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珉因为常年居于国外,法典只在妍妍去世前见过一回。
当时要不是顾灵挡着,他差点就搧他耳光了。
法典当时是罪人,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他一点都不喜欢舅舅了,甚至还特别反感他。
林珺拍了拍儿子:“快上车吧,妈妈能解决钱的问题。”
当初离婚的时候,家里有二百万现金,女儿死,钱,林珺150,顾谨分了50万,所以林珺当时,是揣着大笔身家去的漂亮国。
不过她的大额存款全在林珉那儿,给林珉投资生意了。
而从去年开始她就没上班了,伤害邻居后赔偿了一大笔钱,进疗养院又是一大笔,所以她手头的现金并不多,不过林珉已经给她汇款了,马上她就会有钱的。
当然,林珺不缺花销的钱,但她得考虑俩娃的长期发展。
她的工作在漂亮国,按理她该带俩娃出国的。
可小民和小宪的成长,以及他们现在的人生观,价值观又让林珺很犹豫,不想太早带俩小的出去,此时车在路上,她正好问问俩孩子:“你们是想让妈妈留在国内,还是想跟着妈妈一起去漂亮国。”
本以为想留下的会是法典,可没想到居然是半夏。
“不去漂亮国,明天我们就搬家喽,去爸爸家喽。”女孩乐观的说。
林珺心里咯噔一声:“可你最爱妈妈呀,你要跟妈妈在一起。”
万一打官司,她不会在法庭上倒戈,跟顾谨吧?
女孩贴上妈妈的胸膛,轻手拍拍:“我当然爱妈妈,因为妈妈可以治好我爸爸的病!”
的士司机插话了:“丫头,漂亮国呢,那儿有吃不完的肯德基和麦当劳,据说空气都比咱的新鲜,月亮也比咱的圆,你不去会后悔的。”
半夏倔起来很凶的:“才不去,我要爸爸,我最爱的爸爸。”
这其实是顾灵教她的,说千万不能跟着妈妈去漂亮国,一去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林珺着实惊了,她以为女儿最爱的是自己,没想到居然是顾谨?
当然,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四个孩子,是她身材变形了三次,痛了四次,全身换了一遍血生出来的,他们是她的责任,需要她来照顾,引导,陪伴他们长大。
可她并没有教育好他们,还闹起了抑郁症。
虽然她不停的安慰自己,说不是她的错,她尽力了,但难免又陷入了焦虑中。
……
因为林珺指控了两个人,沈四宝和马书记,所以沈四宝也被从羁押室提溜出来了,而马书记跟他,如今是生死仇人,一个很烦见到另一个,但林珺姗姗来迟,俩人就极为尴尬的,在一间办公室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沈四宝一直在用戴着铐子的手抿头发,擦皮鞋,还忍痛拔着鼻毛,捋着邋遢松长的胡子。
马书记则跟看一堆狗屎似的,冷眼看着他。
公安局,向来也以解决争端为重。
所以林珺一来,民警就说:“林珺同志,马书记的意思是雕塑他们不要了,而且愿意为厂里的疏忽造成的,雕塑的损害道歉,你也退一步,不追究责任了吧。”
马书记也说:“林珺,不管里面有什么,你全拿走,我也诚挚的向你道歉。”
林珺看到沈四宝了,破衣烂衫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一头油。
见她进门,立刻打起精神,还是当年那副随时会打鸣的,小公鸡的模样。
当然,她并不理他,只问:“马书记,慈心要改制,私营后最大的股东是谁?”
马书记愣了一下。
他考虑了很多种,林珺会跟自己提的要求。
而她提的是最坏的一个,她目标明确,直插他的心脏。
所以一个女人,儿子不教女儿不带,职工们喊一声大小姐,她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要插手厂务了?
沈四宝个老狐狸,此时勾唇一笑,翘起二郎腿,显然是要看笑话。
但马书记也不是吃素的,他说:“林珺,当你父亲把厂子捐给国家,它就是公产,别人说你是大小姐,你自己要清醒点,社会主义下我们都是人民,我们不能阻碍历史的前进,你也不能总拿自己当大小姐看,慈心自有合适的人来肩负它前进的使命,你就别操心它啦,操心自己吧,我听人说你有神经病呀。”
明明是精神类疾病,可人们非要喊你叫神经病。
这是整个社会对抑郁症的歧视。
把他们归为疯子之列。
林珺反问:“四宝出局了,别人你肯定不敢用,只能是你儿子,说吧,是马宣扬还是马宣发?”
沈四宝再一声冷笑,仿佛在说:狗咬狗,快点咬,咬的越热闹越好。
马书记只好祭出杀招::“不管是谁,我们都是依政策拿厂。”他指指法典:“林珺,这孩子成绩差,爱打架,让顾谨堂堂一介博士在整个东海市的公安系统丢人现眼,这是你的责任,是你教育的失职,你是个女人,就该以家庭为重,以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为重,而不是多管闲事。”
赵霞在办公室里,听到外面吵的不可开交,也来了。
拉过林珺说:“算了吧,慈心跟你又没关系,你吵啥呀,咱的孩子更重要。”
慈心是跟林珺没关系。
而且孩子确实比慈心的发展更重要。
但林珺被人调包孩子,她女儿在乡下五年受的苦,被教育成个讨好型人格,还天天做噩梦,她对儿子的疏忽,却全跟慈心有关。
甚至,跟马书记一家有直接关系。
“一女人,教育不好孩子,你不论有多大成就,都是个失败者。”
“工作方面要求那么高干嘛,混混日子得了,让男人养着你呗。”
他们嘴上这样说,但在工作中呢,只会把最繁重,繁琐的工作堆给她。
病重的母亲,青春期的儿子在叛逆,幼年期的熊崽在顽皮,母亲瘫床,还有工作让她精疲力竭。
是,顾谨是做得很好,自从留学归来就承担起了所有家务。
妍妍自从降生,夜里都是他守着,冲奶,换尿布,洗尿布,翻身。
但林珺还是崩溃了。
她陷入了抑郁症中不可自拔。
这时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老公好,家世好,她还闹啥呀,真是矫情。”
“大小姐脾气呗,年青的时候被人追着捧着,捧惯了,放不下架子。”
“追的男人太多就这样,年龄大了,没原来漂亮了心里就会不平衡,女人还是像咱们这样,平凡一点的好。”还有人说。
当然,那些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不是马书记一家费尽心机想赶走她,如果不是妍妍,林珺不会崩溃的。
恶人的恶不在杀人放火,而在于,他们揪着你的弱点,肆无忌惮的伤害你,还凌驾于道德高地,自认是为你好。
她想大吵,甚至想上前,抓花马书记那张伪善的脸。
可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握上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妈妈,你又冷了吗?”是她小小年纪,却格外懂事的女儿。
男孩大手揽上了她的肩膀:“妈妈,你没事吧?”摇摇她:“别生气了,为了坏人生气,不值得的。”
这曾经没心没肺的顽皮孩子,他是抵不上俩哥哥优秀,没有他们聪明,可他最体贴妈妈,明明她抛下他好几年,可他依旧是最疼妈妈的孩子。
差一点林珺就要扯头发,尖叫,乱抓乱叫了,但她温声对儿子说:“我没事。”
继而她非常平和的,一字一顿对马书记说:“我明天就会向国资委反映,要求查看慈心一切营转私的资料,如果不合规,我投反对票!”
“你有什么资格查看?”马书记反问。
林珺一笑:“慈心建在我们家的地皮上,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马书记愣了一下,旋即反驳:“不对,慈心是公产,你父亲捐给国家了。”
“捐的只是厂子,而非地皮。”林珺容声说。
马书记险些晕死,但立刻就醒悟过来了:“林珺你不要诈我,你爸是解放时捐的厂,土地和厂子是一体的,你不要拿张旧时代的地契来唬我,更何况,你要有地契,早拿出来了吧,何至于等到现在?”
解放时重新分配土地,旧时代的地契已经失效了。
“地契是失效了,但我爸可没注明是只捐厂,还是连地皮一起捐,要是我拿着地契启动追诉程序,你觉得国资委会怎么做?”林珺再反问。
拿厂的结骨眼儿上,要林珺真拿着旧时代的地契打官司。
国资委会怎么做呢,他们会把这个压力转到马光明身上,让他赔林珺钱。
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万,那叫补偿款。
沈四宝拍大腿,哈哈笑了起来:“漂亮!”
弃他如弊履的马书记要是败了,他比谁都高兴。
马书记被激怒了:“林珺啊林珺,怪不得顾谨要跟你离婚,一个女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黄脸婆一个,还不安分,别说顾谨,哪个男人都不敢要你这种任性,矫情的女人!”否认一个女人的婚姻,就是对她最大的否定。
“马书记你怎么说话的?”赵霞生气了:“请端正你的态度,语言暴力也是能入刑的,你再这样我可要拘捕你了!”
马书记领导当惯了,还有一妻一妾,在家是土皇帝,他并不把林珺放在眼里,手指她的鼻梁:“你要敢管慈心的事,我马上搬走雕塑,我不管里面有什么,我要毁了它,你什么都休想拿到!”
“公安同志,马光明亲口承认自己损害了我的私人财产,我要求他照价赔偿。”林珺也不甘示弱:“那尊雕塑造价一百万,我要现金,要他立刻赔偿。”
马书记要炸了:“林珺,你个娘们,大家捧着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人了。”
林珺反唇:“我不但拿自己当人,你要再不尊重我,敢用娘们这种词,我就马上回厂上班,让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个人!”
要她真的回去上班,那厂里可就彻底乱套了。
马书记运筹帷幄多少年,本该明天拿到厂子,可就偏偏就在今天要出岔子?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辛苦一辈子,却被这么个女人缠着不放。
林珺一女人,婚姻烂了,孩子也没见得全有出息,她管管自己的家事不行吗?
……
年龄大了应酬多,再一气,马书记两眼反插,口吐白沫,竟是晕过去了。
他带了秘书来的,一看领导翻白眼了,秘书也吓坏了,掏出大哥大叫救护车。
马书记晕又没全晕,好容易给公安抢救着睁开了眼睛,一看林珺在朝自己冷笑,双眼一插,这回彻底晕过去了。
那边拔电话,这边喊救命,一间办公室里人进人出,络绎不绝。
唯独沈四宝,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伺机还要搧点风,点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