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彦逐的样子,显然是不能接受,曾经那般爱慕过他的人,竟然还会愿意嫁给别人。
而那个比过他,让一个对他深情不悔的女子移情别恋的人,就成了他的心头刺。
作为大兴朝的主宰者又该如何对待这个人呢?
恐怕是,想杀就是杀了。
沈亦槿轻笑了一下道:“那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不愿意跟随陛下回宫,还望陛下成全!”
她也害怕李彦逐会杀她,害怕他会对父兄不利,但很奇怪的,她看着李彦逐的眼眸时,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狠戾,她就又敢了。
“小女还记得中元节那夜,陛下曾说,要告诉已故柔妃,是小女救了陛下的性命,今后定会好好待我,而现今小女只有这个小小的请求,陛下不能够成全吗?”
李彦逐托着她后脑的手不由松了,他缓缓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这样?她宁愿待着这样清苦的烟瘴之地,都不愿随他回宫吗?
王县令一看,忙道:“陛下,那人下官知道,下官这就派人将他找来。”
见李彦逐没有说话,王县令忙对着门外的衙役挥了挥手,衙役意会马上跑了出去。
李彦逐虽站在跪着的沈亦槿面前,但他却觉得卑微的那个人是自己,即使如今已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在面对沈亦槿时,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信心,他的期待被摔的稀烂。
“你要嫁的那个人,你可心悦?”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很怕听到那个答案,就在沈亦槿要回答的时候,又即刻阻止,“你别说,别说……”
他背过身,不再看沈亦槿,就这么站了很久,周围的人也没有敢发出一点响动,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李彦逐面前。
宋有光被两个衙役带过来,一路上听闻了一切,他走进小院,跪倒李彦逐面前,取下身后的背篓,叩拜道:“末将宋有光参见陛下。”
他看向跪在另一头的沈亦槿急忙道:“陛下恕罪,沈姑娘无罪,一切的罪过都是末将,末将一力承担。”
看见宋有光的一刻,李彦逐瞬间就明白了,宋有光就是沈亦槿口中那个将要成亲的人。
他不由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的无知。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宋有光对沈亦槿是感激之情,
从庆城回到上京后,林惜告诉了他很多有关宋有光和初绿之间的事。
听闻那段时日,宋有光时常到无忧斋喝酒,总是醉倒在无忧斋,整夜不离去。
初绿就会明目张胆地把宋有光扶进自己的闺房,两人在屋内做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且初绿会单独为他吟唱起舞,还会在听到流言蜚语之时,大方承认自己爱慕的人就是宋有光。
他还曾问过宋有光,当时宋有光说,大事未成,不敢思虑儿女私情。他还以为他只是羞于表达,还想着等尘埃落定之后,就为初绿正名,准了他们的婚事。
现在看来,他就好像是个傻子,以为沈亦槿对宋家有恩,便让宋有光护送,简直就是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让人啊。
“宋校尉,还记得我让你护送沈姑娘时,曾说过什么吗?”
沈亦槿纳闷,宋有光前来护送,是李彦逐的命令吗?她心中一紧,看向了两人。
宋有光有些心虚,低头道:“末将记得。”
李彦逐说等一切都安排好,会亲自来接沈姑娘。只是宋有光认为,李彦逐刚登基,事务繁多,等他来了,他和沈亦槿早已成亲,谁知他会来得如此快。
他又道,“当时,末将以为陛下只是随口说说。”
李彦逐冷冷看着宋有光,“念在你父亲对朕忠心耿耿的份上,这件事朕不再追究。”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亦槿,“你们的婚约不作数。”
“江锋,将沈姑娘带走!”
话音刚落,就听沈亦槿大声说道:“陛下,小女恕难从命。”
她不怕瘴城艰苦,她只怕离开父兄,她不想在皇帝身边做一个宫女,过着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陛下只不过是习惯了小女的爱慕,并非真的需要小女。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糕点药膳和衣服,小女相信御厨和女官定然比小女做得好。”
李彦逐终是忍不住,大步走到沈亦槿面前,将她提起,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在身后的石桌上,一手指着身后的宋有光问她,“你就那么想留在这里,那么想嫁给他?”
沈亦槿的腰硌得生疼,但她不敢说疼,看着此时情绪失控的李彦逐,实在是有些气恼,不由问道:“殿下为何要干涉小女的婚事?”
李彦逐喉咙轻颤,额角突突地跳,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时至今日,你难道还没有感觉出来,我……”
曾经他想过要如何对她说出自己的情意,可不曾想,却是在她要坚决嫁给别人的时候,那些藏在心中的话,又让他如何说出口。
“你既然爱慕了我,就不允许再爱慕别人!”
沈亦槿蹙眉,这是个什么理由!难不成这一生她只能爱慕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
“小女好不容易放下对陛下的心意,想重新开始生活,陛下既然不喜欢小女,何苦要拽着不放?”
不喜欢?这真是她对他最大的误解,可现在这样的情形,让他十分别扭,堵着气又不愿承认。
“沈亦槿,朕告诉你,哪怕厌恶,你也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知晓李彦逐心思的人都懵了,李彦逐分明爱沈亦槿爱到抛下朝政亲自要接她回宫,怎么还说厌恶她。
宋有光冷嗤一声,帝王骨子里的高傲,是最最可笑的自尊,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心,那就别怪他抢夺先机了。
他大声道:“末将宋有光,愿辞去飞骑营校尉一职,陪沈姑娘长留此地。末将同沈姑娘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李彦逐没有回头看宋有光,而是问沈亦槿,“他说,你们两情相悦,我不相信,我要听你说,你可是真心爱慕他?”
她看着李彦逐的眼睛,只觉得里面有很深的悲伤,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打消了,他才说过厌恶,他不会的。
“小女沈亦槿,愿意嫁给宋有光。”
她想要违心说爱慕宋有光,可不知为何,面对此时的李彦逐,她实在说不口。
李彦逐松开沈亦槿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来到骏马旁,沉默许久后飞身上马,他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沈亦槿,“江锋!把沈姑娘带走!”
江锋愣了一瞬,应道:“是。”
沈亦槿扶着石桌,抬头看向李彦逐,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那时她费尽心思靠近她时,他就是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今日,她想远离,他还是如此。
之前,她想靠近,他拒绝,如今,她想远离,他还是拒绝。
看来他们八字不合,命中犯冲。
李彦逐缰绳一拉,骏马奔驰而去,金吾卫紧随其后。
宋有光起身护在沈亦槿身前,看着江锋道:“江统领,请先别带走沈姑娘,带我去见陛下吧。”
他知道,沈亦槿一旦被带走,他们的婚事就彻底完了,这是他做梦都在盼着的事,这几日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日子,怎么能说夺就夺呢?
江锋道:“抗旨不遵是为死罪,请宋校尉让开。”
沈亦槿也道:“宋公子,别担心,我会再向陛下求情的。”
江锋伸手,“姑娘,请。”
宋有光心里十分清楚,沈亦槿并不爱他,只不过是被他感动了,而恰好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取暖,他能给沈亦槿想要的平淡生活。
可今日她一旦离去,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沈姑娘,陛下不会听你的,我,我……”
沈亦槿也明白宋有光在怕什么,她安抚道:“我既已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你相信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服陛下的。”她看了看院中的金吾卫,“你万不可轻举妄动,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江锋道:“宋公子,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你同沈姑娘还未成亲。”
这句话点的即是宋有光,还有宋辰远,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还是要顾及宋家那一大家子人的。
沈亦槿跟着江锋来到了瘴城最大的客栈,住在了最大的厢房。
“陛下住在何处?”她怕李彦逐在离开瘴城之前都不见她,强行将她带走,等到了皇宫,她就更没有办法了。
江锋道:“驿站正在修葺,陛下也住在这里,就在隔壁,只是现在应该在县衙。”
沈亦槿又问:“我能见陛下吗?”
江锋道:“沈姑娘,恕在下无可奉告。”
说完关上了房门。
沈亦槿呆呆坐在床榻上,好似还在睡梦中一般,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李彦逐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
他的自大和自恋还真是超出了她的想象,他又不喜欢自己,就因为曾经爱慕过他,现在不爱慕了,他就受不了,要阻止她嫁给别人,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但再奇怪,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是皇帝,不能来硬的,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转变他这个奇怪的想法。
沈亦槿又想起了李彦逐方才说得那些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思索了半晌,终于找出了症结所在,除了他奇怪的思维,还有就是他在对她说话的时候,有时用自称,有时又不用,沈亦槿想了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就干脆不想了,反正他是皇帝,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彦逐来到府衙,让人把沈家父子带上来。
他看着曾经老当益壮的沈誉,头发几乎全白了,躬着身子,步履瞒珊,走两步还咳嗽几声,心头有些不忍。
沈誉的咳疾和前段时日的走水,他都听县令说了,此时再看他们两父子,忆起沈家风光无限时的时候,不禁感概万千。
想当初上元节之时,沈常松还曾挥拳头打他,没想到今日他们的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家父子初听人传唤说皇帝来时,还不相信,毕竟这流放之地不同于山清水秀的地方,北地的百姓都不会来这里,皇帝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谁知走进门中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父子俩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彦逐道:“都起来吧,朕今日来,是有事相告,你们作为沈亦槿的父兄理应知晓。朕要把沈亦槿带回宫去常伴身旁,你们作为谋逆罪臣,在此地安心劳作,或许有朝一日,朕会大赦天下,让你们和沈亦槿在上京团聚。”
沈誉咳嗽两声,抬头看着如今的新皇帝,缓缓说道:“草民乃是罪臣,小女乃是罪臣之女,陛下让小女常伴身边似有不妥,再者,小女已有婚配,更加不适合成为御前宫女。”
李彦逐眉头微蹙,沈誉说得在情在理,只是他们都忘了,这个天下的规则是天子定的,而且,是谁说他让沈亦槿跟他回去,是要做宫女的?
但转念一想,沈誉所想也无不妥,大兴朝只有纳为妃之后母家获罪的妃子,却没有罪臣之女入宫为妃的,罪臣之女进宫,最多也只能是宫女了。
可宫女一跃成为妃子的却不在少数,若再能为皇家诞下子嗣,这个规矩就是个摆设。
“还未拜天地,婚配不作数,朕是来知会你们,并非要征得你们同意。”
沈常松立刻道:“陛下或许是念及北地之时同小妹的情意,可小妹如今已决意留在此处,也有了良缘,陛下何苦强人所难呢?”
他知晓妹妹不喜深宫,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爱慕的人身边伺候,皇帝终是要迎娶嫔妃的,每日看着爱慕之人宠幸别的女子,小妹又该有多心痛。
小妹好不容易放下了李彦逐,接受了宋有光,打算开始了新生活,再将她拉回到痛苦之中,实在残忍。
李彦逐道:“沈少将军所言不虚,朕念及的就是同舍妹在北地的情意,你们大可放心,我带她回宫,并非要她做御前宫女,而是想要纳她为妃,但你们也知道,罪臣之女不能直接纳妃,先给她一个宫女的身份,等有了子嗣,纳妃就是名正言顺的事了。”
之前他也思虑良多,要将罪臣之女纳为妃,那些曾跟随他的将领们一定多有反对,哪怕把救命之恩拿出来,恐怕都难以说服,干脆就以皇嗣为由,最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