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上他病病殃殃,弱不禁风怎么了?那是你没见过他意气风发领兵打仗的时候。”
沈亦槿突然笑了一下,偏头看着陈言时,“陛下让你入朝为官你不要,整天喝酒听曲插科打诨斗鸡遛狗,朝中大臣谁人看你不傻?你在乎过吗?你想过改变吗?”
“很多事非要有理由吗?不喜就是不喜,喜欢就是喜欢,和是不是傻子没有半点关系。”
很多事不需要理由,这是前世陈言时,时常对沈亦槿说的。
陈言时瞪圆了眼睛,还是第一次有人理解自己这番浪荡不羁,他觉得自己此刻在沈亦槿面前就是个透明人,瞧着女子感叹道:“你是不是会什么巫术?”
“非也非也,我只不过是了解陈公子你罢了。”沈亦槿挑眉道,“怎么样?现在我不是傻子了,能让我比划了吗?”
她想了想,装作男子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对了,若是你又惹老侯爷生气,老侯爷不给你银子花,那些酒钱和斗鸡斗狗输了的钱,都记在我账上。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这句话在前世,是沈亦槿经常对陈言时说的话。
也是陈言时经常对沈亦槿说的话。
那时,她为了避免麻烦,时常女扮男装和陈言时混在一处。
“啊?”这回换陈言时一头雾水了,想他堂堂宣平侯府小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被一个女子喊作兄弟?
“你,你等会啊,我是陈家独苗,可不是你兄弟。”
沈亦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毕竟几个月前他们还嬉笑相处,再见故人,就好像昨日才见过一般,相处方式已成习惯,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不如找个黄道吉日,我们拜把子如何?这样不就成兄弟了?你放心,我们成了义气兄弟,我一定对你肝胆相照!”
她实在装不了陌生,一看见陈言时心情就不自由地放松,一听见他说话,就想顶两句。不如尽早找回前世这位“酒肉”故交,重回那时的相处方式,要不然她可太别扭了。
沈亦槿又拍了拍陈言时的肩膀,仰头想了想,“今日我答应了哥哥要早些回府,那就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去宣平侯府门前等你,一起去后山拜把子如何?”
陈言时脑袋瓜子嗡嗡地。
想说什么,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又觉得拜把子这件事,似乎也不错,和这样一个了解你的人彼此肝胆相照,心里莫名踏实。
“姑娘,馄饨买好了。”
正在陈言时沉默之际,芷宁提着食盒进来了。
沈亦槿看了一眼陈言时,知道他一时半会缓不过劲,那就让他多想一会。
重重拍了一下陈言时的后背道:“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今日先不量尺寸了,等明日拜完把子,我们再来量衣。”
馄饨可不能放,要不然就坨了。
沈亦槿潇洒离开。陈言时脑袋里的嗡嗡声更胜,不但如此,里面还时不时哗哗闪着点点白光,好像坏掉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慢慢缓过劲来。好像有那么一个开关,“啪”的一下,他就想通了,哈哈一笑,摇着折扇,哼着小曲离开了布庄。
沈亦槿和芷宁来到六皇子府前,叩门。
卫安开门,看见沈亦槿不由笑了,“沈姑娘身体大好了?”
一连十多天,都只有芷宁前来,他有些担心,如今看见沈亦槿,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其他的都还不错。
沈亦槿见卫安对自己的态度和第一次相见时大有不同,愣了一瞬,继而意识到,应该是因为上元节所发生的事。
现在想来,一个女子被当众拒绝后还能不顾一切去救那个伤害她的人,确实很少有人能做到。
没感动到李彦逐,却感动到了他的属下,这算不算是万里长路迈了一大步。
“卫公公,麻烦你了,我想着殿下这几日病着,药膳也吃腻了,今日做了一碗小馄饨,给殿下尝尝鲜。”
谎话真是说来就来,她都佩服自己了。
卫安眼神带着关切,“沈姑娘身子刚好,就给殿下做吃食,姑娘费心了。”
沈亦槿笑道:“有劳卫公公了。”说完,她试探道:“公公,我想给殿下做一身春衣,公公能否给我殿下的尺寸?”
既然卫安对她不再冷淡,就要赶快趁热打铁。
卫安道:“姑娘稍后,我进去写尺寸。”
很快,卫安就递给了沈亦槿一个纸条,上面详细写着李彦逐的身量尺寸。
“姑娘有心了。”
沈亦槿福礼,“多谢公公。”
按照身份来说,她一个护国将军女儿怎能给一个太监行礼,可此刻在沈亦槿心中,卫安今日对她的态度,让她重燃了希望。
一场大病过后,每每想起那日都无比绝望,现在能得到这样的希望,是莫大的安慰。
卫安忙躬身回礼,“姑娘太客气了。”
沈亦槿再看向卫安,那眼中透着的尊重真真切切。
无需再多说,沈亦槿转身下了阶梯。
再次往布庄走去,心镜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白云浮在湛蓝天际,清风拂面,一如她被厚厚心事包裹住的身体,终于透了一丝气。
走到街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沈亦槿的视线里。
男子身着灰色麻布短褐,束发的深蓝色布条飘在身侧,高大的身姿微微躬着,正站在一药铺门口,徘徊踌躇,显得很是焦急无助。
沈亦槿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男子就是年前在东街药铺遇到的那个人。
第二十三章
她已经快把那日的事忘了,如今看见这男子,忽又记起,好奇心复起,停住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还记得男子会功夫,便拉着芷宁躲在一卖菜小摊的背后,以防又被他发现。
芷宁也认出了男子,问道:“姑娘可是还想帮他?”
沈亦槿抿嘴不语,男子一直在药铺前徘徊,分明是想进去,却又没进去,不是有所顾虑,就是买不起。
帮他也未尝不可,但想到那日他倔强的拒绝,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知道。”沈亦槿略一沉吟,“芷宁,把钱袋给我你先回府,若天黑前我回不去,兄长要找我,你先帮我挡一挡。”
不知为何,她生了执念,今日一定要知道男子是何人。
脑中不断想起男子那日看她的神情,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只字不言,分明认识却又装作陌生。
让她怎能不一探究竟?
芷宁可不愿意了,上元节她就后悔没跟在沈亦槿身边,今日可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我不回去,我要跟在姑娘身边。”
沈亦槿回头看芷宁,这丫头,一向听命办事从不违抗不多问,今日是怎么了?
芷宁噘嘴道:“姑娘身子刚好,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原来如此。
沈亦槿心头一暖,拉过芷宁的手,“不用担心,今日和那日不同,不会有什么事的。”
芷宁摇摇头。
这丫头脾气犟起来,还真是难劝。沈亦槿无奈,只得道:“你可以跟着我,但你不会功夫,就怕一会你跟不上。”
话刚说完,就见男子离开了药铺,往街另一边走去,沈亦槿忙跟了上去,可男子走得很快,再看过去,已拐过了巷口,消失在了视线里。
沈亦槿丢下一句,“你先回府。”
霎时脚下生风,一眨眼功夫已经跟着男子到了另一个巷子。
芷宁看着主子瞬间消失在眼前,呆呆站在原地。
确实,确实跟不上。
小巷子里有一个小药铺,沈亦槿刚拐进来,就看见男子走了进去。
她没跟进去,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候。
一盏茶功夫,男子从小药铺心事重重的走了出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城边行去。
沈亦槿保持好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心跟在身后。
不知是男子被心事所困,还是沈亦槿这次尤为小心,一路上男子始终没回头看,她也没被发现。
沈亦槿跟着男子一直走到城边一处小茅屋前,男子才停下了脚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迈步走进了小茅屋。
沈亦槿站在栅栏外,向里看去。
院落中有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还有一棵桃树,虽已有了绿意,却并不茂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茅屋更为简陋,一看就是久未修葺,处处显着萧索。
这里,应该就是男子的家。
沈亦槿正思索着要不要进去,就看见那男子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栅栏外,一身嫩绿色衣衫的沈亦槿和周围一片片的灰土形成鲜明对比,男子一眼就瞧见了她。
沈亦槿立刻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男子喊住了她。
沈亦槿本可以不去理会,先离开后找人慢慢调查男子身份,却又觉得没必要如此,自己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为何要如同逃跑一般躲开。
她停下了脚步,等着男子上前询问。
男子追至她身后,也停下了脚步,并未上前,站在原地问道:“姑娘为何在我家门口张望?”
他和母亲来到这所空置的小茅屋生活不过几个月,并没有新认识的人,从前那些亲戚躲着他们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有人来寻他们母子。
刚才他一出门,女子就背过了身,虽没看清面容,但他瞧着女子身着锦缎,应是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又为何会在这里?
沈亦槿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男子面前。
“是,是你。”男子十分惊讶,神情立刻变得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马上问道:“你又跟踪我?”
沈亦槿没回答他的话,看向了他腿上的伤口处,“你的腿伤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