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安堂里,刘嬷嬷正向太夫人禀报着今早的事,“今日一早,许小姐就带着库房钥匙去了琼华苑,把东西都交给了郡主。”
后宅之中的事说繁杂,总不过都是绕着那几件事,争来斗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
昨晚许锦湘在花厅拦住赵琼华、今早她又亲自去琼华苑送了库房钥匙,这两件事不消多长时间便在府中传开。
昨夜事发时太晚,太夫人早已歇下;今早得到消息后,刘嬷嬷便直接来说与太夫人听。
“许周氏可有去找老侯爷?”
刘嬷嬷摇头,“没有。”
“许夫人知道后很平静,只把钥匙给了许小姐让她送去,之后再无其他吩咐。”
没有再摔东西、也没有立即去找老侯爷告状。
许周氏这次可还真是出人意料。
太夫人一笑,拿起瓷勺舀着银耳莲子羹,过后才又吩咐道:“你这几日得闲了,去帮着琼华清点着库房里的东西。”
“尤其是裴家和长公主的东西,全部按着册子清点一遍。”
“有缺的或者是赝品,都另外整理到新册子上,交给琼华。”
即便仁宗差了唐嬷嬷来教琼华处理公中府务的事宜,但唐嬷嬷毕竟是从宫中出来的人,情况多有不同,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琼华接手公中这段时间,太夫人知她打点得不错,但清点库房她才刚上手,不甚娴熟。
出了小差错还好弥补,最怕的是许周氏在背后动手。
刘嬷嬷应是,面容上显露出几分犹豫,“太夫人,裴家的东西都在库房吗?”
“您当年的嫁妆……”
“没有。只是早年裴家来镇宁侯府送的礼罢了,如今也只能留作怀念了。”太夫人放下汤匙,颇有几分怀念地说道。
自那日老侯爷寿辰,两个人把话都说明白后,她时常能想起尚未出嫁时的日子。
那时裴家还在京中,她也没有一意孤行地和家里人闹翻。
今日非昨夕,徒然想起来时便只剩满怀怅惘。
“说起来我也有错,若是当年嘉懿去世,我能再接过公中,今时许是都不一样了。”
“老夫人,当年您也是因为谢……”刘嬷嬷劝道,没等她话说完,太夫人就示意让她不要再说了。
“婉儿过几日回侯府,你稍后也去趟琼华苑,淑妃那边也该知会一声。”
简单用过几口早膳后,太夫人同刘嬷嬷说着,她正要吩咐人撤席时,廊外就传来赵琼华的声音。
“祖母,琼华来陪您了。”
赵琼华抱着猫走进正厅时,看到太夫人已经用完早膳,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委屈,“琼华还想着来陪祖母您用膳呢,结果还是来迟了。”
这几日老夫人都是这个时间才醒,她本想着今日也是如此,却不料她掐算好时间来时,老夫人都已经用完膳了。
属实是不巧。
仿佛感觉到她的委屈,此时窝在赵琼华怀中的猫也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太夫人哭笑不得,连忙吩咐:“不用撤了,再把羹汤热一下。不能饿着我们琼华。”
说着,太夫人顺着声音看向她怀中的小白猫。
小猫通体雪白,猫爪也是粉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是机灵讨喜的模样。
“你这只小猫,好像和云辞那只挺像的。”
听到谢云辞的名字,赵琼华逗猫的手一顿,很快又自然起来,“哪有?这是哥哥送给我的。”
不过谢云辞那只猫,她好像确实很久都没见到过了。
上次只听他说放到了京郊谢太夫人的住处,后来她就再没见过,不知道那只猫现在如何了。
“看着倒是可爱。”
“从前祖母也不见你养猫养狗,如今怎么起了这份兴致?”
养小动物多需要耐心,赵琼华偏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能跑出去绝对不待在府中。
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长公主曾养了一对鹦鹉,鸟笼就挂在窗棂外,也算是个赵琼华找了个伴。
但那对鹦鹉,最终也是以被赵琼华无意放飞再没找回来而无疾而终。
自那对鹦鹉过后,长公主再没给赵琼华抓过什么小动物。
“有只小猫在身边陪着挺舒服的。”
羹汤又热过一遍后,赵琼华正要把小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时,就被太夫人接了过去,“你先用膳。”
“好。”
赵琼华净过手,这才用着早膳。
这顿早膳本就吃得晚,她也没多吃,只用了几块糕点和两碗羹汤后就放下筷子。
刘嬷嬷见着时间也快到了,朝太夫人行礼告辞后便去了挽湘阁教许锦湘府务。
赵琼华目送着刘嬷嬷离开后,这才收回视线,“祖母,您说许周氏会分给许锦湘多少庶务?”
许锦湘不能正大光明地从她手中分走公中,为了培养她,许周氏也只能将自己分管的事悄悄划给许锦湘一部分。
落在旁人耳中,顶多是一句知人善任,许周氏也不会背负任何不好的名声。
只是许锦湘刚接手没多久,就将库房的钥匙拱手让人,许周氏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许锦湘是她女儿,即便许周氏这次吃了亏,也未必会狠狠责罚她。”
“况且许周氏掌管公中近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即便嘉懿的嫁妆铺子都回到你手里,又重新整顿过,你上手快也是自然的。”
太夫人逗弄着白猫,“可这毕竟是在府中,如今库房虽然在你手里,但日常打点看守库房的人还是许周氏的,她若是想动些手脚也不是难事。”
在库房里丢点东西、损坏些贵重物品、亦或者是回礼回少回错,不管发生了何种失误,赵琼华都免不了会受训。
这一方面,许周氏要比赵琼华老练许多。
掌管公中的人,最怕的就是空有权力而无人听令。
赵琼华敛眸,仔细思量着太夫人的话,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勾住荷包,“库房那边,青鸢这段时日正好得闲,让她暂时先打点着。”
“紫菀手里也还有几个人可用。”
太夫人一笑,没作反驳,“之前祖母给你的那个信物还在吗?”
信物?
赵琼华低头,思索片刻后才想起来,四月中旬祖母去京郊小住时,临走前确实给过她一个信物,让她若是遇到难题便拿着信物去找人。
“是朝花弄的那户裴家人吗?”她回忆起来后低声呢喃道。
朝花弄……
这不正好是谢云辞所住的那条小巷吗?
太夫人点点头,“之后你手里若是缺人,就去朝花弄找找看。”
“祖母今日困乏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琼华苑准备着接手库房的事。等明日再来请安吧。”
说罢,太夫人面容露出几分倦色,摆摆手示意赵琼华先行离开。
之前她连续几日来竹安堂都是这样,赵琼华知道太夫人没休息好,闻言便也不多做打扰,“那琼华就先离开了,等明日再和哥哥来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点点头,缄默不言。
直至出了竹安堂,赵琼华怀中抱着猫,转身回望之际,心绪复杂。
朝花弄的裴家人……
方才她刚走进竹安堂,便听到祖母在和刘嬷嬷说着库房一事,话语间也提到了裴家。
祖母当时交付给她那枚玉戒时她没想太多,如今她才想起来,祖母也姓裴。
许多年来她从未听祖母提起过母族,也鲜少见到自称是祖母的娘家人来探望。
彼时天真,她从未往深处想过。
但如今看来,里面的事情貌似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喵。”
怀中猫忽然叫了一声,像是在抱怨赵琼华的走神。
猛然回神,赵琼华好笑地点了点猫咪的头,“好了,带你回琼华苑玩。”
猫咪又应了一声,晃着脑袋蹭了蹭赵琼华的掌心,而后乖巧地窝在她怀中,等着被她带回琼华苑。
*
这厢一人一猫玩得和谐有趣,那厢的留月阁可谓是阴云密布。
书房内,门窗关阖,隔绝大好天光。
明明是炎热的仲夏,房内却没有放置一个冰盆,闷热到让人只感觉到压抑。
许锦湘抿唇跪在地上,额间不断又汗水滑落,看模样已然是十分痛苦,可她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知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许周氏坐在窗前的塌上,难得对许锦湘严厉起来。
她是存了想让许锦湘去夺赵琼华手里公中权力的心思,这才绕了个圈让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教她公中庶务。
等许锦湘学有所成之后,她才能与赵琼华分庭抗礼,这才能成为许家周家的助力。
她若是日后嫁到崔家,掌管偌大一个崔府,至少也有了阅历,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让许周氏万万没想到的事,她那日只是提点了一句,许锦湘就敢自作主张地去找赵琼华。
事情没成就算了,可她还把侯府库房的钥匙赔给了赵琼华,平白给赵琼华添了助力。
先前因为许锦湘去京郊、后又回京一事,她没少闹到老侯爷面前,想把赵琼华也拉下水。
凡事都有度,这次库房钥匙一事,许家是绝对不能再去正清堂惊扰老侯爷。
一次两次是抱不平,三次四次就成了无能,她不能让老侯爷觉得她现在撑不起公中、管不了庶务。
更何况现在赵钦平和赵淮止都已经回府,镇宁侯府的侯爷和世子都在,此时也不是她能随心所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