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诛心,底下的朝臣哪敢应答。
纷纷跪下大喊不敢。
皇帝只冷声道:“你们还有何不敢的,今日不满官员,明日不满的便是朕!”
说罢拂袖离开。
一连多日朝中都笼罩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众臣皆叫苦不迭。
压力一多,怨怼便生。
此前未参与讨伐林水月的官员,皆对此事愤懑了起来。
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却道那程旭、王学士等老臣,一把年纪了,见不得新臣子冒尖,拿不入流的手段打压林水月,连累他们一起遭殃。
“……还以为把人挤兑下去了,就能够将那刑部掌握手中了,呵!笑话!”其中之最,当属林朗。
他也不背着人说,每逢下了朝,便等在门口阴阳怪气。
瞥见王学士行来,更是嗤声道:“哪曾想,如今刑部上下是铁桶一片,想要塞人进去,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能耐!”
“派过去整理大小事务的官员,皆是什么都摸不着,哎哟,笑死我了,还以为多大能耐呢,原来连底下的小官员都难以服众!”
“什么玩意!”
林朗说完就走,丝毫不顾及他人表情与情绪。
王学士在后面,铁沉着一张脸,没走两步,人便昏厥过去了。
第二日早朝未见得人,朝臣都说王学士病了。
本以为林朗会为此收敛一二,不想他更是不带犹豫地道:“所以说,这人啊,越是年纪大了就越是做不得损阴德的事。”
“瞧瞧,这不是报应吗?”
众臣:……
打从那日林朗这么跳出来,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
说起话来,比谁都要惹人生气。
同一门子两头包的官员比起来,林水月的日子可就太好过了。
她不上朝,老封君同齐老夫人几位牌友上门找她打麻将,却见得她拎着个锄头,在祸害自己门口的那块地。
一连几日,那好好一块地被她锄得乱七八糟。
老封君实在看不下去,皱眉道:“林二,你不然还是来打麻将吧,那好端端的花儿,到你手里还能活得了?”
林水月穿了身平常钓鱼的素净青纱,初夏的太阳高悬,晃得她白净的小脸上浸出了些汗水,两颊微红,瞧着精神头比此前日日早朝时还来得好。
听完老封君的话,她不以为然,甚至还多挖了一锄头:“瞧您说得,待明年您再来瞧,我这院子里必定长满了秋海棠!”
老封君:……
“就她这么挖下去,别说秋海棠,我看着是连根狗尾巴草都长不出来。”
齐老夫人在一旁呵呵地笑:“铭晔他们还担心林大人心情郁结,如今瞧着她倒是畅快。”
“她倒是畅快了,也没人问问花的意见。”老封君撇嘴道:“别挖了,今儿个我是受人嘱托而来。”
“谁的嘱托?”林老夫人问她。
“女院的姑娘们求到了我跟前来,说是想见林大人。”
齐老夫人亦是道:“徽明学子亦然,他们商议之下,打算为林大人办一场答谢宴。”
林老夫人挑眉,如今流言四起,这群孩子还挑在此时举办答谢宴。
说是答谢林水月,实则却是诛那些个朝臣的心。
眼瞧老封君及齐老夫人都不在意,林老夫人也未曾多言。
“赶紧收拾收拾,今夜宴设女院。”老封君挥挥手,几个嬷嬷领着一堆丫鬟鱼贯而入。
手里捧着的物件,看得人是目眩神迷。
“这些是?”林老夫人轻声问道。
老封君神色淡淡:“太后娘娘给的赏赐。”
周围安静了下。
此事若叫外头的人知道,只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林老夫人也不由得地道:“她辞官,闹脾气,太后还给她送东西?”
老封君一听也笑了。
待得这些宫中之人上前,为林水月沐浴更衣,仔细打扮后走出房门。
在座三位老太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得林水月这般模样,还是不由一怔。
林水月扯了扯领子:“太繁琐了。”
老封君抬手就打掉了她乱动的手,嗔道:“到底是太后的眼光毒辣,这衣裳上身,贵不可言。”
“今儿林二便要做满京城内最为华贵的女子!”她满意地点头,也不叫这伙人离开,只在身旁伺候着林水月。
林水月独来独往惯了,颇为不自在。
想拒绝吧,还未开口就被其瞪了回去。
“眼下打的便是心理战。”老封君替她整理好领子:“且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好好瞧瞧!”
说罢拍了拍她的指肩膀:“去吧。”
林水月走出房门,前方四个丫鬟开路,搬凳子的,搀扶的,开马车门的,甚至还有打帘子的。
一套流程走下来,红缨在一旁全然插不上手。
她绷着一张脸,问一旁的管事:“小姐该不会觉得我没用了吧?”
管事:……
再抬眼看见老封君不知从哪寻来的华盖马车,那马车光是拉车的马儿,就足足有八匹,皆是不带一根杂毛的白色骏马。
马车顶为琉璃所制,四周垂着的流苏都是价值千金的云海纱,再瞧林水月踩着的凳子,都是玉造的。
别说,这排场也真是绝无仅有了。
管事还未想出安慰红缨的话,红缨就被林水月叫走。
那显贵的马车后,还跟了两队侍从。
林府离女院的位置也不远,偏叫他们在京城里绕了一大圈,才到了女院门口。
凡周围有人上前询问,皆是说这是太后赏的。
一番晃悠下来,满京城都知道那位林大人,得了太后丰厚的嘉赏,还被两大书院恭敬地请了过去,要为其办答谢宴呢。
消息传到了王学士府里是,他才堪堪转醒。
张弘坐在身边,面色难看非常:“她有太后撑腰,而今两大书院又摆明站在了她那边。”
“时日再长一些,我等更是不占优势。这等情况下,难不成真要将她请回来?”
“休想!”王学士咳嗽不已,方还不忘冷笑:“这般招摇过市,且看她猖獗得了几时!”
而那边。
答谢宴热热闹闹地开场。
林水月一经出现,众人皆是被这打眼的美貌晃了心神。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蒋嫣然亲自领着林水月坐到主座上。
随后领着底下的所有学子,朝林水月行礼。
林水月淡声道:“不必如此。”
“大人的好,我等皆铭记于心。”王晗认真地道:“若没有您,女院早就散了,我们这群人少不得回到家中,叫家人随意安排个人家出嫁。”
世家大族间,亲情淡薄。
若女院再那等情况下解散,少不得会认为她们丢了家中的脸。
这个情,她们认。
“我等就更不必说了。”瞿斐然叹声道:“若无大人出手相助,只怕徽明众人早已葬身火海。”
“莫说前程,连带着性命都没有保障得住。”
“大人恩情,没齿难忘。”
一众徽明学子起身,要敬林水月一杯薄酒。
“大人是国之栋梁,是真切为朝堂做事的人,我们都清楚。”
“也希望大人莫要因此就萌生退意,朝中若无大人这样的臣子,只怕更加污浊。”
“今日是答谢宴,也是我等学子想以这样的方式,替大人助阵。”
他们皆群情激昂,林水月却并没有动。
沉默片刻后,她方才抬眸,看向了场中所有的人。
林水月那双常年皆没有多大情绪的眸里,眼下却好似装着天上的日月,装着朝晖。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晋朝如何,未来如何,并非看我一人。”
周围一静。
“诸位才是晋朝的未来,要肃清这片天,重新撑起晋朝的脊柱,靠我一人不行。”
“还需与诸君共勉。”
她话语简单,而落下的目光却一视同仁。
徽明众学子心情激荡,与之相比起来,女院众人则是心绪复杂。
林水月说的不光是那些男儿,也有她们这般女子。
经历此番种种,谁人不想要闯出一片天来?
她将她们纳入其中,便也是将她们看作同徽明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