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么呢?
这个人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哪里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所以只得按捺下自己心头的怒气与醋意,勉强挤出个笑:你说呢?
大当家的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可是她平日里也没什么好脸色啊,冷冰冰的,感觉没啥区别。于是猜测说:好吧?
是疑问的语气,可又带了莫名的期待。
二当家又是喉头一哽,僵硬道:随你。
那就是同意啦?
大当家不会看人脸色,也读不懂她的语气,于是开心朝手下人吩咐道:现在就去准备,我今日就要成亲!
今日就要成有家室的人了!真是很期待呢!
父亲说,有家室的人是不一样的,人会在一瞬间成熟起来。因为你的一生就从此会跟另一个人绑在一起。
胡子拉碴都看不清面容的父亲,平生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他眼里闪着泪光,那里头有她读不懂的东西。
他说:山儿啊,人这一生,光溜溜来,光溜溜走,可中途你会遇到许多人,只有那一个,会让你认定,这一辈子就非她莫属。
她会跟你一起走过这漫漫长路,或许不能够陪你到老,可你只要想起她,就会觉得,这人世间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也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大当家的叫伊山,很文静的姓,很糙汉的名,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一个姑娘家,像是某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是很憨厚那种。
这是她爹给取的,因为她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接生的稳婆永远会在产妇面临危险的时候,问门外当家作主的人,保大还是保小?
好像里头躺着的活生生的人就不配选择自己活下去的权利一样,产妇就只能等待,所有的一切全都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里,无论是死,还是活。
她爹选择了保大,可她娘还是死了,血流得太多,救不回来。
伊山却比她娘命大。
《说文》云:山,有石而高。
她的命比石头还硬,所以她爹给她取名叫山。
也毫不避讳地跟她讲,曾放弃过她。
伊山不是很懂这些,她爹说的话太深奥,可那语气里的幸福她听得出来。
伊山她爹死的时候,嘱咐她,千万帮自己把胡子剃干净,穿上最好最干净的一套衣裳,埋在她娘的坟边。
他说:她就喜欢我这张脸,她走以后,我就没让别人见过。我不能这样邋遢着去见她,她生气了我就不好哄了。
她爹一生都是那副大大咧咧邋里邋遢的样子,带着她隐居,住在深山里头,没有见过什么人,只有在需要生活物资的时候,才会带着猎取的动物下山换钱,然后买些东西。她从记事起,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乃至于除了那常去的小镇,就没出过远门。
伊山给她爹刮胡子的时候,才算真真切切知道了,原来他生得那样俊俏,比镇子上私塾里读书的书生还要好看。
常年被大胡子遮住的脸就这样显露出来,白白净净的。
可再好看的人,到死也成了一个小土包。
新堆起来的小土包挨着原来的小土包,颜色不一。
伊山想,她得听她爹的话,找个那样儿的人陪着自己过这后半生。
***
在这山寨里头闷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买点米面油布都得驾上大半日的车到小城里头去,除了偶尔打劫下过路人,都没什么别的事情干,快闲出屁来了。
现在好容易热闹起来,山寨里的女人们都振臂欢呼,张罗着去布置新房和喜宴了。
钱财粮油不多,一切从简,搞几尺红布,弄点好菜好酒,大伙乐呵乐呵就是难得的喜事了。
被捆着像背景板一样的众人:
林含柏不知道在和容初嘀嘀咕咕什么,闵于安也没空去管。
闵于安骤然把视线投向萧启,后者在她似乎凝成冰刀的眼神里低下头去,很是羞愧,不敢看她。
要不是挣不开这绳子,闵于安真的就想把萧启按在房里好好问问,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都要成亲了!
虽然明知道萧启跟这大当家不会发生什么,连自己都是费劲了心机才能留在她身边。
可心里一波又一波泛上来的酸意,时刻都在提醒着闵于安,她讨厌这个人跟其他不相干的人有瓜葛。
分明,分明,分明!
分明是我的驸马,是我的夫君!
这个人会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到了现在,自己都不敢扯开那层遮羞布。就怕若是拆穿萧启的身份,她就会离自己远去。
闵于安不能确定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虽说已然从很多方面看出来了,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可闵于安不敢冒险。
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敢潜移默化,借着夫妻的身份与她接触,可有哪家的夫妻是压根没有关系的?
不敢交心,不敢坦白,就连夜里睡觉,身边人都战战兢兢的,就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更甚者,大婚那一日都是自己使了心机手段才
呵,迷/药。
这样下作的手段,闵于安自己都不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无法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若是说了,那关系就会成为定局。
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性别一样,对将军这样不知道弯弯道道的、一心一意眼里只有打仗带兵的人来说,她们很大概率会成为友人。
闵于安只是一想,就觉得窒息,她甚至能够猜到萧启的回复了。
既然公主知晓了微臣的身份,那就和离吧,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微臣,微臣绝不推辞。
乃至于闵于安都可以脑补出萧启的语气,定是仿若卸下了心头重负,求之不得。
那双她最爱的黑亮眸子里会闪着星空一般的光彩,惑人的紧,却是因为能够摆脱她的纠缠。
所以闵于安只能像曾经的她最厌恶的那种人一样,用尽心机,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把将军留在自己身边。
***
本是生着萧启的气,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如果萧启就真的对自己一丝感觉也无呢?
若她那种种脸红不自在地样子,都只是因为单纯的不适应与人亲密接触呢?
若,她讨厌与女人在一处呢?
身处于高位的男子,若是好男风,人家顶多会道一声风流,那是时髦的玩意儿。
可女子却不是,两个女人在一处是要被浸猪笼的。
她会说自己恶心,说自己不知好歹,她会躲得离自己远远的,依照她的本事,藏起来一辈子不让人发现轻而易举。
闵于安起初只是酸,后来是苦,再后来是前路一片灰暗的自暴自弃。
于是她垂首闭眼,没再去看眼前刺眼的景象。
放弃是绝不可能的,这是她等了两世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看着将军离自己远远的?
闵于安需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这个人毫无芥蒂地,心悦自己。
***
沉寂已久的山寨迎来寨主的大婚,手底下人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说着不知道多久之前见过的成亲的礼仪规矩,说着已经是个老姑娘的寨主终于能够成亲了,她们今日不醉不归。
二当家端着的架势也散了,冷面不复,好似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伊山被手下人簇拥着试衣裳去了,没有现做的新服,找身还能看得过去的红衣还是不难的。
二当家就看着她喜形于色,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远去,恍惚着回房,注视着一墙之隔的伊山的房间,沉默许久,都快要把这墙面盯出一朵花来。
末了嗤笑一声,喃喃自语:本就是我的妄想罢了。你是寨主,你说了算,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人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就像是一瞬间的兴趣,心血来潮在路边上捡了只流浪小动物带回家。
看它可怜,好吃好喝对它。但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分出一丁点儿的真心都是多的,人又怎么会对被施舍之人动心思呢?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在伊山面前强硬的资格。
她就只能守着那一点点地方,等着伊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施舍。却胆大包天地,对伊山起了心思。
天色逐渐暗沉,她没有点灯,就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头,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双肩能显露出其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很久很久,房间里幽幽响起沙哑的声音,音量压得很低。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不要去找别人成亲好不好?
二当家捂住脸颊,泪从指缝中跌落:我心悦你啊,你都感觉不出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掐着点写完的更新ORZ白天要看的书太多了没时间写,对不起!
给大家讲一讲我昨天晚上的魔幻之旅:
跟室友A聊天,聊得正嗨,然后室友B洗完澡出来,吧唧一下摔了,带翻了室友A。
两个人一个摔了胳膊一个砸了脚,大半夜的就找阿姨开门去急诊。
然后我一个健全人,一拖二。
医生看我们都穿着睡衣,特好奇:你们哪个学校的?
我们(羞耻脸):就这个学校,没走两步路就过来了。
医生:哦~那你们觉得需不需要拍片?
我:
室友:
医生:你们觉得自己伤着哪儿了?
我们:
我以为我今天能起早床码完字,结果今天一大早去取完片子太困了写不出来。
明天起早床码字!感谢在2020083108:54:00~2020090123: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6瓶;凤凰花又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等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终于有人在忙碌的间隙里看见了还没被处置的七个人。
七个人都被捆着,站在院子中央无所适从。
一个姑娘问:他们怎么办?
咱们寨子也没捉过人,经验都没有,这咋整哦。
管他呢,先关去柴房再说,等寨主回来吩咐,咱们再看怎么办。
这寨子里的人做事粗中有细,还知道分了男女安置,车夫、萧启、容初、萧石扔一堆,剩下的林含柏和闵于安则被妥善请进去,分别占据柴房二角。
被粗鲁的动作推搡进去的萧启等人:有没有搞错?还搞差别待遇?
背靠着软软的枯柴稻草,萧启问:阿兄,接下来怎么办?
再拖拖可就成亲了她语气里有了焦急,又凑到容初耳边嘀咕,我要真敢同别人成亲,小公主非得扒了我的皮!
不敢让闵于安听见,特地用的气声。一边说还一边往闵于安那里瞧,盯着她的脸色。
就小公主这记仇的劲儿,自己只是瞒着她想要回西北,就被关门外头。
这还不算,小公主居然直接来个了先斩后奏,跟着自己出来了。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回来的。
容初:怎的这般没出息?还怕小公主发火?白长那一身的力气了!
想是这样想,可闵于安正往这边看着呢,容初怎好挑拨人小夫妻的关系?
她叹了口气:不会让你成亲的,这寨子里全是女人,定有些蹊跷,我差不多也瞧明白了。你待会直接拒了就是。
都是一群苦命人啊。
又嘱咐道:若实在要动手,你收着点,别下手太重。
萧启应了一声,这些人虽把她们绑回来,却也没做别的什么。身上没有血腥气,应当没沾过人命,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
***
伊山在不大的库房里头翻来找去,勉勉强强找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红衣。
她一贯不喜打扮,有什么就穿什么,因为她爹就是这样,一件衣裳只要不是破洞特别大,他是绝对不会扔的。
伊山第一次跟着她爹去镇子上,穿得就是她爹那糙汉手艺缝出来的衣裳。
别人跟他们穿得不一样,还拿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末了还摇摇头叹息一声。
她不解,就问她爹。
她爹说,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又不给谁看,穿得那般好看做啥?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猎几只猎物,又能吃肉又能换钱!
小小的伊山想了想,觉得她爹说得对。
伊山向来听她爹的话,也就没再问了。
后来她爹死了,穿得衣裳都没人给补了,遇上二当家,才过上能够有好衣裳穿的日子。
二当家会缝衣裳,缝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痕迹!做饭也好吃!比她跟她爹的手艺好太多了。
于是这衣裳上头,就再没了破洞。
伊山在手下人的帮助下穿好了红衣,在装满水的木桶前照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对着那变形了的影子,居然满意地点头。
吾果然生得俊俏!衣裳也好看!
找到了自己要穿的,就开始找那少年要穿的了。
一群人翻找了半天,翻得大冷天都出了一身汗,才有个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们这儿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对哦,寨子里都是女人,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伊山望着一片狼藉的库房,罕见地发了愁。
她性子简单,直来直往,有什么事情解决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她最重要的时刻,成亲啊!
这两个字眼光是想一想,就觉着整个人都升华了。从今日起,她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当家的,就得让家里人过得好。
怎么能够让那少年受委屈呢?
伊山的手在自己头上薅了薅,直把那头发薅得乱糟糟的,烦躁叹了口气。
想把之前的自己抓回来揍一顿,怎么就不知囤几件婚服呢?
伊山不开心,手下人也就不开心,都抓紧给她想办法。一个手下灵光一闪,提议道:大当家的,要不,就让那少年穿这个?
伊山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眼角抽了抽,问:这件就不是女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