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霍酒词听得想笑,她脑子可没坑,谁要跟他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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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纪忱的那一刻,裴知逸立即醋上了,他站在拐角,单手按着墙面,一使劲,墙面便凹了下去。
若不是怕小医仙反悔,他现在便想冲上去带走她。
纪忱看来的那一瞬,他急急往后退了一步,隐藏在阴影里。仔细想想,他真觉得气,明明他跟小医仙两情相悦,被人强行拆散,是对苦命鸳鸯,这么一弄,自己跟情夫一样。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嘭。”后门被人关上,那两人进去了。
裴知逸走出阴影,深深看了眼后门,他勾起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吹,霎时,从一侧跑来一匹白马。
白马亲昵地凑近他,他翻身上马,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小医仙说,她要问纪忱讨休书。
若是纪忱不肯给休书,那她该如何?继续待着?
他抓紧缰绳,眸中沁了一片夜色,脑中隐隐约约闪过一句话,在大胤律例第四卷 。
“殿下。”蓦然,楚兼现身,简单说了三字,“没追到。”
他说话向来如此,要多简洁有多简洁,然而他说得再简洁裴知逸也听得懂,“那人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追不着倒也无妨,今后你得万分注意,不得让人靠近她。”
“是。”楚兼颔首。
裴知逸望向侯府周围,一条主道,一条小街,人多。思索片刻,他下了一个指令,“这一圈都换成自己人。”
“是。”
当晚,裴知逸回到皇宫,第一件事便是去翻看大胤的律例,还真让他翻到了那句话。即便纪忱不给休书,她也能与纪忱和离。
转念一想,他嘴角的笑又垮了,小医仙继续待在侯府怕是不止要拿休书这么简单,还打算报复侯府吧。
她为何不要他帮忙,有他帮忙,她会事半功倍。
裴知逸落寞地躺到榻上,取下腰间的蛊铃放在眼前,用手指拨动,“叮叮当当”,他望着蛊铃上头的花纹出神,再次回忆起他们的短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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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关于桃夭布庄卖出有毒布匹一事终于盖章定论,刑部文书很快便传到了侯府。
除赔偿二十万两外,布庄还得赔偿一万两误事钱;其次,羡鸯得在牢里待个半月;第三,布庄失信,和钱庄一道被封半月。
好巧不巧的是,羡鸯上回定的布匹今日到岸了,夏维茗守在码头左等右等,半个接货的人影也没看到,他顿觉奇怪,左右一打听才知道桃夭jsg布庄被封的事。
“这事明明是羡鸯惹的,凭什么要我们赔!”王约素一看刑部送来的文书,气得差点扔在地上。
纪从回按住王约素的肩头,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上头说是羡鸯与布庄,并没要我们赔全部。”
“有什么区别?她拿得出二十一万两银子么,怕是一千两都没有,到时还不是我们赔钱。”王约素扶着胀痛的额际,一想到钱庄要出去二十一万两银子,她只觉自己的心都要滴血了,越想越越气,恨不得冲到大牢里掐死羡鸯。
这事确实难办,纪从回说不出其他话,只得说:“钱么,以后还是能赚的,你别看太重了。幸亏刑部没让我们这几日还钱,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王约素冷哼一声,暗自生气。
“老爷,夫人,外头有人求见,说是织坊的老板。”家丁来报。
“织坊的老板?”王约素与纪从回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确认,并不认识什么织坊的老板。
纪从回伸手道:“请他进来。”
“是。”家丁应声。
没一会儿,夏维茗进了前厅,开门见山道:“侯爷,夫人,夏某已将布匹送至码头,请问你们何时支付剩下的货款?”
“货款?”王约素听得一头雾水,心头却起了不妙的预感,她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什么货款?”
“是布匹的货款,羡鸯姑娘十日前同我订的。”边说,夏维茗边从怀中拿出契约,小心摊开,捏着两角道:“你们看仔细了,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桃夭布庄同我们织坊购买了十四万两银子的布匹,定金二万,等布匹到货的这天,你们得付剩下的十二万两。两位,我夏维茗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你们可不能诓我的钱啊。”
“十二万两?”王约素恼火地望着契约上的字,当即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往旁倒去。她虽不打理布庄,却也晓得生意上往来的相关事,若是付不出货款,他们便得按三倍契约价赔偿对方。
契约价三倍,那便是四十二万两银子。
“夫人!”眼角余光一瞥,纪从回赶忙扶住王约素,“夏老板,你先坐。”语毕,他将王约素扶到椅子上坐下,随后拿过夏维茗手中的契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脸色渐渐发沉。
眼下布庄和钱庄都被封了,他们哪里拿得出十二万两银子。
夏维茗坐下身,也不催,安静等着纪从回看完契约。
一时,厅上无人说话,空气慢慢凝固,迫人呼吸。
许久,王约素至于缓过气来,她单手搭着太阳穴,一副什么都不愿说的模样。倘若这契约上头只有羡鸯签字还好,大不了,她将责任全推到羡鸯头上,可该死的,上头盖了桃夭布庄的印签。
“夏老板,想必你也听说了。”看完之后,纪从回将契约还给夏维茗,好声好气道:“我们布庄最近出了点儿事,被胡公公勒令整顿,钱庄的银子也一样,你看……”
没等纪从回说完,夏维茗便打断了他,“纪侯爷,夏某是个老板,手底下还得养活一大群人,你不付钱,叫夏某怎么养他们?”
期间,王约素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忍不住了才开口,“夏老板,我们侯府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能不能宽限几日?好让我们凑一凑。”
“这……”夏维茗陷入沉思,没说话。
王约素急得不行,纪从回倒是还算沉稳。
“唉,好吧。”夏维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起来,霍老板于夏某有恩,夏某还她一个人情。这样吧,夏某给你们三日时间去凑钱,三日之后,你们若是凑不齐这个钱,夏某便去报官,那时你们得赔四十二万两银子。”
“好,多谢夏老板体谅,这份恩情,本侯永远铭记在心。”纪从回上前,由衷感谢道。
该谈的谈完,夏维茗也不多说,大步离开侯府。
他一走,纪从回嘴角强撑的弧度瞬间折了,面上愁云遍布。王约素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侯府近来会有这么多破事。
“当初我就不该让羡鸯打理布庄,她哪有那个脑子。”王约素有气无力地说道,眼中被疲惫覆盖,黯淡不少,“以前,酒词打理布庄时从不会签这么大的单子,即便出事了侯府也能应付。羡鸯倒好,本事没多少,野心倒是不小。前头给我捅那个大个篓子不说,今日竟然还有惊喜等着我们侯府,这个混账东西!”
“夫人。”纪从回握住王约素的手,宽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骂她也没意义,不如想法子凑钱,侯府里现如今有多少银子?”
“两万两,孙伯知道我的规矩,不会留多的。这两万里头最多能给出一万五,不然侯府的开支便没了。”说到这里,王约素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夫君,你有什么法子?”
“暂时没有。”纪从回摇摇头,柔声道:“不过我会想法子的。”
闻言,王约素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纪从回,头一回觉得自己没嫁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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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忱近来事多,忙得焦头烂额,回侯府也迟,纪从回与王约素便没告诉他货款的事。
当日,纪从回进宫找了裴雍,求他别封侯府存在钱庄的银子,裴雍多少也晓得桃夭布庄的事,何况刑部文书都出了,他自然不会驳下属的面子。
裴雍那儿行不通,两人便想尽法子借钱,拉不下脸也得拉。
纪从回问自己的同僚借,认识的人都问了个遍,最后借到两万多点,毕竟布庄是被胡公公亲自封的,他们也不想惹火上身。王约素则是问自己的手帕交借,然而那些姐妹只会锦上添花,并不会雪中送炭。
整整两日,两人只借了三万不到点儿。
钱没凑齐,纪从回心态依旧平稳,反倒是王约素,连着两日没吃饭,人都憔悴了,她本是青阳郡主,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从没受过挫折,如今这一遭,算是她人生中最可怕的一难。
实在是无法了,她只能去娘家借钱,不曾想,娘家说她已经嫁出去了,是泼出去的水,最多借三万。
法子用尽,两人也才借到七万多,加上侯府现银一共九万,距离那十二万两还差三万。
这最后的三万,王约素决定去地下钱庄借。
地下钱庄大进大出,确实是什么人都敢借,但他们收的利也高,至少一半。
第三日清晨,王约素去了地下钱庄,对方开口便是一倍的利,借三万,一月之后还六万。
一听“一月”“六万”四字,王约素险些又晕过去,她耐着性子跟对方谈,没想对方将她认了出来,非但不肯降利,反而越说越高。
七万,八万,九万……一直往下走,摆明就是乘人之危。
王约素被气得不轻,更觉对方在吃人。她心想,这万一钱庄里头出点什么事,他们侯府拿不出钱来,怕不是要赔个无底洞。何况她还听人提过一件事,说是地下钱庄讨债时凶狠无比,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例如砍手砍脚。
她怎么合计都觉得自己不该冒险,只得另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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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霍酒词也出了侯府,跟着王约素和刘嬷嬷出来的。她一路跟着两人,直到她们进入地下钱庄。
她在赌,赌王约素不会跟地下钱庄借钱,那她的机会就来了。
这些日子她卖花色卖药方,确实赚了点儿钱,足够借给王约素凑那十二万两。可有些事自己出面不了,得找人帮忙。
“唉。”走出地下钱庄时,王约素更疲惫了,整个人都搭在刘嬷嬷身上。
“夫人慢些走,小心摔了。”刘嬷嬷紧紧搀扶着王约素,时刻关注她的神色,生怕她会这么倒下去。
“唉,唉,唉……”王约素不住地叹息着,一声比一声重,仿佛有吐不完的抑郁,“刘嬷嬷,明日夏老板就来要钱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还差三万两啊,呵,平日不觉得三万两多,真到用时多得要人命。”
刘嬷嬷是王约素的贴身丫鬟,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怎会忍心看王约素痛苦,主动道:“夫人,老奴还有些私房钱,少是少些,但好歹……”
“不成!”不待刘嬷嬷说完,王约素果断截了她的话,正色道:“我再借不到钱也不能用你的私房钱,你的钱自己放好。”
“夫人……”刘嬷嬷摇头,还想再说。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书生打扮,长得文质彬彬,他挡在路中,显然是故意拦住两人的,举止又极为有礼,“小人见过夫人。”
听得人声,王约素抬头望去,眼前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穿着也普通,她压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物。“你是?”
男人不答,只问,“夫人从地下钱庄出来,可是在借钱?”
王约素微微一怔,板起脸道:“与你无关。刘嬷嬷,我们走。”
“是。”刘嬷嬷顿了顿,扶着王约jsg素绕过男人往侯府走。
下一刻,男人再度出声,“我可以借钱给夫人,并且只要三成利。”
三成利?王约素以为自己听错了,立马停住脚步,扭头道:“此话当真?”
男人微笑,也不急着上前,站在原地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王约素面上刚起的喜悦瞬间压下,她就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但这也是她最后的稻草了,明日便是还钱的日子。“什么条件?”
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实不相瞒,我对侯府的羡鸯姑娘一见钟情。所以,若是夫人肯将羡鸯姑娘的卖身契给我,我愿意借这个钱。”
“……”王约素面露迟疑。羡鸯是罗氏的人,她怎好随意处置,再者她跟罗氏的关系素来水火不容,真要给了羡鸯的卖身契,怕不是要你死我活。
“夫人……”刘嬷嬷拉了拉王约素的衣袖,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羡鸯只是个丫鬟,侯府才重要啊,更何况这次的事是她惹的,她怎么着都该出力。”
刘嬷嬷如此一说,王约素心里那点迟疑瞬间消散,“你说得对,这事是她惹的。”
答应后,王约素匆匆回府拿了羡鸯的卖身契过来。
男人找了个客栈的雅间,先写好字据,再抬手奉上两万两银票,“夫人,这里是两万两,剩下的一万两,我待会儿去收收账,明日亲自送到侯府。”
“嗯,你明日今早过来。”王约素虽急着要钱,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将羡鸯的卖身契递过去,提笔签下了借钱的契约,再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