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白衣人影,很快就陷入了由剑阵引发的灵流泥潭。
灵殊子一边指挥,一边乘胜追击,宣扬昆仑宫此番行动的正当性:无耻贼子!你盗我昆仑仙典、伤我门人,昨夜更残忍杀害柳祖,现在到了光天化日下,竟还敢颠倒黑白,污蔑我等,到底是谁行宵小之事?!
一语既出,震惊四座。
柳祖是我知道的那位吗?
那可是一位沉睡的散仙啊!
他竟把昆仑宫的散仙老祖给杀了难怪昆仑宫如此气急败坏。
散仙红尘逍遥,无人可敌的神话从今往后,是不是被破了?
群情涌动,议论纷纷。
无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面容平平无奇的小道士,在见到灵殊子的瞬间,也握紧了椅子的扶手,一直没松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活跃的灵殊子,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后者若无所觉,仍试图用下结论的形式,再次定性方轻鸿这个人、以及他此次的行为:昆仑宫不屑与你这等妖言惑众之辈为伍,此次若不能将你正法,还有何颜面位列正道?
说着,阵势改换,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灵殊子持剑,直取白衣人咽喉!
对面人没有抬头,突然幽幽地说了句:你还记得,昔日被你丢入诅咒的剑宗弟子吗?
灵殊子目光一凝,手却没有丝毫迟疑,誓要在他吐露更多前,将人制服。
也就在这时,白衣剑修动了。
先前一直被动防御的他突然爆发,惊人的威势在泥潭沼泽般难以拔足抽身的灵流旋涡中心,如火山喷发一样,真元以肉眼可见的激烈程度冲霄直上。
灵殊子浑身一震,想要后退,已是不及。
灵流逆转,白衣青年的真元成了引导此地灵气的中枢,这次尝到难以抽身而退压力的,是昆仑宫这一众长老。
糟糕,阵法反噬了。
他果然看了太古通典,不然何以能瓦解两仪四象阵的灵力动向。
贼子敢尔!
灵殊子的剑无形间,被一股巨力慑住了,卡着怎么也拔不出来。他整个人像被剑带着冲向白衣青年。
不
灵殊子师兄?!
天地间的一切影像,都像是被放慢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半空的战场。只见青年伸出左手,轻描淡写地用食中二指,夹住了来势汹汹的灵剑。
那两根莹白如玉的长指,看上去是如此细嫩且吹弹可破,却在化虚大能的剑锋下毫发无损。而不等大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结印的右掌狠狠击向灵虚子小腹!
噗
鲜血喷溅,灵殊子丹田尽碎,整个人跟抽走骨头一样,变得绵软无力。
灵殊子双目暴凸,不瞑目地瞪着他。
白衣青年面色平静,仿佛刚刚下杀手的人不是他,用低缓的口气说:她叫云柳,是我的师妹。
血水如雨,淅淅沥沥落下。他松开手,如丢弃垃圾般,将尸体抛开。
逝者不可追,云柳师妹,今生的债,师兄也只能以他鲜血,祭你之灵了。
从今往后,你无拘无束、自在天地,再也不会受人所累。
大能陨落的血腥之气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广场外的修士脊背发寒,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挥手,剑气应声斩断广场上,三个冤大头身上的捆仙锁。
而后一边双手结印,一边对傻了的三人大喝:还不快走!
没了禁制,三人修为恢复,跑得比谁都快。
走时还不忘对青年喊:方前辈大恩,晚辈铭记于心,来日必当相报!
半空,原本列在阵中的灵虚子终于反应过来,喃喃道:疯了他疯了。
紧接着,他壮士断腕般慨然道:列队,今天一定要把他留下。
灵殊子这样随便放到外面去,能当门派顶梁柱的存在,都被一掌击毙了,他们这些人又如何够看?
可守着路口是他们的使命,灵虚子咬紧牙关,心底暗暗庆幸,幸好城内设有防护大阵,任谁来都插翅难飞,只要
然而下一秒,白衣青年的举动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灵虚子双目圆睁,惊得说不出话。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木楞楞地看着青年身后,逐渐浮现出一方仙气缭绕、如山般渊渟岳峙的大印。
这东西灵虚子可太眼熟了,五域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五色相,他居然复刻了少宫主的杀招!
这疯子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门,竟然在没有相应心法的搭配下,演化出来了。
竖子休想!
远方传来一声暴喝,元弘元泰姗姗来迟。
也就在这时,大印狠狠撞向虚空若隐若现的的防护罩。
咔擦。
宣称以上古秘法维持,固若金汤的昆仑宫结界,碎裂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结界只破开小小一道口子的刹那,青年便化作一颗流星,冲了出去。
元弘、元泰棋差一着,终究还是让他跑了。
不止是他们,接到灵虚子消息后,还有数位化虚大能从各自驻守的城池赶至。见此情形,大家话也不说,直接冲出结界,跟着天际的流光追了下去。
按照本来的计划,是各城发现目标后,尽量拖住方轻鸿的脚步,等待驰援毕竟谁也不知道方轻鸿躲在哪座城里,就算要钓鱼,也只能散成满天星。
可谁也没想到,能成为昆仑宫宫主左膀右臂,强如灵殊子,在方轻鸿面前,竟不是他一招之敌。
何况他还不是一个人战斗。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灵虚子心下一沉,知道完了。
于是在弟子们试探着上前,请求指示时,咬牙道:我们也追,将功补过。
而在结界彻底碎裂时,坐在墙角的小道士终于动了。
隐隐骚动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句: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盲动的条件反射下,真有人腾空而起,往外冲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既然开了头,更多的人便会像决堤的洪水,朝那出口奔涌而去。
这时,空空和景洪识海内,同时响起一句:走。
两人当即看向小道士,后者朝他们遥遥招了下手,转身飞跃城墙。
对视一眼,景洪当即一抬手,号令身后人都跟上,也趁乱混在人群里,冲了出去。
此时的昆仑宫忙着追逐那道白影,也顾不上这边了。
涌出城的大部队都是患难同林燕,现在重获自由,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分飞。
景洪等人也不敢停,跑出老远,与方轻鸿汇合后,又开始往凌云山的方向直奔。
一路上,他和空空看向青年时,表情都克制不住地有些怪异,仿佛重新认识了他回般,带着欲言又止的保留。
两人都想不到,这个平日乐呵呵,像对什么都没防备的小道士,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计划,也未免太、太
压抑的氛围中,方轻鸿突然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空空干笑两声,先是恭维了句云鹄道友好计策,再问:但道友就没有想过,万一桃花剑见死不救,不肯现身,那三人会落个什么下场?
想过。方轻鸿答得斩钉截铁:但桃花剑一定会现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因为这也是他一石二鸟计当中的一环。
其一,为出城;
其二,则是为撬动舆论根基。
在昆仑宫心里,他方轻鸿必然具备不可动摇的价值。这个前提下,他用言论引诱灵虚子掉入思维的僵局,认为除了在他给的二选一里做抉择,没有更好的方法。
接着,傲慢的庞然大物们,也必然不会将那点小小的水花放在眼里。
但这对方轻鸿来说,足够了毕竟在这之前,他都被几方势力联合,踩进了泥里,背负着耻辱的骂名。
种子已经埋下,只等春雨来时,破土而出。
至于灵殊子,则算意外之喜。
方轻鸿知道城内肯定有伏兵,昆仑宫广撒网,在每座城池里都安排了人手,但没想到自己遇上的,刚好是灵殊子。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于是他的计划便从一石二鸟,升格成一石三鸟。
景洪沉默半天,语出惊人:方才跑得急,没发现,你的脸色曾如此苍白,可是刚刚的打斗波及到了你?
方轻鸿一怔,眼底漾开浅浅的笑纹,说了句没事。
他看看周遭,暗道差不多了,缩在袖子的手悄悄掐了个决。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外的白衣人影忽然在太阳底下,化作几缕轻烟,消散了。
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元弘停住脚步,站在他刚刚消失的地方,猛地一跺脚:不好,是元婴出窍,我们中计了!
连续两次扑空的元泰爆怒,忍不住一拂袖。顿时,身旁森林内,大片老树枝干被拦腰斩断,呼啦啦倒出数百米。
真是气煞我也!
而这边,方轻鸿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他冲景洪、空空二人眨眼,道:看,是吧?
后者面面相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的确,没人会想到方轻鸿竟会把全部力量,都放到一道身外化身上。也想不到区区一道化身,竟能这么强。
而此时若有人找到他的真身,并予以攻击,就会发现他脆弱不堪的真身,竟真的只有元婴修为。
只需一根指头,便可令他灰飞烟灭。
三日后,西部边境,方轻鸿一行人出现在凌云山脚。
赤地万里,寸草不生,天空常年笼罩着阴云,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说不出的压抑。而这些也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漂浮着烂肉一般腐臭的气息,除了靠食死人肉、纯阴物质而生的凶灵、厉魂,根本没别的东西乐意待在这儿。
方轻鸿迈开脚,往山上走。鞋底传来黏腻的触感,像陷入了淤泥里。
他面不改色,使了点劲拔出来,继续前行。
跟在他身后的景洪低头细看,顿时骇得往后一仰,若非空空接住了他,能直接摔进这些像混合了尸肉般的血泥里。
那血泥竟是活物,每个人从它身上经过,路面都会自动恢复原貌,不留一点脚印。
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景洪、空空这些元婴还好,平复了会儿心情后,还能跟上方轻鸿。那些只有金丹修为的一脚下去,直接就被活吞了。
其速度之快,连回头抢救都不及。
两人面面相觑,阻止低阶修士再来送死,给这怪异的东西当口粮,就下令,让他们在山下站着等。
等他们再抬头时,小道士已经走远了。
景洪看着变成个小黑点的方轻鸿,咽了咽唾沫:你有没有觉得
空空点头:他定非凡俗。
两人又对视一眼,半晌后,认命地领着剩下的人,追赶快要消失的小黑点。
盏茶后,方轻鸿登上了山腰。
从这时起,越往上走,人就越多,当中还出现了好些对方轻鸿来说,久违的面孔。
第115章 无限鬼城 鬼王之眼
漫山遍野都是各门派派出的弟子, 像是在翻找什么,恨不能掘地三尺。
这些人也惯会看脸色,碰到比自家宗门更强大的门派弟子时, 就客客气气赔笑脸,在搜寻到人家地界时主动退开。
而若是面对方轻鸿这样的孤家寡人,就凶神恶煞,呼喝着警告他赶紧离开,否则就要他好看。
方轻鸿置若罔闻, 他弯腰,从地上揪了坨血泥下来。
那东西一沾上手,就牢牢扒住了他的掌心, 往外拉扯时,还有股奇妙的黏性。
而紧紧贴合着他肌肤的那面,像有无数张小嘴般,嘬吸着他的皮肤, 完全是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方轻鸿捕捉到一阵微弱的神识波动,也只有在血泥极度兴奋,暴露了自己的贪婪时, 才能被发现。
好香的血肉啊, 我要吃了他, 我要吃了他!
被本能的杀戮和食欲主宰的神识里,充盈着这样简单且低级的生理诉求, 可见它还只停留在野兽的阶段。
不懂节制和理性,尚未诞生出更高级的灵智。
方轻鸿举目四顾,漫山遍野都是这东西。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他收回视线, 分出一缕神识,经由被牢牢裹缠的手,侵入血泥内部。可不等他有所动作,灵台便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紧接着,血泥内部就有股巨力,把他的意识弹了出来。
方轻鸿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团蠕动的东西。
臭小子,你五感尽失了吗?我让你走开!
血泥是类似于低阶魔物这样的存在,除了在食欲方面,进化出相对强的天赋,其他基本平平无奇,根本不可能对他构成伤害。
所以绝不会是它有这个能力,把自己的意识驱逐出来,而是另有他人。
如果是这样,背后必然有操控它的主人。
那么,主人想要利用它达成什么目的呢?这个主人又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能在凌云山称王称霸,号令群鬼妖邪的,又能是何人。
它是鬼王的眼睛。
苏醒的鬼王一直在检测着山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劲风忽至,方轻鸿微微一偏头,避过刺来的利爪尖刃,终于将目光移向叫唤半天无人应,正张牙舞爪朝他身上挠的小可怜。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脸,他疑惑问:怎么了这是?道友有事找在下?
小可怜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腕一翻,就朝方轻鸿颈间的动脉抓去。
青年背负双手,足尖一点,往后轻飘飘飞出两米,表情无辜:有话好好说,怎么上来就打打杀杀。
你故意的吧?
小可怜咬牙切齿,停住脚步,抬手朝后一招:师弟们上,今天不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我金鹏门颜面何存!
金鹏门
方轻鸿目光扫过几人身上的衣服,还真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