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没有没有这些实物赏赐,李承平这次给她的也已经太多太多了。
要知道,李承平一下子给她加了一千户汤沐邑。
若说睢鹭得的这个官因为是散位,目前只是听着好听面子光,那么乐安的“增邑一千户”,便是实实在在的叫人眼睛红出血的好处。
一千户是什么概念呢?
——本朝公主一般在出嫁时,按定例,一般可获实封三百户食邑,但实际上却因人而异,有受宠的,则得到的多些,比如乐安,当年出嫁,她爹给她的实封就是五百户。
公主加封为长公主后,则可再加三百户——但这同样因人而异。
比如乐安和南康,胞兄即位后,乐安这个关系亲密的胞妹自然是立刻就加封长公主,增邑自然也有,而且又是超出普通长公主的三百户实封规格,直接加了五百户,因此实际拿到总共一千户实封。
但这是受宠长公主的待遇,那些跟皇帝异母的、感情不深的,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比如总看乐安不顺眼的南康,虽然她也顺理成章封了长公主,但食邑上,别说像乐安这样超规格了,她连按惯例应得的三百加封都没拿到。
——所以有时候乐安也不是不能理解南康为什么那么看不惯自己。
咳,扯远了。
后来,七王之乱结束,李承平即位,但实际定夺宗室封赏的则是乐安,初期因为连年战乱后国库空虚,乐安没有给任何宗室加封,连她自己升大长公主该得的五十实封也没加,甚至还为了堵住众宗室的口,以身作则,主动削减了自己的实封,还七百汤沐于国库,与南康拿着一样的普通公主俸禄。
直到十余年后,国库终于有了点钱,也为了安抚不满许久的宗室,乐安才给许多已经有了封号,却没拿到相应实封的宗室加了封——但也相当小气,比如大长公主一律加实封五十户,于是乐安和南康的实封才达到了三百五十户,比定例还少三百户。
而如荣郡王这个当今李氏宗室里辈分和年龄都最大的人物,乐安当时想着他年纪这么大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克扣,于是便给了定例的五百户,乃是如今拿实封最多的宗室。
后来李承平亲政,得益于乐安的“言传身教”,李承平深谙勤俭节约的道理,自己厉行节俭不说,平日也很少封赏宗室,尤其是可以一直收受赋税的实封汤沐邑,其抠搜程度比肩乐安。
但现在,李承平却一下就给乐安加了一千汤沐邑,还有那么多实物赏赐。
消息传出去,乐安已经能想到会有多热闹。
背后会怎样议论且不说,但起码,如荣郡王这种到她面前跳脸的小丑——除非脑子真的有病,不然短期内都绝不会再有了。
可是——
乐安忽然眉头微皱,放下文书。
——可是,荣郡王为什么突然胆子大了,敢到她跟前跳呢?
荣郡王虽然生平无一建树,但也并不是彻底的蠢货,起码的趋利避害总该知道,不然也不会活这么久,这可不是纯靠运气就能做到的,就比如之前那二十余年,不管是乐安掌权的那十七年,还是还政后的这四年,荣郡王可从都未在乐安面前摆过谱。
——那么为何此时又突然跳出来呢?
真是被乐安要跟睢鹭成婚的消息气昏头?
乐安不信。
她更愿意相信,让这种见风转舵的小丑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听到了什么消息。
一个让他以为,乐安已经、或者即将失宠失信于帝王的消息。
乐安定定地看着被她放下的赏赐文书。
忽然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睢鹭换好了衣服从隔壁出来。
他习过武,练过些轻身功夫,脚步便比常人轻了许多,走姿又极正,步履间衣物摩挲声很小,因此不出声走到花厅时,甚至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侍女们在门口守着,目光都没有看过来,而乐安——
阔大的红木八仙椅上,她着一袭荼白襦裙,外罩嫣红的大袖纱罗衫,衫裙层层叠叠委顿于椅上地上,红的愈红,白的愈白,而她在这一片耀眼的红白之色中,却闭上了眼睛。
仿佛已经熟睡。
睢鹭悄无声息地走上前。
她双眼仍旧紧闭着,但胸口起伏却并没有变慢,显然并不是睡着,而只是闭上了眼睛。
且没发现他的到来。
于是睢鹭得以放肆地、毫无打扰地,静静凝视着她。
凝视着她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不知为何,总让他感觉似乎有些疲倦和悲伤的面容。
于是,之前在门外的那种冲动顿时又豁然而起。
想做就做。
他上前一步。
弯下身。
在身体相触的一瞬,椅上似在沉眠的美人猛然睁开双眼,眼里还带着措不及防的惊诧,以及一道惊吓到变了音的呼声——“嗯——啊?”
而始作俑者睢鹭——
朝乐安露出不好意思似的羞赧一笑,然而双手却丝毫不停,穿过她腋下,直到在她背后相交、箍紧,完完全全地、抱住了她。
“公主,我想抱抱你。”他说。
第47章 扰人亲热被马踢
身体被牢牢箍着, 脖颈处有点痒。
发丝摩擦着光洁的皮肤,毛绒绒的,又有些扎, 不动还好, 偏它还上上下下,蹭来蹭去,于是少年那未束起的漆黑发丝, 纷纷落在她身上,从耳垂, 到脖颈,到被襦裙束住的胸口,仿佛有无数只小虫搔着,挠着,谨小慎微地激起水面上的一点点涟漪,但无数涟漪荡起, 再平静的湖面也无法如镜。
“公主, 我想抱抱你。”
少年的声音随着他的吐息一起被她接收到, 只不过一个是用耳朵, 一个是用身体。
几乎没有任何阻隔,温热的气息便拂过脖颈处格外敏感的肌肤, 仿佛寒冬方罢, 雪融晴开, 燕子从南方衔来煦暖的风, 拂过堤岸,拂过柳梢,拂过冻土下埋藏着无数种子的大地。
于是春雷启蛰,万物迸发, 那些被埋藏的开始蠢蠢欲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了。
她怕痒,连沐浴时都不肯让侍女为她搓洗,与至亲好友再亲密也不过拍拍头握握手,再进一步,便只能是夫妻之事,而夫妻之事,自然是已许久未曾有过。
哪怕是四年前和离前的日子,因为聚少离多,因为日益紧张的重重矛盾,两颗心渐行渐远,于是每次夫妻之事便也仿佛应付差事,没有温言蜜语,更没有耳鬓厮磨。
于是那些涌动的、热烈的、迸发的欲望,便随着感情的消失一起被埋葬,甚至被遗忘。
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念想。
可是此刻,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她想错了。
她眨眨眼。
少年的双臂自她腋下穿过,在她背后锁紧,于是她的双臂便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头。
于是,她的双臂动了动。
稍微一动,便落在他的脖颈,以及肩背。
脖颈处,她触到少年微凉顺滑的黑发,仿佛倾泻一地的夜色,重重遮住少年的脖颈。
然而肩背处,却除了薄薄的一层绸质衣衫,便再无遮挡。
少年的肩背还不够宽厚,隔着薄薄一层肌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皮肉下的骨,于是她素手轻移,从肩头,到脊背,中间越过一块突出的、两侧对称的,仿佛振翅蝴蝶一般的骨,在手触碰到蝴蝶翅尖时,乐安食指微弯,指甲轻轻一刮。
少年身体猛地一颤。
在她脖颈处磨蹭的头颅茫然扬起,看着她,眼神灼热,却又带着一丝丝茫然。
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
“公主,礼部尚书齐大人在门外求见。”
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下惊醒门里的一对鸳鸯。
睢鹭:……
乐安:……
*
“不见不见,让他滚!今天一天,不——往后三天,公主府都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明明才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春寒已去,但夏热也未到来,按理说不该感到燥热,但乐安一开口,便仿佛携带着一股子炎夏燥动闷热的风,一边说着,还一边令侍女为她打扇,直把听令的小侍女看得一愣一愣,深刻怀疑自个儿跟公主是不是同处一个季节。
愣一下之后,才恍然脆生应道:“是!”
说完便蹬蹬蹬往外跑,准备去大门处传达公主旨意,轰人去也。
才跑几步,便见花厅门外的游廊上,立着一浅绯色修长的身影,面朝廊柱,木头桩子似的直直立着。
小侍女认出是谁,挠挠头,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去行个礼,忽听“砰”一声响。
小侍女一个哆嗦,骇然望去。
却见不过一个错眼间,那绯袍少年,竟直直将额头撞向了那硬邦邦的朱红廊柱。
小侍女:……?
换季会使人性格大变甚至脑袋坏掉吗?
呜呜,太可怕了。
被吓到的小侍女决定失礼一回。
假装没看到疑似脑袋有问题,把自个儿脑门往柱子撞的未来驸马大人,小碎步就要从其身后偷渡过去。
却在即将成功之际,突然被一道魔鬼般的声音遏住了脚步。
“等等。”
绯袍少年转过身,平日如花似玉的脸庞,呃,依旧如花似玉,只不过,脑门上多了一个红圈圈。
“是去通传公主旨意吗?”少年笑得和蔼可亲,即便脑门顶着一个红圈圈,也不愧是靠脸轰动全京城的美少年,美少年别说脑门顶个红圈圈了,就是顶个猪肉戳,那也还是美少年。
于是小侍女脸红红、晕乎乎地点了头。
“那,劳烦帮我带句话给门口那位。”
嗯?
小侍女天真无邪地歪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