘密,“本宫问你,你跟我五哥哥,嗯,有那种关系?”
“没有!”霍酒词极力否认。真要说的话,他们俩连露水姻缘都算不上。“公主不是讨厌民女么?为何靠得这般近?”
“不。”裴子渠摇头,扬起小脸认真道:“你若是真移情到我五哥哥身上,我就不讨厌你了。”
霍酒词:“……”这个锦灵公主真是单纯得可爱。
没等霍酒词回答,裴子渠继续道:“真的。你要是跟我五哥哥好上,我不仅不讨厌你,还会喜欢你,怎么样?你看我五哥哥,人长得俊就算了,将来还要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帝都城里想嫁他的姑娘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你不考虑考虑么?”
裴子渠一通说,霍酒词语塞,心道,公主怎么做起媒来了。“民女,并不认识五皇子。”
“不认识?”裴子渠诧异地张大嘴巴,直起身道:“还以为你跟我五哥哥两情相悦,原来是我五哥哥单相思啊。”
霍酒词没接话,低头解了腰间的钱袋和蛊玲,“还请公主将这两样东西还给太子殿下。”
“什么东西?”裴子渠往下一看,双眼“腾”地一亮,提起裙摆便跑。“你自己还!”
霍酒词:“……”
她无奈地吐了口气,将钱袋和蛊玲重新挂回腰间。而今,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改变自己在话本里的结局。她不能让夕鹭死,更不让自己死。
倘若可以,她宁愿自己清醒在爹娘没死的时候,那她一定不会嫁来帝都城。即便是跟爹娘被大火烧死的结局,也比如今强。
霍酒词随意逛了几个地方,慢慢往侯府走。
之前,她立过字据,要在一年之内还六万两。没跌落池塘之前,她日日夜夜费心挣钱,可现在,她不这么打算了。
打理布庄的几月里,她挣的何止六万两。
的确,侯府以前不靠布庄活,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一旦布庄亏本,那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
“哐当”。
霍酒词推开房门,一踏入门槛便被眼前的画面吓得胸口一滞。夕鹭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双手握紧匕首,正准备往心口刺。
“住手!”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夺了夕鹭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你在做什么!”
“小姐……”夕鹭垂着脑袋,使劲拍打自己的双腿,眼泪直掉,“你就让奴婢死吧。如今,奴婢是个废人,往后不但照顾不了小姐,还会拖累小姐……”
“说什么傻话。”霍酒词跪坐在地上,轻轻擦拭夕鹭面上横流的泪水。尽管那晚没亲眼看到夕鹭受刑,可看到这双明亮的眼睛没了神采时,她万分痛苦,跟自己断了双腿一样。
“我姑姑死了,爹娘也死了,我就你一个亲人,要是你也死了,我该怎么办?你忍心丢下我,任由侯府里的人欺负么?”
夕鹭掉着泪摇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知道摇头。
“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一行清泪应声落下,霍酒词却没擦,她握住夕鹭的手,哽咽道:“从今日起,你喊我姐姐,我来照顾你。”语毕,她将夕鹭按入怀中,“答应姐姐,别再寻死了。”
“小姐……”夕鹭埋首在霍酒词怀中,放声大哭。
她拍着夕鹭的背顺气,仿佛发誓一般地说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不,小姐,奴婢不希望你冒险。”听得报仇的字眼话,夕鹭急忙从霍酒词怀中挣脱出来,“奴婢害了画眉的孩子,公子打断奴婢的双腿,一报还一报,奴婢觉得很值。”
“我不觉得值。”霍酒词冷下声,她想起话本里的剧情,问道:“你之所以会谋害画眉的孩子,是因为听着了缥碧的话,对不对?”
“嗯。”画眉点头,满眼疑惑,“奴婢从没提过这事,小姐怎么知道?”
“那些话是有人故意让你听着的,她设了局,一箭双雕。”说到此处,霍酒词猛地捏紧手,眉心恨意凝结。
“小姐?”见霍酒词如此,夕鹭心下极为不安,劝道:“奴婢不用小姐报仇,奴婢只想小姐过得开心。”
霍酒词扯开嘴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夕鹭,我也想你过得开心,你答应我,再也不能动寻死的念头了。不然,我与你一道死。”
“嗯。”夕鹭含泪点头。
“以后还是喊我姐姐吧,别坐在地上,来,我抱你到轮椅上去。”
霍酒词是个官家小姐,没怎么干过重活,而夕鹭的双腿使不上劲儿,身子比一般人更沉,她要抱夕鹭上轮椅委实不容易。
“小姐……”夕鹭自责地瞧着霍酒词,“还是叫人……”
“无妨,力气是练出来的。多抱几次,我以后一定抱动你。”霍酒词流了满脸汗,她随手一抹,温柔道:“你伺候了我这么些年,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夕鹭含泪摇头。
*
商议完册封典礼的事后,裴知逸径自回了东宫。东宫除了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女外便没其他人了,冷冷清清的。
晚风穿过窗户,吹得灯火摇曳,吹得人心烦。
裴知逸孤身躺在宽敞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经过昨晚一事,他的心不清了,欲也不寡了,今晚彻夜难眠了。还以为他们俩今早会解开误会,高兴相认,海誓山盟,结果事实跟预想南辕北辙。
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全是霍酒词。想她的脸,想她的声音,想她的人。
越想,脑子越清醒,越想,越睡不着。
“哗啦”,裴知逸懊恼地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略一思索,他利落地穿好衣裳,趁着宫门还未关的时候溜了出去。
戌时末,夜市几乎没了,道上行人也不多,倒是方便跑马。
“吁!”一到绥安府门口,裴知逸立即拉紧缰绳。他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驱马来到侧墙,轻车熟路地跳了进去。
他不晓得霍酒词住哪个院,不过有楚兼在,他根本不用找,顺着jsg记号过去便是。
主屋还亮着灯,窗纸上头映出一道窈窕的影子,如画如描,美得虚幻。
裴知逸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过去,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这会儿夜深,夕鹭已经睡下,霍酒词却依旧坐在书案前想事。为夕鹭报仇绝不容易,她得有个缜密的计划。
单单让布庄亏钱,她倒是有个法子,可若要同时封了王约素存在钱庄里的银子,那这个法子就不成了。
霍酒词一下一下地按着额际,想太久了,脑子昏胀,她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你不舒服么?”猝不及防地,一道熟悉的男声闯入耳尖,其中关切之意明显。
这个声音是……霍酒词停住手,不敢置信地往窗户看去。
“吱呀”,她看去时,窗户被人从外打开,少年半趴在窗棂上,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青涩的嘴角微微上翘,“小医仙,我能不能进去,外头说话不痛快。”
不知为何,一见着他,她的心就乱了。她羞赧地想着,定是昨晚那事的缘故。
“不准进来!”霍酒词快步行至窗户边,抬手便要关窗。
裴知逸眼疾手快,两手按上窗户不让她关,故作不悦道:“我可是太子,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他一说,霍酒词才想起,面前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少年,是当今太子,所以她方才的语气简直大不敬。
“民女失言,请太子殿下恕罪。”她垂下眼帘,有些后怕。
“你忘了我,确实有罪。”裴知逸俯身凑过去,半个身子进了窗户里,“何况,你昨晚还夺了我的清白,罪加一等。”他蹙着眉梢看她,语气中透出促狭的笑意,“按照我们大胤王朝的律法,得送进东宫关一辈子。”
“殿下……”顾忌对方的身份,霍酒词没敢大声反驳,轻声道:“昨晚是你情我愿。”
两人正聊到关键处,乍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