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桃夭布庄可是青阳郡主的,怎么说封就封。”
“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的布庄算什么,得罪了皇家,谁能有好果子吃。”
“那可是卖给皇家的布料啊,他们也敢糊弄?胆子也忒大了。”
“想必也不是糊弄,是不晓得里头的道理罢了,只能说,羡鸯姑娘比起霍老板还是嫩了些。”
“奇怪,我怎么没起疹子?”
“说不定是你命大。”
“我昨日起了疹子,还道是怎么了,原是这布料惹的。”
……
一旦想通里头的事,羡鸯哪儿肯乖乖被带走,嘶声力竭道:“两位公公,民女并非是这布庄的老板,只是个无名小卒,之所以会卖那批布料给米公公,全全是我家少夫人的主意,请两位公公明察!”
“少夫人?”胡霁不解地看向米公公。
米公公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形,凑近胡霁道:“那日是有个女子站在柜台后,可她瞧着像是病了,一句话都没说。”
“不!她说了!她说了!”羡鸯急急摇头,说什么都不能让霍酒词置身事外,“是她让民女去招待米公公的!是她!”
“是么。”望着眼前女子执着的模样,胡霁不由眯起眼,“将那位少夫人也带过来。”
*
听着听着,外头又大不对劲了,霍酒词站起身,半个人探出了木栏杆。只见几名侍卫从布庄里头出来,一路问着她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暗忖,莫非是羡鸯将罪名都推到她头上了?呵呵,这倒是像她会做的事。
原本,她计划的是,羡鸯被米公公强行带走,而今羡鸯拉她下水,那她便得换套说辞。
霍酒词喝下一口茶,径自走了出去。
“官爷,她就是霍老板,是你们要找的人。”茶馆里头的人见霍酒词下楼,统统伸手指她,一个比一个起劲,看热闹不嫌事大。
侍卫大步行至霍酒词身前,公事公办道:“你可是桃夭布庄的老板霍酒词?”
霍酒词摇头,不卑不亢道:“我是霍酒词,但不是布庄的老板,帮人打理而已。”
“……”侍卫被她饶得有点晕,扬手道:“带她去见胡公公。”
“走!”
两名侍卫将霍酒词押进布庄。
一对上她,羡鸯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额际青筋暴跳,好在有人按着,否则,她一定会冲过去掐霍酒词的脖子。“两位公公,就是她,她才是布庄的老板,也是她让民女卖那些布料的!”
米公公为难地看着胡霁,试探道:“胡公公,要不一起抓了?”
胡霁不答,一动不动地盯着霍酒词腰间的蛊玲。他记得,太子殿下腰间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蛊玲。难道,她就是太子殿下要找的女子?
“你是这布庄的老板?”
“不,民女只是帮着羡鸯姑娘打理布庄而已,并非布庄老板,公公不信可问这些伙计。”霍酒词柔声道。
胡霁当即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伙计,“她所言可是真的?”
“扑通”,伙计们吓得跪在地上,颤声道:“以前少夫人的确是布庄老板,但从三月前开始,羡鸯姑娘才是我们布庄的老板。”
“你们胡说八道!”伙计这一答,羡鸯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他们一个个都喊她羡鸯姑娘,喊霍酒词老板,真到了有事的时候,他们竟然喊她老板。
然而伙计们才不管羡鸯会陷入一个什么样的境地,如实道:“之前夫人交代过,布庄的一切事宜便由羡鸯姑娘打理……”
“胡说八道!”羡鸯失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以前她是巴不得自己能当布庄的老板,而今日,她是巴不得jsg跟布庄撇清关系。
任他们自说自话,胡霁并不管羡鸯与伙计们之间的拉扯,他盯着霍酒词问:“霍姑娘,你可知布匹刚染上树蜡的事?”
“民女知道。”霍酒词诚实地点了点头。
一听她承认,羡鸯立时为自己鸣冤,“两位公公,你们都听到了么,她知道!”
胡霁皱眉,心里头想的却是裴知逸的事。可惜殿下不在,不然,真该让殿下来认认人。
“回公公,民女知道树蜡的事,可民女也曾将此事告知过羡鸯姑娘。”霍酒词肃容道,说得真像有那么回事,说完又自责道:“想来是那日民女不舒服,话说得轻了,且布庄里人也多,所以羡鸯姑娘没听着。”
话间,她暗自瞅了一眼羡鸯。还记得话本里头,夕鹭被打断腿的那晚,是羡鸯说夕鹭听岔了缥碧的话。
今日她一报还一报。
“没有!”见状,羡鸯更为大声地喊道:“没有,她没有同我说过!两位公公,民女可以发誓!”
米公公嗤了一声,不屑道:“发誓顶什么用。”
胡霁兀自站着,没出声,似在想事。
“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霍酒词关切道:“民女方才过来,听街坊邻居说,前些日子布庄里卖进宫的布匹害得几位裁缝师傅起了疹子,两位公公,他们还好么?”
她问起,胡霁这才开口,“发现得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所以杂家没打算重罚你们布庄。”
“那便好。”霍酒词松了口气,果断跪下身,恳求道:“羡鸯姑娘只是没听着民女的话,并非故意为之,说来也是民女之过,还请两位公公放过她,桃夭布庄一定以买价双倍银子赔偿,至于宫里的几位受害人,布庄也愿意赔偿。”
她心里很清楚,若不将赔偿先按在布庄头上,到时王约素一定全推给羡鸯。
“你!”霍酒词来这一出,羡鸯直接哑口。这会儿,她又弄不清霍酒词的目的了。
外头,议论声更大了。
“你们看看,还是霍老板会做生意,羡鸯姑娘太嫩。”
“做会生意有什么用,她讨不了纪忱的欢心,不然青阳郡主哪儿会让羡鸯姑娘来打理布庄。”
“绥安侯府里又有新鲜事儿了?”
……
胡霁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琢磨不定。
“胡公公……”胡霁久不说话,米公公忍不住喊了一句。
胡霁沉吟道:“事确实算不得大事。但归根究底还是你们的过错,赔偿按照规矩走。无心之失也是失,羡鸯姑娘,你是布庄的老板便得跟杂家走一趟。至于布庄,暂封半月。”
“谢公公开恩!”霍酒词急忙道,“民女一定让母亲好好整顿布庄。”
“……”听得自己要被带走,羡鸯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旋即瘫软在地。
第36章 他回来了
羡鸯被抓, 布庄被封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侯府。
一家子正在前厅用午膳,“你说什么?”纪从回放下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
“啪!”罗氏拍下筷子, 急切道:“羡鸯怎会做这种事, 定是霍酒词搞的鬼,她就是个灾星!你们还留她在侯府, 现在好了吧, 连累羡鸯入狱,都是你们害的!我们侯府供她吃穿供她住, 怎么待她不好了!”
没等孙牟将话说完,罗氏自己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王约素眉心深锁, 她一直以为霍酒词是个温婉且知恩图报的女子,应该不会这般对侯府, 说不准是羡鸯自己惹的事。
纪忱不动筷子, 心道,她肯定做不出这事。
桌上几人各有心思。画眉侧头看向纪忱,心头略微不快,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她是随手夹的,根本没管纪忱喜不喜欢。
看着碗里的鸡腿, 纪忱愣了一下,他不爱吃鸡肉。恍惚间,他想起去年自己同霍酒词去酒楼用饭的事, 她点的菜全是自己爱吃的。
这么多年来, 画眉总是享受自己对她的好却不付出, 他心头其实很不舒服。
这时 , 霍酒词回了府, 低垂螓首,看不清面上神情。她没进前厅,而是径自走向惊春院。
“酒词。”纪从回叫住霍酒词。
纪从回的声音入耳,霍酒词只得停住身,调转方向往前厅走。她哑声道:“父亲,母亲,老祖宗。”
画眉直直盯着霍酒词,眸中情绪几经变幻,如今有罗氏宠她,她的地位比之前高出不少,也能上桌了。
没等其他人开口,霍酒词先声夺人,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都是我不好,没教好羡鸯,叫她犯了这么大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们怪我吧。”
罗氏一看霍酒词的脸便觉气上心头,拍着桌子道:“就是你的错!你还不去将羡鸯救出来!”
“……”霍酒词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眉心稍稍颦起,等泪光汇聚,她才道:“请老祖宗放心,我会尽力想法子救羡鸯出来的。”
孙牟叹了口气道:“这事其实也怪不得少夫人,方才少夫人一直在求胡公公放了羡鸯,只是胡公公不答应罢了。布庄命该有此劫。”
纪从回眯眼仔细打量霍酒词,见她不像是在说谎,稍稍松了口气。
王约素沉着脸,不置一语。
“姐姐,你不帮羡鸯可是为了那件事?那晚,大家都以为我小产是缥碧害的,后来羡鸯说出实情,害得夕鹭被打断双腿。所以你怪她,是不是?”画眉开口,一脸不解地望着霍酒词,真切道:“我都原谅夕鹭了,你就不能原谅羡鸯么?”
她一说,在场所有人齐齐看向霍酒词。
“好啊,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报复羡鸯,你个白眼狼!”罗氏气急,拿起身前的瓷碗便朝霍酒词砸了过去。
霍酒词下意识想躲,又硬生生忍住没躲,好让大家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霍酒词。
只听“叮”地一声,一只象牙玉筷击在了瓷碗上。
是纪忱出手了。
紧接着,“啪”,瓷碗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瓣。
这一下突如其来,不止罗氏愣住,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纪忱会帮霍酒词。
霍酒词抬眸望向纪忱,她倒没觉得纪忱有多在意她,不过是愧疚心犯了。她想,自己再装一装,怕不是他就真将将那借据给她了。
“忱儿。”王约素不满地喊了一声,语气很重,犹如千斤巨石压来。
纪忱别过脸,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
如此一闹,厅上剑拔弩张,霍酒词暗自思索着,似乎,打她从宴会上醒来之后,这世界跟话本里的就不大一样了,纪忱没那么冷情,画眉也没那么柔弱善良。
话本里的画眉,什么都没做,都是别人害她,她是真善良,脑子也是真单纯,唯一一次动怒便失去孩子的时候,而那个时候,画眉也是真疯狂,恨不得让夕鹭死。
天都城人看到这一章时全都在心疼画眉,骂她恶毒,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原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一生,照顾父母善终,就因为自己处在这世界里,要衬托画眉的善良好和美好,所以活该失去父母?
“酒词,你老实说,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所为?”王约素冷眼盯着霍酒词,许久之前,她是认这个儿媳的,因为她什么都好,还听话,但从画眉怀孕开始,她对霍酒词就不大满意了。
“不是。”霍酒词利落地回了两字,她吸了吸鼻子,使劲咬住唇内的软肉,直到自己疼得掉下泪来,“母亲,你仔细想想,我还欠着侯府六万两银子呢,只要布庄在,我去帮忙每月都有五十两银子拿,可胡公公这一封,我便什么都没了,所以我为何要这么做?”
厅上几人哑口,罗氏冷哼一声,“谁晓得呢。”
霍酒词没管她,继续道:“羡鸯在我身边待的时间并不长,肯定有许多事没学到。那日,我身子不舒服,声音小,加之店里人多,她怕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后来,米公公过来,我寻思着,她该练练胆子,便让她去招呼米公公,谁晓得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母亲不信,大可问问布庄里的伙计,布料是羡鸯自个儿选的,不是我逼的。”说着,她垂眸思量片刻,自言自语道:“等等,前几日,她同我说起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