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有些过头了。今日怎么没见张小姐与你同来?”
崔晚瑶行至赵琼华身边,与她并排朝宫门处走去,“宛绮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便出席。”
说来也正巧,昨日是崔家的家宴。
不仅是崔家如今尚且在京的人,也有谢家的人。
只不顾这虽是场家宴,但闹得着实不愉快。
个中曲折,崔晚瑶想同赵琼华说几分,都无从开口,纠结片刻后也只好作罢,转而旁敲侧击道。
“晚瑶冒昧,只是突然好奇郡主与我二表兄相识这么久,郡主觉得他是什么人?”
问她关于谢云辞的事。
这是想套她的话吗?
赵琼华上下打量了崔晚瑶几眼,故作为难地道:“风流倜傥吧。在骑射上也挺严格的,当年人人夸赞他为少年将军,此名非虚。”
不想多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在崔晚瑶继续问下去之前,赵琼华就及时打住了话头,“接风宴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迟去了总归是于理不合。”
崔晚瑶点头,“郡主说的是。之后等郡主有空时,晚瑶再与郡主闲聊。”
不欲多说,赵琼华便带着白芍和紫菀进了宫门,朝着太和殿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她刚行至太和殿,便已经能听到自殿内飘扬而出的歌月声。
既是给南燕使臣的接风宴,排面自然是不差的,礼乐歌舞,此时能进太和殿的乐师舞姬都是在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颇有好名的人。
仁宗坐在正位上,皇后在侧,四妃在仁宗左边阶下的席位上,而四妃对面,正是南燕太子和南燕三公主。
接风宴已经开始,再从正门进去不大好,赵琼华特意绕了远路,从偏殿进去,又绕到了镇宁侯府的席位上。
赵淮止见状连忙朝她招手,“你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耽误了。”
赵琼华漫不经心地回道,还未等她看清楚自己周围都坐的是哪家时,玉阶之上便传来一道久违而又熟悉的男声。
“这位便是琼华郡主吧。孤听闻郡主风华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与郡主相见,实属不易。”
第89章 叙旧
“太子谬赞。抛开身份, 琼华与寻常女子也无甚区别,担不起太子如此期待。”
赵琼华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伫立在玉阶之上的人。
南燕十五年, 她的苦楚皆是由这个男人亲手赐予。
若不是阖宫上下得了他的默许,那些年她或许也不必过得如此悲苦。
如今算不上久别重逢, 只当是梦境重临。
前世她和南燕太子是如何相遇的,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只依稀记得那时的他, 眼眸都是冰冷的,仿若芸芸众生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
即便前世那场意外发生之后,南燕太子表面上不得不应了这场和亲, 但私下里两个人在宫中偶尔相遇, 他眼中的轻蔑和不屑也不曾消减半分。
前世十五年, 因果掺杂, 她只能和亲南燕, 别无选择。
而这一次,她不希望和南燕太子有任何的牵扯, 自然是不想同他有任何交集。
况且……她早就心有所属了。
思及此, 赵琼华下意识去找谢云辞的身影。
她一抬头,恰好看到谢云辞就坐在镇宁侯府对面的席位上。
今日这场接风宴, 文武官员分席而坐, 丞相府之下, 便是崔家的席位。
镇宁侯府身为簪缨世家, 位置正好安排在崔家的对面。
只不过崔大人和镇宁侯都在, 他们这些小辈就坐在了后排。
对上视线的瞬间, 她只见谢云辞也朝他遥遥举杯, 笑得温和宠溺。
赵琼华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为了遮掩,她还刻意别开视线,端起酒盅小口抿着,丝毫没有再接南燕太子话头的意思。
将他无视得彻底。
南燕太子见状闻言一笑,转而同仁宗说道:“孤之前只道郡主蕙质兰心,却不知郡主如此尊贵却不骄矜。想来也是陛下教导有方,郡主确实卓乎不群。”
自赵琼华进到太和殿后,南燕太子始终都在关注着她,目光讳莫如深。
顺着她的视线,他自然也看到了与崔珩同坐的谢云辞。
像是想到什么事一般,南燕太子蓦然握紧酒盏,眸光只晦暗一瞬,复又恢复正常。
谢云辞啊,他认得。
永宁侯府那位二公子。
北齐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
如今倒是可惜了。
“琼华自幼懂事,很是贴心。她如今这般,大多还是她自己通透。”赵淑妃主动接话。
南燕太子态度不明,这事仁宗也不好接。
若是南燕太子顺势提到赵琼华的姻缘亲事,事情就棘手了。
谢贵妃也应和道:“北齐和南燕多有往来,若论出众,本宫此前曾听闻三公主文武皆精通,也领过兵,堪称一句巾帼英雄。”
“贵妃娘娘说笑了,本公主还是更羡慕琼华郡主。”
像是看出赵淑妃的意图,南燕三公主莞尔一笑应着话,将话头又扯回到赵琼华身上,丝毫不肯放过她一般。
如此说着,三公主端着酒盏起身,行至阶下,在赵琼华面前站定,“尚且没来北齐时,本公主就觉得我和郡主一定投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本公主先敬郡主一杯。”
说罢不待赵琼华应答,三公主便先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她还将酒盏倒扣,颇有些惋惜开口:“本公主原也想去侯府先见郡主一面,只可惜郡主太过忙碌,都未曾回过本公主的拜帖。”
这是非要她喝了这杯酒不可了。
殿内丝竹声悦耳,舞姬水袖翩然,一举一动间落落大方又无声撩人,赵琼华闻言终于放下托腮的手,抬眸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三公主。
明眸善睐,她笑起来时也带着几分温柔婉约。
三公主今日虽穿着一身罗裙,但许是常年习武、又在军营中留过几年的缘故,即便她如今是一幅女儿家的装扮,但仍旧掩盖不住她眉目间的英气,也为她平添几分凌厉。
知道赵琼华在看她,三公主也毫不怯弱,大方迎上她打量的目光。
与此同时,她还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盏,似乎是在提醒着赵琼华,莫要忘记回敬一杯酒。
礼尚往来,本也该如此。
见状,赵琼华哂笑一声,施施然起身,只不过她端着的不是酒盅,而是一杯清茶,“三公主远道而来,琼华身为北齐郡主,本该敬公主一杯酒,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只是有些可惜,琼华近日身子不适,吹多了凉风有些头痛,太医特意叮嘱教郡主不要喝酒。”
“如今琼华便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还望公主在北齐这段时日玩得尽兴。”
说罢,她同样也不等三公主回神应声,兀自饮尽杯中茶,也学着三公主方才那般,将茶盏倒扣,未有一滴茶水滴出。
三公主的笑容淡了几分,脸色也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她看向赵琼华的目光也从试探变成了不善。
以酒敬友,酒杯倒扣是为尊敬;但如今赵琼华以茶代酒,却也倒扣茶盏,这一举动落在三公主眼中,只余下挑衅和轻蔑。
半晌后,她忽然笑出声来,“既然郡主身子不适,本公主也不会强人所难。今日有缘得见郡主,已是万幸。”
“公主说笑了。”
赵琼华敷衍一笑,着实提不起来兴趣,“等日后公主无事,琼华再与公主小叙一番。”
“今日既是接风宴,公主可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三公主过来时,殿内刚好一曲舞毕,在两人说话间隙,乐师未动,舞姬退下又更换了新的人。
只是因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太和殿内的不少人都看向她们二人。
没有吩咐,乐师也不敢突然奏乐,只能干等着,见机行事。
乐师不动,舞姬自然也站在殿外,如此一来,太和殿中就安静了不少。
赵琼华将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三公主环视一周,看到南燕太子颇为不赞同的眼神时,她身子一僵,打着圆场,“郡主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依郡主所言,日后我们再来叙旧。”
三公主甫一落座,殿内丝竹声又起,舞姬也依次入殿,舞者近日新排好的舞蹈。
这场接风宴,朝臣女眷虽都要出席,但更多的是朝臣使臣之间的外交往来,与女眷干系并不大。
赵琼华本就无意出风头,但南燕三公主一来,几番唇舌交锋之后,她想不引起旁人注意都难。
不过想起方才三公主的话,她不由得蹙眉,剥着小橘子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她与南燕从无交集,又何来叙旧一说。
即便是在前世,她与这位三公主虽有恩怨在身,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更谈不上叙旧二字。
许是她想多了。
赵琼华摇摇头,心下虽是这般想法,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南燕使臣的席位。
却恰好对上南燕太子的目光。
几道玉阶,仿佛隔开了所有岁月,她只感觉到他的眸光不似从前那般凉薄,但她也无意去探究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致意后,赵琼华就别开视线,继续赏着舞乐。
赵淮止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偏头,放低声音问着,“琼华,你从前见过这位三公主吗?”
六年前,北齐和南燕时有交战,南燕三公主也领兵上过战场。
知己知彼,赵淮止在军营时,自也听人提起过她。
三公主和南燕太子是同母的亲兄妹,比起其他几位公主,三公主可谓是得了南燕国主的偏宠,即便是南燕太子都无法与她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