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菡见虞晚是真不懂,唯有无奈解释道:“陛下嫌那处地方太过奢靡,自登基以来便不许宫里的主子去琼台赏玩景致,怕妃嫔们染上铺张浪费的风气。不过正是因为这般,足以见得陛下待你是真好,昨晚都让你宿在那儿了。”
虞晚一听,心想雪菡姐姐同为妃嫔,若是因此动怒就不好了,便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昨晚只是碰巧罢了,姐姐可别生妹妹的气。”
陆雪菡知晓虞晚的用意,笑着摇了摇头道:“姐姐向来都是盼着你好,自然不会生你气,只是别的主子们今早儿来请安时,那一个个说话都酸溜溜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心里嫉妒。”
虞晚想起原先请安时,每日都会碰见的那些主子,忍不住一时失笑。
只是如今新帝早已免了她的请安,碰也碰不到那些人,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虞晚觉得新帝的安排挺好,遂不甚在意道:“那还得有劳姐姐好好安抚她们了。”
“我早上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陆雪菡想起清晨那等场面,终于知晓了女人聚在一块儿的可怕,“好了,不与你多说了。宜嫔今早突发恶疾,据说整张脸都不能见人了,怕是时日无多,我得亲自去瞧瞧呢。”
“原是如此。”虞晚微微颔首,正准备和德嫔道别。
却见一名小宫女匆忙赶了过来,朝两人行礼道:“奴婢参见虞嫔、德嫔主子,方才传来消息,宜嫔主子……殁了!”
陆雪菡听后一怔,随即心中涌起难言的感伤,毕竟那也是一条性命:“怎会如此?”
小宫女跪在地上,擦着眼泪道:“说是宜嫔主子方才开始喘不上气儿,等不及太医赶到殿内,便殁了。”
虞晚挑眉,突然想起昨日还听见云袖说新帝和宜嫔在御花园的事儿,怎今日人就没了,莫不是有何蹊跷。然而她也不敢妄言,便安慰陆雪菡道:“雪菡姐姐节哀顺变,咱们正好一起去瞧瞧吧。”
二人在宜嫔那儿耗费了不少时辰,待虞晚回到悠雨轩时,已时近正午,悠雨轩内的小厨房早就备好了午膳。原本都是些虞晚爱吃的菜,那些厨娘也是个机灵的,早就向云袖打听了虞晚的喜好。
可今日不知怎的,虞晚刚坐在膳桌上,腹内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蹙了蹙眉,知晓这怕是太后赐的那粒药在作祟,本想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不料她刚想拿起玉筷,双手却颤抖个不停。
虞晚根本握不稳,手中玉筷滑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大颗大颗的汗珠自她额前滑下,姣好的容颜此刻逐渐变得苍白如纸,她整个人都痛得止不住颤抖。
好疼,她快要疼死了,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在体内吞噬她的骨血……
旁边云袖和兰芷双双呆愣了一瞬后,连忙朝外面喊道:“不好了,快叫太医,主子出事了!”
虞晚急促地喘着气儿,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想着以后许是见不到新帝那般害羞的模样了,真是可惜了……
*
魏昀方才走下朝堂,腰间一块系好的玉佩突然落在地上,碎了。
他拧了拧眉,本来不会去在意这等细枝末节,只是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这于他而言,十分不同寻常。
“让人去查的事如何了?”魏昀看向身侧的李福,他指的自然是寿康宫那儿的事情。
李福瞧了眼地上碎裂的玉佩,也觉得是不祥之兆,此刻小心翼翼地答道:“陛下息怒,暗卫们已竭力查探,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催。”魏昀说罢,准备先去养心殿换下朝服,而后去悠雨轩看看虞晚。
总要亲自见着人了,他才放心。
不料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走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巴着让人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李福见此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御前失仪乃是大罪,仔细你脖子上的脑袋!”
小太监哭丧着一张脸道:“启、启禀陛下,虞嫔主子方才突然昏迷不醒,且她嘴唇发紫,太医们已经赶过去了!”
李福听后愣了愣,还以为小太监说错了人名,错把宜嫔喊成了虞嫔:“你说什么,是哪位主子?”
“是悠雨轩那位虞嫔主子,李公公,奴才说得千真万确啊!”
“……”魏昀瞳孔一缩,连朝服都未去换,便吩咐宫人道,“去悠雨轩!”
*
等魏昀赶到的时候,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正替虞晚把脉,只见他双眉紧皱,面上神情越发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之色。
虞嫔主子这脉象时轻时重,尽管他有多年行医经验,可也从未见过这等脉象。若是无法对症下药,只怕这位主子凶多吉少,那可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他吃罪不起啊!
“如何?”魏昀沉眉问道。
太医此刻可谓怕什么来什么,只能满头冷汗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求陛下恕罪,微臣无能,无法辨认病因。”
这话一落,魏昀瞬时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怒道:“废物!”
说罢,他环视一圈满屋子的太医,毫不掩饰的帝王威压存在感极强,其余太医们纷纷跪了下来,一时除了“陛下恕罪”这句话,竟无人敢多说半个字。
李福生怕陛下过于动怒,气坏了身子,也怕他大开杀戒,正欲上前相劝,却见陛下突然冷静下来。
魏昀沉声道:“去库房取所有的玉清丹来。”
连忙有宫人应道:“嗻。”说罢连滚带爬地出了去。
传闻玉清丹可解百毒,当初卫国公那儿还剩一粒,是在抄家时被发现的,宫中库房也还剩五粒,如今全部六颗,都被魏昀吩咐人取来,给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虞晚续命。
魏昀深深看了一眼虞晚惨白的面容,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攥得青白至极。
等他吩咐完悠雨轩的人好好照顾虞晚后,便大步走出了殿内:“去寿康宫!”
第65章 【065】已微修  她好像还没见过他求……
寿康宫。
宫女掀开帘子, 引着一人走进殿内:“太后娘娘,安王殿下过来看您了。”
话音方落,安王便从她身后出现, 他面上笑意轻快,身形颀长挺拔,一对含情双目此刻正望向他的母后, 带着难得一见的暖意:“母后,儿臣来了。”
太后原本正端坐于桌案后抄写佛经, 此刻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笑道:“你看看你, 如今在忙什么呢?都多久没来寿康宫看哀家了?”
安王连忙笑着告罪道:“是儿臣的错, 儿臣这就来给您捏肩捶背, 权当赔罪了。”
说罢他徐徐走上前,绕到太后身边替她捏着肩膀。
“就会耍滑头。”太后被安王这一招哄得眉开眼笑, 显然很是受用,她笑着吩咐宫人们道, “都下去吧。”
等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太后面上神情一敛, 再不见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朝身后安王沉声问道:“稽月山的事如何了?”
“母后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安王轻轻笑着, 心中对那张龙椅志在必得,只是他此时突然想起一个人。
作为太后一力培养的亲生儿子, 安王拥有自身势力,在宫中自然也有耳目,因此早就听说了虞晚今晨毒发的消息。他明白虞晚只是太后的一颗棋子,与他本无关联, 这事儿根本轮不到由他过问。
可安王思来想去,喉间如同卡了一根鱼刺似的,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虞嫔……母后可想过要救她?”
太后冷冷睨了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安王一时无言,正不知该如何答话,便听太后又一记犀利的问话袭来:“虞嫔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母后。”安王迟疑着开口,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迅速想好了一副说辞,“儿臣……只是不希望让虞嫔影响咱们的大计,毕竟陛下那么看重她,朝野上下就连儿臣都知晓几分,若是虞嫔在这个节骨眼下死了,只怕陛下会提前对咱们动手。”
太后不屑地轻哼一声,刚欲驳斥自己这个儿子,却听外面院内传来宫女慌慌张张行礼的声音:“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随即门帘被人猛地掀起,魏昀阴沉着脸出现在寿康宫门口,夹杂着那阵初春湿冷的寒气,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了门口透进来的光。
魏昀气势骇人,长眉如剑,漆黑的双眸此刻凝聚着风暴。
平时情绪不显的帝王,此刻分明处于暴怒之中,仿佛若有雷霆万钧般,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威压。
虞晚出了事,若说和寿康宫没关联,怕是无人会信。何况魏昀先前已派人着手调查,结合虞晚昨日异常的反应,他几乎能断定是太后下的手。
魏昀走进来,见安王竟然也在,他自然知晓这对母子近日在暗度陈仓,不禁冷笑一声:“何时回来的?朕为何全然不知,你眼中可还有皇家的规矩!”
安王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便轻皱了眉,不悦地袒护亲生儿子道:“安王刚刚从京外回来,便先进宫见哀家这个母亲,此乃人之常情。陛下又不是不知,安王和哀家向来感情深厚,今儿个何必如此动怒?”
事实上她早已听说了悠雨轩传来的消息,比安王还先一步得知,自然看得出今日魏昀是为虞晚而来。
只不过太后此刻佯装不知,况且在她看来,魏昀势必要无功而返。
虞晚所中的毒性极烈,且最为不同寻常的是显现在脉象上会极其诡秘难辨,之前又从未在京城中出现过病例,因此太医们难免吃不准,自然不敢随意对症下药。
这一拖下去,虞晚这种娇娇弱弱的世家女撑不了多久,只怕今日便会没命。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太后心里门儿清,此刻仿佛看戏一样,瞧着盛怒之下的魏昀,似在思考该如何逗.弄这个向来冷酷的继子。
她好像还没见过他求人的样子,想想可真是新鲜。
安王在一旁也觉得新鲜,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魏昀如此盛怒,没想到魏昀对虞晚的在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飘飘打了个圆场道:“陛下莫怪,这回的确是本王的不是,母后也莫要再训斥陛下了,免得伤了咱们皇家和气。”
“皇家和气?”魏昀轻轻嗤笑一声,微微扬起了下巴。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此刻俯视这母子二人也不在话下,只听他朝安王沉声道,“朕倒是不知,太后近日私自派你去稽月山调兵,何曾顾及过皇家和气?”
此话一落,太后不由怔住,原先的轻蔑在眼底荡然无存,甚至隐隐升起一丝慌乱。
不仅是她,就连安王同样如此。二人自以为行事隐秘、天衣无缝,哪知魏昀早已得到了消息,那他们之后的计谋还如何施行?
“哀家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胡话。”太后很快反应过来,冷着一张脸吩咐宫人道,“给哀家送客!”
这话一落,不料一众宫人被魏昀的气势所慑,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魏昀嘲讽地望着眼前强压惊慌的太后,冷笑道:“你们那两万兵马已被朕困在半途,没有朕的准许,谁也进不了京城。”
太后青白了一张脸,双手紧紧握住座椅的扶手:“你说什么!”
安王心底一沉,没想到魏昀竟能准确地说出那批兵马的数量,说明对方已经掌握了一切,怎会如此?
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和母后一直都轻视了魏昀的能耐,以为他被蒙在鼓里,事实上对方根本就是一只装作沉睡的雄狮!
魏昀抬起漆黑如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现在,可以给朕解药了么?”
他指的解药,自然是要给虞晚用的。
想起虞晚之前那张惨白的面容,魏昀神色阴沉至极,他自然知晓虞晚的情况凶险,根本拖不得,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而后以最快的速度逼太后交出解药。
“你……”太后颤抖着手指向魏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两万兵马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若是少了兵马的支持,他们届时若想逼宫,无异于天方夜谭。
此刻的太后就如同被魏昀掐住了脖子,涨红了一张脸沉默良久,这才吐出一句话来道:“给你解药又如何……你还是救不了她。”
“给朕解药。”魏昀此刻不再掩饰,赤红了双眼,暴怒的模样看着十分骇人,“别再让朕说第三遍!”
安王此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太后身侧轻声提醒道:“母后,顾全大局。”
“去取那张药方来,交给陛下。”太后顿了顿,她咬着牙说了出来,然而那张方子并非最终解药,只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哀家给虞嫔下的毒,名为蚀骨散。若想取得解药,还需以人血炼制,辅以药方。”
“死人的血对这毒无用,必须得是一个活人的血,多人的血无法相融,是以只能一人。而且得放血两个时辰,以十瓢盛之,方能炼制解药。”
“不说平常人难以承受放十瓢血的痛苦,即使当真熬过了那两个时辰,怕是之后也没命了。”
太后将解药的来龙去脉徐徐道来,事实上她之前每月赐给虞晚的那粒药,只能延缓毒发的日子,且最晚不会超过一年。
魏昀接过那张药方,却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他面色不改,怒容阴沉:“若是让朕发现解药为假,那两万兵马,你们就别想再用了。”
说罢,魏昀并未再看太后和安王一眼,转身便快步离开,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他此时心里记挂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