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那边已经拿了四五本绘本了,他现在识字不少,毕竟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都挺快的,比如爸爸两个字,老师教过很多遍的,这会儿正好看见展示台上好几本书封面上都有爸爸两个字。
这孩子自来熟,拿着书就问他旁边站着的女孩儿:“姐姐,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头看见一个小胖子对着自己笑得开心,觉得挺可爱的,一看书名便回他:“《如何做一个好爸爸》。”
嘟嘟又指着另一本,“这个呢?”
“《这才是好爸爸》。”
嘟嘟闻言若有所思,往那边看了一眼自己亲爹,默默把两本有关爸爸的书放进挑好的绘本里。
后来出门结账的时候郁自安把父子俩选好的书放在柜台,老板一本本计算着价钱,直到绘本底下那两本书露出来。
“等等”他叫停老板,低下头问儿子:“嘟嘟,你是不是拿错书了?这不是你的吧?”
嘟嘟垫着脚尖不看他,哼哼唧唧道:“没拿错,买给你看的。”
什么叫买给他看的,郁自安这才仔细看了看那两本书,好家伙,这书名起的,《如何做一个好爸爸》,《这才是好爸爸》,合着这是说他不是个好爸爸呗,还买给他看的,这可真是孝顺儿子,怕不是最近皮痒了。
于是开口的语气就很不善了。
“怎么?觉得我不是个好爸爸?”
嘟嘟听出话音不对劲儿,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再嘚瑟可能真的要挨打,于是果断退了一步认怂,笑得像朵花似的捧着郁自安,“那怎么会呢,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了,我买这书是想送给元宝的,元宝经常说他爸爸对他不好,我是他朋友啊,这不得帮帮他,这两本书可以让元宝爸爸好好看看的。”
说着他看了看郁自安的脸色,继续道:“爸爸你也真是的,你不能自己做个好爸爸就行了,还要跟别人好好说说的,你得教教元宝爸爸,你们不是朋友吗,就像我和元宝一样。”
呵呵,郁自安轻踢了踢嘟嘟的小腿,看着他这一脸谄媚的小样儿,觉得这大概是生错身份了,怎么会是皇子呢,这样见风使舵的模样该是宫里的小太监才对,瞧这活灵活现的样子。
“那我替元宝爸爸谢谢你,真不容易啊,儿子,以前是爸爸不对,都没看出来你这么乐于助人呢,下回我可得跟别人好好夸夸你。”
嘟嘟来了劲儿:“那不用了,多不好意思啊,我的好您知道就行了,在外面夸自家孩子我脸上挂不住,您知道我是好儿子,我知道您是好爸爸就行了。”
郁自安似笑非笑看着他,嘟嘟下意识闭上嘴,嘿,这话说着说着就顺嘴了,这年头,说几句真话都这么难。
生活不易啊。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动手
大概是心里有了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宋临安回家后神思不属的,几乎没敢直视卢安娜的眼睛,夜里两人睡下之后, 他打开床头的夜灯打量着躺在他身边打呼的女人,心想自己真的能忍这个女人一辈子吗?
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个古玩店男人的声音:能忍一辈子的是王八,不是人!
何况现在不只是忍不忍的问题了,现在晚晚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消息早晚会泄露出去的, 到时候,卢安娜一个帮派大小姐, 想整治一个女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就像楚兴帮的郁夫人,之前在宋家做帮佣的时候不就遭了卢安娜的报复吗?当时是他自己起了色心, 人家可什么都没做呢,卢安娜就已经下了狠手。
虽然人家因祸得福跟了郁自安,可当时一个女孩子遭遇那种事情简直是没了活路,真的,寻常想不开的人可能就上吊了, 人家能活着,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那真是很不容易了。
可晚晚不一样啊,她是真真切切跟了他的, 还怀了身子, 这要是一被发现,一尸两命都算是好的, 卢安娜整治人的恶毒法子多着呢。
外面夜色沉沉郁郁的, 屋里宋临安想了很多很多, 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将明才疲倦睡去。
可睡了没一会儿,卢安娜就把他推醒了,语气颐指气使的,“大清早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呢,快,帮我看看,这身衣服怎么样?”
宋临安脸色阴恻恻的,他看着镜子边拿着衣服来回比划的肥硕女人,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耐烦和厌恶,原本纠结犹豫的心思似乎一瞬间变得坚定起来。
这样的日子他妈的爱谁过谁过,反正他是不想过了,根本没个盼头。
其实说起来卢安娜这个女人性子确实不好,暴躁易怒,狠辣恶毒,这些都是有的,可她对宋临安着实算不错了,宋家娶了她之后,公公宋义强浙商协会会长的位子坐得更稳了,宋家生意上摆不平的都由卢家帮着出手。
卢安娜嘴上对宋临安喊打喊杀的,其实对他的感情很深,要不然也不会在第一个孩子难产的情况下,没过几年又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宋临安现在嫌弃人家肥硕臃肿,可她也是生完两个孩子之后身材才变形的。
所以男人啊,但凡看你不顺眼了,那真是一点恩都不记,看着你处处都觉得难以忍受,原本好的也变成了坏的,就算你什么缺点都没有,也愣是能吹毛求疵找出不少毛病。
卢安娜站在镜子前心里正美呢,她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是瘦了点,所以才想着叫醒宋临安帮她选选衣服,完全想不到同床共枕的丈夫心里正寻摸着对她娘家下手。
宋临安被吵醒后索性也不睡了,他随口应付卢安娜几句便找理由出门了,先是去浙商协会办公室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觉得心情烦闷又出来在大街上闲逛。
这人其实没什么能力,即便心里有了坏主意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实施,所以心里烦着呢。
就在这时,旁边路过一个穿着布衫的男人,宋临安本没注意到对方,不料男人走过的时候塞给宋临安一张字条。
他先是一愣,随后转身想叫住男人,结果男人步伐匆匆地走入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
宋临安一头雾水地打开字条,上面写着“正午十二时,约宋先生于□□杏花间一聚,解您近来烦忧之事。”
□□是上海有名的粤菜馆,约他在那里见面,还说要解他烦忧,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宋临安寻思着左右无事,不妨过去看看,呵,他心里的烦恼那是能对外人道的吗?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分,吃饭的人特别多,□□跑堂的伙计来回穿梭在大堂的桌椅之间,宋临安进店后直接上了二楼包间,这里他和朋友以前来过不少回,所以算是熟门熟路。
推开杏花间的包厢,里面一个眼生的男人正在泡茶,见宋临安进来头也没抬,只说了声“坐”。
宋临安走过去径直在男人对面坐下,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容,随后开口问道:“兄台神神秘秘约我来□□,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男人不急不缓的,为宋临安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宋先生最近的心病难道不是您的泰山大人吗?”
宋临安心里一惊,随即嗤笑:“那您说的倒没错,我是在为岳父大人的生辰礼发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男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宋先生说笑了,我对您送什么生辰礼可不感兴趣,不如我们来聊聊那位怀孕的晚晚小姐。”
宋临安猛地起身瞪视对方,“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先生应该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不仅如此,这事我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想来您家夫人那里很快就瞒不住了,还有您家岳父大人,您这可真是送了他老人家一份大礼,一个私生子外孙,还是在他的寿宴之际,您说这是不是大礼呢?”
宋临安闻言浑身发软,他怔怔地看着男人:“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男人笑了笑,看着很和善的样子,“宋先生不必担心,我是来帮您的,要不然也不会提前约您在这里见面,卢家叱咤上海滩这么多年,难道还没一两个仇家吗?”
宋临安被男人劝着又缓缓坐下,两人在包间里一直待了一个多小时,男人率先离开,宋临安拿着桌上的茶杯狠灌了几杯已经放凉的茶水,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栗,心里起伏不定,这一出手,之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刚才跟他谈话的男人从酒楼出来后绕了几道弯,换了身衣服径直走进古玩交易市场。
李石群正在店里焦急地等着消息,看见男人进来,他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事情顺利吗?宋临安那里怎么说?”
男人回道:“放心吧,一切顺利,宋临安本就起了心思,我稍作挑拨威胁他就答应了下来,但仅靠他还不够,我们得再做些打算,万一中间出了差池也好防备挽救。”
李石群道:“那是自然。”
不过如果寿宴当日宋临安那里进展顺利的话,后面的事情就很好应对了。
法租界卢家,因为要举办卢大虎的寿宴,卢家主楼的客厅已经被布置了起来,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刘四这几天每日都要过来跟卢大虎报告寿宴当天的安排,并把其他帮派老大商量的意见汇总给他。
这不今天一早,刘四又匆匆赶到卢家,偌大的卢家如今只有一个主人,卢大虎前些天借着去乡下避暑的名义送走了夫人和小孙子。
虽然他决意对楚兴帮出手,可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不然不会提前送走家人。
“虎爷,跟其他帮派那边商量好了,他们答应在寿宴当天入夜后联合围攻楚兴帮的堂口,楚兴帮最近好些人手都在城外北郊,这事成功的把握是极大的。”
卢大虎问他:“郁自安那边请帖送过去了?”
刘四答道:“送过去了,楚兴帮那边说是会按时到的。”
“郁自安家里呢,能插得进手吗?”
“怕是不能,郁家是常平一手管理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来历都很清楚,就连司机也是从帮里找的人,等闲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他的车子能动手脚吗?”卢大虎又问。
“没机会,那司机警惕性很高,每天出门前都有人把车子上下里外统统检查一遍,很难找机会下手。”
卢大虎呵笑一声:“意料之中,那就等寿宴那天晚上再动手吧,等他们的车子开进来,趁着夜色把东西放上去就好,沿途他回家的路上再布置些人手,如果当天出了变故,就在路上围杀他。”
刘四应声,犹豫一番又问道:“虎爷,大小姐那里要不要……”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大虎打断。
“安娜已经是宋家的人了,若是把她也送到城外难免惹人注意,就连夫人出城我对外也说的是她会在我寿宴当天赶回来,安娜那里就不要多此一举了,真有什么事,应该也牵扯不到她身上,何况她是宋家的儿媳妇,宋义强护得住她。”
刘四见状便不再多言。
沐颜那边郁自安同样防着万一要把她和嘟嘟送到城外,若是卢大虎当真丧心病狂对着家眷出手,那他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沐颜不是很想走,她主要是担心郁自安,“局势这么危险啊?你说卢家真的准备在寿宴上对你动手?”
郁自安戳戳她的脸,笑着安抚她道:“没你想的那么危险,卢大虎大概是不想再忍着我了,再忍下去,他的巨龙帮就要没了,不过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他那里的动静我全都一清二楚,这次不过是等着冲突爆发把事情彻底解决而已。”
“那你小心点儿,千万别大意了,人家毕竟六十来岁的人了,混过的江湖结识的人脉都不能小看的,我和嘟嘟等着你平安无事过来接我们,要是你让自己受伤了,别怪我跟你翻脸啊,你浑身上下每寸皮肉都打着我的标签呢。”
临走前沐颜还恶狠狠地叮嘱郁自安一番,嘟嘟站在旁边不明所以的,觉得不就是出城玩两天吗?怎么说话让人听不懂呢。
不过虽然没听懂爸妈在说什么,不过他模仿能力挺强的,走前双手叉腰,胖腿胖脚一跺,语气傲娇地对郁自安道:“爸爸,你要是让自己受伤了,我也要跟你翻脸的,所以你要小心点啊。”
说完蹬蹬蹬头也没回就跑出去一口气打开车门上了车,还连声催促着司机快走。
郁自安踢出的脚落了空,眼看着那灵活的胖子开门上车一气呵成,他在后面缓缓勾起唇角。
这孩子果然欠收拾了。
很快到了寿宴当天,晚上七点,卢家宅院门口的轿车便纷至沓来,卢大虎是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前来祝寿的宾客自然数不胜数,郁自安来得不早不晚,常平和许安山跟在他身后进入大厅。
今天的寿宴很是气派,厅堂里灯火通明,不过有一点却尤为明显,那就是在场的帮派人士显然很多,而且不少人在郁自安进来的时候就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时不时凑在一起嘀咕几句。
卢大虎看到郁自安进来大笑着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膀:“郁先生今天能来老夫的寿宴那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里面落座。”然后又往后看了看,说道:“常先生和许先生也来了,欢迎,欸?怎么不见郁夫人呢?”
郁自安解释:“天热,夫人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没有出门。”
说完他眼睛往后一扫:“怎么也不见卢夫人出面?您过寿这么大场面,难道卢夫人不在吗?”
卢大虎打着哈哈:“夫人前些时日回乡避暑去了,说是会按时赶回来的,想来是路上耽搁了。”
郁自安便不再多问,两人心知肚明气氛有异却都不动声色。
落座之后常平往四周看了几眼,凑近郁自安耳边说道:“五爷,不对劲儿,今天来的人跟上次舞会差别有些大啊。”
郁自安手里晃动着酒杯,轻声道:“卢大虎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我们回程的路上才是重点,这些人的手下很可能已经埋伏在了各个路段,宴会上人手太杂,还有好些其他名门的小辈过来,万一误伤到谁就不好了。”
不过他们楚兴帮想的却和卢大虎不一样,他们想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卢大虎致命一击,只要卢大虎一死,巨龙帮各个堂口的堂主必然会陷入内斗,谁都想上位更进一步啊,这样一来,巨龙帮自然不战而溃。
眼看着就要到八点开宴的时间了,礼官一直在大声报着众人送来的寿礼,这时卢大虎的女儿女婿姗姗来迟,宋临安怀里抱着一个木匣子,亲自恭顺地送到卢大虎眼前。
“爸爸,这是我和安娜精心给您挑选的寿礼,祝爸爸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没人注意到他递送匣子的双手微微发抖,脸上虽是笑着,可却有些僵硬。
卢安娜在一边笑得灿烂,她凑上去将寿礼直接塞到卢大虎怀里,“爸爸,您打开看看,临安这次真是用了心的,保准您一看就会喜欢。”
宋临安昨天将寿礼拿出来给她看过,那件玉雕实在是精致雅丽极了,连她一个对古玩不感兴趣的人都觉得十分喜欢,更别说爱好收藏赏鉴古玩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