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任听霄打算过会儿见到凌卓直接问他本人。
书记官裴郁看着沉默的任听霄,想到刚才刚传遍帝都的消息,心里突然涌现出几分不忍。
他不认识从前的奥菲利亚,从认识任听霄开始,她就是恣意明媚,强大张扬的强者,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冷淡的模样。
几秒钟之后,裴郁看任听霄没有动作的迹象,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迷彩军装,轻声提议:“殿下,要不然,您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吧。”
任听霄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确需要一个热腾腾的沐浴,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裴郁是个男性,带任听霄去浴室自然不太合适,他正要叫一个侍女来带路,任听霄突然开口:“书记官阁下,我们也见过很多次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郁有些惊讶:“殿下,我叫裴郁,您可以和陛下一样,直接叫我的名字。”
任听霄露出一抹笑容:“好,裴郁。”
这抹笑绽放在任听霄的脸上,第一次有种恬静的气质,同样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裴郁愣了愣,马上垂下眼,不敢多看。
任听霄没发现他的羞赧,点头示意了一下,就随着来带路的侍女离开了。
还是熟悉的房间,正是任听霄来参加订婚宴的那天使用的。
小侍女将她带进去:“殿下,您先稍做休息,我叫几个人进来帮您沐浴。”
任听霄立刻想到订婚宴那天被小侍女们围追堵截的场景,打了个寒颤。
“不用了,”她说,“我自己进去泡会儿就行了。”
“是,我知道了。”小侍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偷偷笑了一下,然后说,“这里是属于殿下您自己的房间,这里的任何物品您都可以随意使用,我先告退了。”
她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任听霄头回知道这里是她的房间,她打量了一下周围,走到冰箱前。
一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全是甜品和饮品,从酒水到果汁应有尽有,塞得满满当当。
看来哪怕任听霄没住在这里,这里也依然在按照任听霄的喜好打理着。
任听霄随手抱出来几瓶红酒,走进浴室。
偌大的浴池,她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放着开了封的红酒。
她也不用杯子,就这么对瓶吹。
第四瓶喝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丝动静。
来人的脚步很轻,任听霄现在的五感今非昔比,立刻就听出来,那是凌卓的脚步声。
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沐浴的时候,凌卓也是这么走到她的门前,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趴门了?
任听霄嘴角勾着一丝笑意,直接开口:“陛下,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泡泡吧。”
她看不到凌卓的表情,但是门口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等了一会儿,凌卓的声音才在外面响起,比日常的沙哑更低了几分。
“你慢慢泡,我就在外面等你。”
任听霄笑了出来。
上一次她是关心则乱,脑子不清楚,才居然会担忧凌卓闯进来看她洗澡。
凌卓怎么会呢。
任听霄又喝了口冰凉的红酒,再次开口:“门没锁,我穿着衣服,您可以进来。”
又是几秒钟的寂静。
半晌,门还是被人轻轻拉开了。
凌卓走进来,满浴室浓重的水汽伴随着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满目都被白色的水雾弥漫,只有浴池的角落中那抹红色仍然如斯鲜明。
他缓缓走了过去。
任听霄抬起头,看向严严实实裹着白袍的凌卓,伸出一只手打招呼:“嗨陛下,采访还顺利吗?”
凌卓注视着她。
从她湿润着搭在背上,又浸入水中的红色长发,到她浴袍外露出来的纤秀锁骨,再到她手边被开启的红酒瓶。
没有酒杯。
任听霄有了点醉意,她在水汽中望着凌卓,感受着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目光所到之处,仿佛有一丛丛微弱的火焰被点燃,烧得她心跳都有点过快。
好像有点喝太多了。
任听霄想着。
“既然有雅兴喝点酒,怎么能不配冰块。”凌卓说着,不等任听霄回答,就转身出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桶冰块,还有两只高脚杯。
他也不顾自己威严华贵的袍子,直接就地而坐,将红酒和冰块混合,递给任听霄一杯。
任听霄有趣地看着他的行为,默然接过。
“穿着衣服泡澡,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了。”凌卓用微哑的声音温声说,“感觉不开心吗,新任的任伯爵?”
任听霄霍然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凌卓的表情。
淡然平和,那种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中的感觉无懈可击。
凌卓回视她的目光:“你有事话想要问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问了,陛下会说实话吗?”任听霄问。
“我说过了,你可叫我凌卓。”凌卓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问,我就回答你实话。”
对凌卓来说,这是一个很重的承诺。
任听霄知道这点,她瞳孔动了一下。
“你早就知道任……我爸爸害死了前任任伯爵,对吗?”
要她问,她就直接问个大的。
会这么雷霆万钧地出手,一下就拿捏住了任浦泽的死穴,要说凌卓没有筹划已久,她不相信。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凌卓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并不知道。”他轻声说,“也许你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我这十年间……有些糊涂,任浦泽以前做过什么,我没有深究过。”
任听霄默了默:“那你这次逮捕他,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害死了前任的任伯爵。”凌卓回答,低眉凝望着任听霄一半清明一半微醺的眼睛,“他活该。”
任听霄有些发怔,电光石火之间,她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尽力想要看清凌卓的脸:“奥古斯塔斯之所以会突然放弃他,是不是你在从中插手的原因?”
任浦泽费尽力气才加入议会,成为奥古公爵的麾下,说明他对奥古公爵有用。
而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任浦泽的路好像就走得格外不顺。
那么多条发给她的消息,可不全是让她去色/诱帝王的。
面对任听霄的这个问题,任听霄只看到凌卓唇边笑意加深了一些。
叮当。
他手里的酒杯和任听霄的撞在一起。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任听霄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吞下,晕眩的感觉顿时上涌。
“你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意识到的?
她起了个话头,但随即就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份,似乎不应该问这些。
一旦凌卓有了这种怀疑,他拿下任浦泽,几乎不会费什么力气。
无论任浦泽当年做得有多干净,有谁为他兜底,但凡凌卓想查,他能逃得掉么?
反正现在确定了,凌卓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逮捕的任浦泽,任浦泽逃不掉了。
任听霄想着,注视着凌卓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浓郁的水汽熏得她有些看不清晰,隐隐间,一只手冲她伸了过来。
微凉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让被热水和红酒催得发热的身体特别舒服。
任听霄侧了侧脸,有点留恋这一丝凉意。
贴着她的手指颤了颤。
随即它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炽热,同时托住了她的脸颊。
有哪里不对劲。
任听霄迷蒙地想着,她尽力睁大眼睛,看到凌卓在台面上跪坐着,蔓延出去的热水浸湿了他华贵的衣袍。
然而他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任听霄,嘴唇轻颤。
酒意上头,任听霄眼前有些晃动和模糊。
朦胧间,她似乎看到凌卓的嘴唇颤动着,无声地呢喃地两个字。
“听,霄……”
任听霄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忽然清明一瞬。
再看去,凌卓还是跪坐的姿势,唇瓣却抿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