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回来?”顾锦大步过来,看到赵九霄时也难得没有像从前似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顾姣担忧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姣不想让她担心,自是笑着说道:“没事。刚不是下雨了吗?我怕下山路不好走,就在寺里多待了一会。”怕顾锦再问,她忙握住她的胳膊,撒娇道,“你买吃的了吗?”
“顾姣姣,你怎么就知道吃?”
顾锦有些无语,她担心了一下午,没想到这人回来就问她要吃的,但悬着的心在看到她如故的面容时也总算是落了下来,“买了,只是都凉了,回头得让厨房再热下了。”
她说完也没理会赵九霄,自顾自牵着顾姣的手,“走吧,进去吃饭了。”
顾姣见瞒过去了,悄悄松了口气,她任顾锦牵着她的手,笑着应了声“好”,却没立刻进去,而是看着赵九霄说,“九霄哥哥,你今天要不留下吃饭吧?”
若没有四叔那档子事,赵九霄对留不留下倒也无所谓,可眼下——他漆黑的目光看了顾姣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回书院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坐在风疾马背上的时候倒是又看着顾姣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知道顾姣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揭穿她善意的谎言,只是心中仍有担忧,怕她不听话便又撂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他才骑着风疾离开。
顾锦本就不待见他,见他离开,自是高兴。
“走了。”说完却未听见顾姣的声音,低头一看,见她仍旧望着赵九霄离开的身影,以为她是舍不得,她抱着双臂没好气,“顾姣姣,人走了,你可以回神了。”
也不知道那赵九霄给顾姣姣下了什么蛊,把她家顾姣姣迷成这样。
顾姣不知道顾锦在想什么,她看着赵九霄离开的身影,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九霄哥哥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哪里怪了?”顾锦挑眉,“他不一直都是这副死德性吗?”说完也不管顾姣想什么,直接拉了人的胳膊,“好了,进去吃饭了,大伯母和我娘都担心坏了。”
顾姣被她拉得一趔趄,倒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头一看,巷子里早就没了九霄哥哥的身影,她柳眉轻轻一蹙又展平,或许真是她想多了吧。
这天夜里。
顾姣跟着顾锦去二房用了晚膳。
夫人和二婶虽然是闺中就认识,关系却一直都不好,这些年两人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二婶虽然不喜欢夫人,但对她和阿言倒是挺好的,虽然气顾锦提早离开,但给她的礼物却一件不少。
顾姣吃完饭陪着二婶又说了会话才捧着那些礼物离开。
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去萧宛那边又陪人说了会话,又跟阿言玩闹了一会才离开。
她把自己受伤的事瞒得很好,未想夜里却起了热。
大概是她的命格比较轻,从小到大只要出点什么事,她就会梦魇,继而发烧。上次碰见四叔流血是这样,这次为四叔挡了一棍还是这样,浑浑噩噩间,她听到青黛的声音。
“你这丫头,平日看你做事也沉稳,怎么这种时候却糊涂了,小姐年纪小,你也不知事?竟跟着小姐瞒弄我们!”
“我也不知道小姐会起热。”这是弄琴的声音。
听出弄琴语带哽咽,顾姣秀眉紧拧,她想替人说话,却张不了口,倒是又听见了夫人的声音,她大概是坐在床边,“好了,都少说两句,玥玥也是怕我们担心。”
额头上的帕子又换了一块,她觉得舒服了一些,起伏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了许多。
大概是心脏舒服了,她的睡意渐浓,快睡着的时候,她听到夫人说了句,“今天仔细着些,我听老爷说玥玥小时候生过一次病,醒来的时候忘记许多事。”
还有这种事?
顾姣不知道,倒是有些好奇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事。
但她实在太困了。
很快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天夜里。
她并没有像之前似的做流血的噩梦,却很神奇的又梦到了四叔。
梦里。
她攥着四叔的袖子,哭着和他说“我疼”。
四叔揽着她,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布满了担忧和关切,他双手环着她,目光一错不错看着她,颤着嗓音安慰她说,“乖,四叔陪着你,四叔给你买糖葫芦吃,吃了就不疼了。”
顾姣觉得这真切地一点都不像是梦,倒像是真的发生过。
想到梦里四叔这样关心她,傍晚的时候却说走就走,她心里委屈,不由撇了撇嘴,小声说,“骗子。”
四叔是个大骗子。
他不仅没陪她,也没给她买糖葫芦吃。
作者有话说:
玥玥委屈.jpg
四叔以后疼你,乖
第26章
顾姣这一病倒是未像上回似的缠绵病榻一个月。
第二天清晨醒来, 她就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除了肩膀那块还有些不适,其他已然无碍。
大约是昨儿夜里睡了一场好觉, 顾姣这会醒来觉得身心都很轻松, 就是喉咙有些干,正想喊弄琴,一睁眼却瞧见靠在床边睡着的萧宛, 她衣裳还是昨儿夜里那一身, 大概是守了一晚上,这会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她皮肤本就白, 这两抹青便格外显眼。
看着这样的萧宛,顾姣不由又想起小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很讨厌萧宛, 可她病了,除了姜嬷嬷, 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的就是萧宛了。
她心里有些软。
“夫人。”顾姣轻轻推她,等萧宛睁开眼, 便软着嗓音和人说, “您快回去歇息吧。”想到昨儿夜里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些话,又不禁心生自责, 她垂下眼, 双手指根轻轻绞在一起,“对不起啊, 夫人, 又让您担心了。”
萧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 只是看着顾姣温婉一笑, “以后不能这样冒失了,救人是重要,但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顾姣很喜欢被人摸头。
就像昨日在寺庙被四叔摸头时,她忍不住就想和人更亲近一些。她这会也是,把自己的头往人掌心蹭了蹭,跟猫咪向亲近的人撒娇似的,看着萧宛软软应声,“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帮别人。”
萧宛见她明白了便没再多说。
弄琴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醒来,倏然红了眼眶,“您总算醒了。”她同样一夜没睡,此时神情颓废,眼睛有点肿,眼眶还很红。
顾姣昨天昏迷前听到青黛指责她,又见她这般模样,知她昨夜肯定难熬,这会便忍不住帮她说话,“夫人,不关弄琴的事,是我怕你们担心,才让她瞒着的。”
萧宛知道她的担心,拍着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罚她的。”
“你才醒,先吃点早膳。”见她红唇嗫嚅一番,猜出她要说什么,萧宛又笑着跟了一句,“我陪你吃完早膳便去歇息,别担心。”
顾姣听她后话总算放心了,她笑着弯起眼睛。
和萧宛吃早膳的时候,顾姣想起昨天迷迷糊糊听到的一句,不由问道:“夫人,我小时候大病过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那会我还没进府,是老爷和我说的。”萧宛替她夹了一筷子酸黄瓜,让她拌着白粥喝。
“那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顾姣问。
这个萧宛倒是知道的,但她还是迟疑了一会才看着顾姣说道:“是永天二十年,你外祖母刚去世那会。”
再听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顾姣已经不会像小时候似的哭得那么难受了,她只是晃了下神,很短暂地一会,又笑了起来,“那可能那会我太伤心了吧。”
她没多想,也没再去追究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脑中倒是无意识地想起一件事,四叔他好像也是二十年离开京城的,她听九霄哥哥说过。
想到四叔。
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儿晚上那个梦。
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呢?
萧宛看她停下筷子,“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没。”
顾姣回过神笑笑,“我刚在想事情。”她没说自己在想什么,也没再去想那是真的还是梦,看萧宛给她夹菜,她也给人夹了一只小笼包,迎着萧宛望过来的目光,她笑着弯了眼。
……
“你要去太原?”早朝结束,面对主动请旨去太原调查私盐案一事的赵长璟,宗裕表示很不理解,他拧眉,“这事是要查,但也无需你亲自出马,你若不放心,让吴明飞跑一趟就是。”
吴明飞是大理寺卿,在查案这块颇有法子。
赵长璟淡声,“今日早朝,微臣看吴大人面色有恙,估计是生病了。”
宗裕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也想起刚才吴明飞离开时咳的那几声,既然生病了,让人再跑一趟的确不合适,但——“那也用不着你,大理寺那么多人,难不成都是废物不成?你之前那个徒弟不就挺好的?”
赵长璟在进内阁以前,去过大理寺也去过刑部,甚至就连工部都待过。
其中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常怀月就是赵长璟一手教出来的,虽然没吴明飞做事老道,但胜在心细如发,许多别人观察不到的细节,他都能及时发现。
赵长璟看着他说,“怀月前阵子才成婚。”
宗裕:“……”
这样吗?
不过真成亲了,好像也的确不那么合适把人派遣出去了。
可他还是不希望赵长璟去,他跟赵长璟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拿他当知己好友看,说句不好听的,他那个同胞弟弟都没赵长璟跟他感情深。
“朕这么多臣子,总能找出合适的人。太原是不远,但一来一回也要好几天,修和,你已经够累了,要不是知道你不肯,朕都想让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了。”
“而且——”
他说到这,话语一顿,脸色也跟着沉了一些。
昨天灵山底下发生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他是真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灵山设伏,还想出那样腌臜的法子,要不是修和及时解决,只怕今天早朝得有不少人弹劾他。
“你在京城,朕尚且能护着你,可去了外面,你若是再碰到昨天的事可如何是好?”
赵长璟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男人担忧的面容,心里一软,神色也跟着缓和了一些,“您放心,臣不会让自己身涉险境的。”
宗裕实在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跑这一趟?”
赵长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默了一会才看着宗裕说,“臣怀疑这桩私盐案和贪墨案有关。”看着宗裕怔忡的面容,赵长璟停顿一瞬后问他,“如果这几件事真跟那人有关,您打算怎么做?”
锈红色的窗格外头旭日东升,六月清晨的太阳金光灿烂,空气中仿佛有白色尘埃在漂浮,鸟儿在天空越过又停在树枝上吱吱叫着,可这偌大的宫殿却迟迟无人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才响起宗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