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陛下虽然已经登基三年,但心思却没放在后宫上,因此后宫中的嫔妃并不多,除了淑妃凭借太后的照拂以及对陛下的救命之恩格外出挑外,再就是姜贵妃靠着家世傲视群雄,至于其他人,与其说是妃嫔,倒不如说是来凑数打酱油的,一年到头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几次。
横竖都不得宠,大家伙儿也就懒得争,干脆就养养花溜溜鸟没事再凑在一起打打牌,在后宫两巨头的光芒映照下就显得格外平凡,倒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在贵妃和淑妃之间,虽然贵妃家世出众位份最高,但论圣宠还是淑妃更胜一筹。
众人都已经习惯了淑妃是陛下心尖尖的上小心肝的宠妃人设,结果没想到贵妃居然要强势崛起,特别是听说昨日贵妃当着陛下的面再次对淑妃出言讥讽还要令人将她拖出去打板子,且非但没有被陛下斥责,反而连禁闭都给解了,这就十分精准的戳中了众人蠢蠢欲动且八卦的心。
“风水轮流转,看来这后宫的牌面又得重洗了...二饼。”某位不知名小才人嘴里嗑着瓜子,顺便扔出一张牌。
“二饼?碰...随他怎么洗,反正也轮不到咱。”另一位容色娇俏的不知名粉衣贵人纠结了半天,才摸出一张牌扔了出去:“幺鸡,没人要吧。”
“放炮!”话刚落,就有人将面前的牌一撂,满脸笑容摊手:“嘿,清一色,给钱给钱。”
“怎么又放炮?”粉衣贵人脸立马耷拉了下来:“我月钱都快输光了。”位分低就这点不好,月钱忒少,还得精打细算过日子,要不是家里救济只怕得喝西北风,粉衣贵人喃喃:“是不是该涨月钱了?”
“诶诶诶,你可别赖账啊!”
“要我说啊,就你这把把都放炮的运气,与其盼着下回能赢牌,还不如盼着陛下到你的长春殿来的机会大呢。”
“诶,别说,我都忘了陛下长什么样子了。”粉衣贵人惆怅,抠抠搜搜摸出两个铜板,恋恋不舍的递了过去。
“能什么样?还不就两个鼻子一只眼睛…啊,不对,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管他呢,来来来洗牌洗牌...”
“我看你真是打牌上瘾了。”
“欸,你们说,淑妃现在在宫里会不会气的摔盆子砸碗?”有人幸灾乐祸。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看看?”
“算了算了,”粉衣贵人立马摆手,非常有自知之明:“我不凑这热闹,还是继续打牌吧,这把我准能赢!”
“哟,雄心不小哈!”
“……”
一边是欢欢乐乐姐妹茶话会,另一边,淑妃的庆祥宫却是死寂一片,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内殿,听完宫人的回禀,苏婉儿气的连摔三个茶盏,因为过于生气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哪里还有外人眼中弱柳扶风温婉柔美的模样。
苏婉儿还在闺阁中时就素有美名,提起她大都是说她性子柔婉容貌倾城,也只有身边人才清楚,她脾气压根就好不到哪儿去。
“娘娘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苏婉儿贴身侍女春桃匆匆进来,屏退了宫人,一边为苏婉儿顺气一边温声安抚。
“陛下这是要将本宫置于何地?”苏婉儿气的胸口不住起伏,只觉得上次挨的那一脚的位置都还在隐隐作痛。
姜妧仗着家世出众有汝南王撑腰入宫就是贵妃,自己却只能屈居她下,这本来就已经打乱了她的计划,两人暗地里较劲已久,她一向视姜妧为最强劲的对手。
都说姜贵妃不得圣宠,但在她看来,姜妧在没有圣宠的情况下还能在宫里过的这么肆意嚣张,本身就是一种纵容。
上回虽说是她先故意挑衅姜妧,但后来姜妧居然敢当着皇帝的面上来就是给她一脚,直接将她踹进了池子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姜妧那一脚是真的没留情面,她当场就吐了血,被人从池子里捞起来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太医诊脉时说她只怕会留下心绞痛的病根,可就是这样,陛下也只是让姜妧禁足两月,如今干脆连禁足都没了,这分明就是偏袒。
特别是,想到昨日在承乾殿受的委屈,苏婉儿心中恼怒更甚,长长的护甲深深掐进肉中,胸口强烈起伏。
“娘娘别多想,您和陛下可是有幼年的情分在,您还曾为陛下受伤,陛下可怜惜您了,”春桃宽慰。
听春桃提起她当年替萧颐挡刀的事,苏婉儿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要不是她挡了那一刀,只怕她也进不成宫。
“陛下解了贵妃的禁足定是看在汝南王的面子上,要是没了汝南王,贵妃早就不知道去哪个旮旯缝待着去了,”春桃信誓旦旦:“再说了,宫里还有太后娘娘护着您呢,只要您能诞下皇子,陛下定会立您为皇后,到时候,贵妃再怎么嚣张也越不过您去。”
也是,一个贵妃而已,就算家世再出众,要是没孩子,还不只是孤苦一世,等自己当了皇后,要收拾她还不是很轻松的事?
苏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皇后之位一定是她的!
苏婉儿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目中深思。
陛下不重女色,一心扑在朝政上,每月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来了她的庆祥宫也只是与她下下棋说说话,并未让她侍寝,这件事除了贴身伺候的人知道外,就连她的母亲都不知晓,苏婉儿自然也着急,甚至私下里怀疑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毕竟陛下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寻常高门公子这个年纪不说侍妾成堆,但好歹也有子嗣了,就连当初的昭王在与她定亲的时候房里都有两个侍妾,陛下却后宅空无一人,从前还可以说是在军中无暇顾及,但如今都登基三年了…现在这些后宫妃嫔还是陛下登基后太后做主选的。
苏婉儿压下心中忧思,陛下未幸她没关系,只要也没幸旁人。
当初她本来要嫁与昭王为妃,是恰逢祖母去世,她要守孝三年这才逃过一劫,不然如今她早就随着昭王不知去哪个旮旯缝了,因为她曾经与昭王定亲的缘故,靖安侯府当初支持的也是昭王,虽说后来靖安侯府及时倒戈投靠了陛下,姑母也被陛下尊为太后,可没有那层血缘总归是叫人不安心,只有她坐稳皇后之位诞下嫡子,苏家才能更上一层楼。
她入宫,是要挣前程的!
苏婉儿一扫脸上怒容,淡淡道:“本宫吩咐你做的事呢?”
春桃点头,见四下无人,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纸包:“这是夫人让人递进来的,说是专门找大师配的,大师说了,这药灵得很,只要想办法让陛下服下,不出半个时辰药性就能发作,到时候您必能顺利怀上龙胎。”
既然陛下不主动,那就只能她想办法了,只是,当年那一刀伤了她的根本,医士曾说她怕是难以受.孕,就是不知道这药到底行不行。
苏婉儿将药包收好,想了想,嘱咐:“让小厨房将参汤熬上,本宫待会儿去看望陛下。”
*
不知道苏婉儿已经在研究如何才能母凭子贵顺利走上人生巅峰,姜妧正躺在她的专属贵妃椅上,一边吃着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镇瓜果,一边惬意撸狗,享受着夏日清晨的休闲时光。
小雪团适应力不错,一夜的功夫足以让它摸清地盘,现在正在连翘等人的围观下哼哧哼哧喝羊乳。
“不愧是雪獒,可真够能吃的。”眼看狗崽子干完了一盆奶,连翘咋舌:“幸好咱不缺钱供得起。”
雪獒不比寻常的狗,食量大不说,还是妥妥的肉食动物,成年雪獒一顿饭能干完三四斤肉,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
姜妧将吃饱喝足的小狗崽拎了起来,摸摸它圆滚滚的小肚皮,点头:“确实能吃。”
见小狗崽张牙舞爪朝她龇牙一脸凶狠模样,姜妧一巴掌拍在它头上,警告:“小东西,你现在可是跟我混,最好识相些,不然我断了你的粮!”姜妧决定,教育得从娃娃抓起,雪獒力大凶猛野性尚存,对主人却十分忠心,难得让她捡了一个漏,可千万不能浪费了这么好一苗子,也不知道一只雪獒幼崽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管他呢,到了她手里那就是她的!
没想到自家娘娘连一只小狗崽都要欺负,连翘嘴角一抽,好奇:“娘娘,它能听得懂么?”
小雪团用事实证明,它的智商高于平均水平,只见它睁着双褐色的眼盯着一脸凶狠的姜妧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屈服于断粮威胁之下,委委屈屈叫了一声,伸舌去添姜妧的手。
“哟,还真能听懂,不愧是天狗。”连翘乐了,也想去逗,换来狗崽子凶狠龇牙。
姜妧拍拍狗崽子的脑袋:“乖!”
姜妧随手拿了一根绑着布带的树枝在狗崽子面前逗弄,只见雪团伏底身子目光紧锁,瞄准时机“嗷呜”就扑了上去,结果扑了个空,看着一人一狗一个逗一个扑玩的不亦乐乎,连翘嘀咕:“怎么像是逗猫呢?”
“娘娘,裴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青衣匆匆进来传话。
裴太医?
子瑾哥哥!
姜妧一喜,也不逗狗了,连声道:“快,快请进来。
第8章 攻略第六天  捉奸现场了解一下
裴子瑾拎着药箱踏入钟粹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藤下怀抱小狗崽的红衣宫裙少女,裴子瑾脚步顿了一下,见少女撩起裙摆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横冲直撞朝自己跑来,裴子瑾脸上浮出笑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她一把,手刚伸出去就意识到这不是在淮阴,裴子瑾拧拧眉,将手又缩了回来,一伸一缩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目光从少女泛着惊喜的面容上扫过,裴子瑾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隔出一段安全距离,敛目恭敬请安,声音清越:“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姜妧还没唤出声的“子瑾哥哥”就这么被堵了回来,看着朝自己行礼的温润青年,姜妧秀气的眉头拧起,嘟囔:“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她跟裴子瑾自幼相识,有很长一段时间裴子瑾与他的祖父都是住在汝南王府,她虽然有三个哥哥,但阿兄们个个都忙得很,汝南王也就对女儿娇宠有加纵得厉害,对要顶起门户的三个儿子可是半点不手软,十岁上下就拎到军中,美其名曰是历练,忙起来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是常态。
而裴子瑾就不同了,裴子瑾从小跟着祖父学医,虽然那会儿也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但已经初显风骨,不同于武将的粗犷,他性子温和沉稳十分有耐心加上还有一副好容貌,多重因素加起来,成功赢得了作为资深颜控的她的欢心,可以说她就是跟在裴子瑾身后长大的,两人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在她心中,裴子瑾就跟她阿兄是一样的。
裴子瑾与他祖父一直在汝南王府住到她十二岁上下才跟着他祖父出去四处游医历练,算起来两人已经差不多五年没见面了,这还是裴子瑾离开淮阴后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则是在承乾殿。
就算两人许久没见,裴子瑾也从当初的俊朗少年长成了真正的温润君子,姜妧在承乾殿看见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毕竟每年生辰她都会收到裴子瑾精心准备的生辰礼,时不时还有些书信传来,都是他在各地收集的一些稀罕小玩意儿,信上写的也都是他在各地的见闻或是一些疑难杂症及解决办法,拜裴子瑾所赐,就算她足不出户都能闻天下事。
裴子瑾含笑:“宫中人多口杂,礼不可废。”
姜妧眉头皱了皱,也是,真是麻烦死了,不过还是见到故人的欢喜占了上风,姜妧笑开:“走走走,咱们去屋里坐,外头可晒了。”说着姜妧扬声让连翘去准备茶点。
“我记得你最爱的就是碧螺春配芙蓉糕,没错吧。”姜妧冲他挤眉弄眼邀功。
见她神态娇憨一如幼时,裴子瑾忍不住笑了:“不错。”
姜妧带着裴子瑾进殿,连翘立马奉上茶水。
姜妧手肘撑在茶几上,手托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子瑾看,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上回阿爹来信说你回淮阴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来盛京了?还入了太医院?你不是说最不喜官场束缚的吗?裴阿公呢?”
裴子瑾自幼跟着祖父长大,就连性子都像了个十成十,一心只专研医术,四处游历,曾跟她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凭一身医术济世救民。
裴子瑾无奈:“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哪一个?”
姜妧不在乎的摆摆手:“哪一个都行,你挑着来。”
“想来便来了,”裴子瑾笑:“在外游历多年,还没体会过在太医院任职是什么滋味,能入太医院的都是各地名医,正好可以切磋切磋探讨医术。”
姜妧眨眼:“你这是在奉承自己?”
裴子瑾煞有其事点头:“不错。”
姜妧语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叹:“子瑾哥哥,你变了。”脸皮忒厚,越来越有裴家祖父的风范了。
一声熟悉的子瑾哥哥,让裴子瑾端茶的手颤了颤,抬眼,就见姜妧明艳的面容。
汝南王夫妇俩皆是一副好容貌,姜妧则完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明眸皓齿,凤眸星目,当年他就知道小阿妧长成后必然姿容绝艳,可昨日在承乾殿见她一袭红裙进来还是成功被惊艳到了,差点都认不出来,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裴子瑾抿了一口茶水:“我也是回了淮阴才知道,你入宫了,”裴子瑾抬眼,笑道:“小阿妧长大了,已经是贵妃了。”
姜妧被裴子瑾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语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他问起为何会进宫,姜妧沉默,这要怎么答?总不能说她是猪油蒙了心被萧颐那张脸给唬住了吧,想到自己当初不顾阿爹以及哥哥们的轮流劝阻哭着喊着要入宫,姜妧就觉得自己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会进宫,别说进宫了,她发誓她终生不踏入盛京一步,就老老实实在淮阴蹲着。
裴子瑾将姜妧纠结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汝南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如珠似宝的宠着,肯定不会主动说送女儿入宫邀宠,以汝南王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如此,那就只可能是小阿妧自己的主意了。
裴子瑾唇角微抿,眼中不经意露出一丝怅然来。
“咱不说这个了,”姜妧决定放弃这个令人悲伤的话题,反正木已成舟,现在后悔也迟了:“裴阿公还好吧,也入京了?”
“没,”裴子瑾笑:“祖父还在淮阴,跟从前一样身子骨硬朗着呢,他琢磨着找时间往北地大漠走一遭。”
在姜妧的记忆里,裴阿公是个胖嘟嘟的小老头儿,爱吃爱玩,总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她的身体能调理好还是裴阿公的功劳。
“那我阿爹与兄长他们呢?”
“都好,此次入京,王爷还嘱咐若是我见到你,得叮嘱你不许在宫中胡闹。”
“哪有,我规矩得很。”瞅见裴子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姜妧咳了一声,开始睁眼说瞎话:“我可乖了,绝不会给阿爹惹事。”姜妧信誓旦旦,只差没有举手发誓,虽然可信度并不高。
“王爷也说了,”裴子瑾继续:“你在宫里若是受了委屈也别憋着,谁若是惹了你只管出气,出了事有他兜着。”
这倒像是她阿爹的口气,护短。
听见裴子瑾的转述,姜妧几乎都能想象出阿爹说这番话的表情,从小到大不论她惹什么祸阿爹都纵着她,就像她说要入宫,阿爹就算百般不愿还是同意了,再想到梦中,阿爹为了保全她,宁愿赴死,姜妧只觉得鼻尖一酸差点落泪,然后就感觉头上覆了一只温厚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