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征服这样的女人,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战栗。
假的终究是假的,维持不了太久,他们刚登上祭坛,充作十方寂灭剑胚胎的魔剑,就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魔修向来尊崇欲望和本能,于是,再次心血来潮的赫连无赦,趁道衍心神为祭坛所慑之际,用魔兵刺穿了她的丹田。
你可愿跟本座回去?
余生留在魔域,留在魔宫内。
面前的女子经历短暂的惊诧,渐渐收敛表情,清澈的目光一眼望穿他心底翻涌的欲念。
于是薄唇轻启,吐出二字:做梦。
鲜血沾红的唇角,也如此美丽。
赫连无赦在心底叹道。
他本意并不想至道衍于死地,直到他往人丹田里注入魔息,企图污染道衍破碎的元婴、和洁净的道体,言称要将这样的她囚禁在魔宫毕竟他有的是时间,来驯服一只皮毛光鲜的珍兽。
谁料道衍性格极为刚烈,为不受此大辱,直接点燃魂火自爆,将道体都烧了个干净。
赫连无赦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怀中空空如也的过去许久,他依旧没什么实感。而后,慢慢、慢慢地,他开始感到怅然若失。
行也想,坐也想,卧也想,无时不刻在想。于是,他便认为,是不甘心在作祟。
直到道衍身死,他都没有真正的赢过她一场,他才会如此遗憾。
而如今,她再度现身了,佳人风采如故、顾盼神飞,立在最远处的赫连无赦握紧拳头。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本已冷却到死寂的心脏,终于开始鲜活的跳动。
太兴奋了。
都说人世如峰,一生都在上下求索,那道衍仙君白令仪,就是他最想攀登的那座。
赫连无赦道:正好,你为阻我而留下的真血,可以成为接下来的媒介。
他明白道衍的用意,正如道衍清楚他的野心和欲望。
数回死生之间的交锋,他们都十分了解彼此。赫连无赦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势必在得到十方寂灭剑,或者找到更好的代替品后,再度卷土重来。届时,谁来阻止他?
是以,道衍用性命的代价,重伤了赫连无赦,后面大几百年,对方其实都在养伤。
而后在自爆前,寄宿了一缕精魂于真血内,等待漫长岁月,只为再次阻止赫连无赦疯狂的计划。
赫连无赦:白令仪,待你道体回归时,你就再也无法摆脱本座的操控了。
方轻鸿听得胃部一阵翻涌,这哪里是爱,分明是扭曲的征服欲!
而被用狂妄言语轻薄的当事人,则用冷冰冰的视线,注视着赫连无赦。清澈乌黑的双眸一望见底,所有的情绪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展露。
是多么无情而美丽啊。
道衍八风不动:你果然知道了。
赫连无赦哼笑了声,不言语。
他忽然动了,足尖轻轻一点,就想越过道衍人为设下的天堑,跳到祭坛的这边。
道衍面不改色:嗷嗷。
黑蛟王神情一肃,低声道:老大。
他刚刚为了接近道衍,扑的最快,现在反倒和道衍一起,成了祭坛的最后防线。
道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黑蛟王笑起来,他没有回头,就像道衍也不需要回头向他确认一般,昔年并肩闯天下的经历似乎没有多远,他们谁都没有改变。
只管说,我们也好久没并肩作战了。他道。
道衍跟着笑起来,我对付他,你帮小孩们守住祭坛。
黑蛟王一愣:这是要干嘛?
道衍没有回答,而是传音方轻鸿:我有恩怨要与赫连无赦清算,等下你们让姜家那个后人开启祭坛,不要犹豫,不要回头,都进去。
方轻鸿呆了瞬,连忙问:师祖,那个不是横贯时空的吗?
谁告诉你的?道衍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惊天消息:这座祭坛的原主人,可不是九黎。
方轻鸿醍醐灌顶,吃惊的说不出话。
难难难道?!
道衍:昔年我只差一步,便能进入众妙之门,这回,你们就代我去罢。
真的是众妙之门?!!
可要替我好好看啊。她话音刚落,赫连无赦已逼至近前。
白衣美人微微一振袖,周身强大的气劲如海啸,朝外围席卷而去,连带着也阻了下赫连无赦的来势。
后者化身被黑蛟王先前放出的几条小蛇死死缠住,如今是一对二。
赫连无赦抬了下眉峰:你一滴真血,能撑多久?待灵力耗尽,便是你道消之时,不如省着点力气,做本座召唤的媒介。
我也没想到,应劫的对象会是你。白令仪抬起双手:这千年来,我也不是干等你,什么都不做。
语毕,无敌剑意铺天盖地朝赫连无赦席卷而去!
即便手中无剑又如何,她心中有剑,万物皆为剑。
天下第一剑修的盛名在外,却没什么人清楚,道衍仙君究竟修的什么道。
无边风浪中,方轻鸿一行人似随波飘荡的孤舟,谨慎地接近被道衍护在后方的祭坛。
到处充盈着魔息的领域,似乎有什么吹来了。
方轻鸿蓦然回首,福至心灵。
是风和雪的味道。
他睁大眼,虹膜中倒映出祖师临空独立的背影。在她手上,有两柄由风和雪凝聚,而化成的剑。
红尘道。
她和自己一样,选择在红尘炼心。
第136章 众妙之门 我也想见你。
如果没有遭此劫难, 她该能走多远啊。方轻鸿怔怔的想。
如此天纵英才,可惜了。
伤春悲秋间,被姜惊鸿拉了把, 快帮我护法。
对方说完,在祭坛前站定,顶着狂暴的劲风,指尖在左右手臂上各划一道。汨汨涌出的鲜血流了一地,被石砖上雕刻的斑驳纹路尽数吸收, 然后顺着轨迹曲线,缓缓流动。
方轻鸿这才发现,他们脚下的居然是个法阵。
姜惊鸿双手结成一个奇怪的法印, 而后低低地咏颂歌诀。
声音像从腹腔直接发出般,带着低沉的腔调,情绪上却要抑扬顿挫不少,更多是在呐喊呼唤一般的, 祈求着什么。
方轻鸿、赫连珏分立在他身后。方轻鸿盯着脚下研究法阵,赫连珏则目不转睛地注视,与道衍交战的赫连无赦, 以防他突然发难。
何恬恬有些不安, 几次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刚刚,还想把退回来守护自己的回雪剑, 让渡于道衍,结果被对方拒绝了。
事后也证明,法器的辅助对道衍如今的境界来说,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淳于嫣无条件地信任自家主上,贴姜惊鸿最近, 就挨在边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伴随精血的流逝,姜惊鸿的脸愈发煞白,他依旧没有停下,咬着牙继续吟诵。
唱词不能错任何一个音符,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还将遭到可怕的道则反噬。
不多时,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祭坛上方汇聚。犹如凝练了苍茫远古和天地道则的巍峨肃穆,教人不由心中生畏。
姜惊鸿念完最后一个音符,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拼着最后的力气提醒:都跪下!
不用他说,其余人都呼啦啦的跪下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都渺小的可怜。
方轻鸿什么都听不见了。打从它出现起,他的识海内,就一直有道声音在循循善诱着呼唤:过来,快过来。
身体对它的趋利性更倾向于本能,犹如婴儿对母体的渴望,他也在渴望着这股力量。
鸿蒙之力。
混沌原初,酝酿万物,连天生神都诞生其中,是真正孕育生命的母气。
意识渐渐模糊,方轻鸿仅剩的精神,都集中在眼前逐渐凝聚的门户上。
洞开的门户后面,是无尽的黑暗,可脑中的声音更大了。它们呼唤着自己,犹如呼唤久别的孩子,而自己的身体,也在迫切地相应着。
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他只觉门内的黑暗突然像螺旋般,开始旋转起来,产生的巨力将自己吸附了进去。
在没入门中的最后一刻,方轻鸿回头看了一眼。
视野内,只有飘舞的晶莹雪花,和树叶被狂风鼓动,随波逐流的模样。
紧接着,无边黑暗吞没了他。
不知过去多久,意识渐渐回笼,方轻鸿蓦地睁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在黑暗的河流里徜徉。
他勉力调动神识,观察了一圈周遭,发现这里大的恐怖,完全探知不到边际。再就是,什么都没有。
众妙之门内,尽归原初的虚无。
方轻鸿注意到自己左手的小指上,那根寻常根本看不见的红线,此刻暴露出行迹,柔弱无骨地漂浮着。
一切在这里,都无所遁形。
怔怔看了会儿,突然伸手,去够那根细的仿佛用力一扯,就会断掉的红线。
他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而后一点点摸索着拉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只是想看看,如果拉到尽头,红线的彼端会不会出现他想的那个人。
耳畔传来那道一直呼唤着自己的声音:我可爱的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方轻鸿警惕:你是谁?
我?你可以认为,我是孕育你的存在。
方轻鸿:你是我母亲吗?
母亲?真是个新鲜的称谓,你可以这么认为。
方轻鸿:什么意思?难道我
没错,你非肉体凡胎,没有俗世意义上的父母。
方轻鸿突然想到什么,追问:这也是那个作者让你做的?
不,他并未想得这般深远,是我主动选择孕育了你。
你不降生,世界就会因为没有必要的存在,而消亡。但他并未想过设计你的父母,如何孕育你,便成了问题。
当初送你去浣花剑宗的那只仙鹤,也为我所衍化。
方轻鸿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红线,喃喃:你是天道吗?
是,也不是。
何意?
集齐九字真言,你自会知晓。如今说与你听,你也无法意会。
九字真言也是你创立的吗?
非也。
那
那道声音打断他:方轻鸿,你为命运之子,可有所求?
方轻鸿:那我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答案!
对方沉默片刻,道:好。
因缘已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从这一刻起,真相的业,便尽数由你承接。
声音的主人说完,方轻鸿再度昏迷了过去。
冗长的寂静后,传来依稀的人声,方轻鸿下意识向声源处走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动了。
声音从前方的光源处传来,他走着走着,将漫无边际的黑暗抛诸脑后,终于得见天日。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突然愣住了。
他在一座神庙里,而庙里供奉的,赫然是与柳梦涵面貌一般无二的西王母!
而拥有同一张脸的另一位当事人,则跪在神像前,向她的神祈愿,想要一根与方轻鸿姻缘天定的红线。
那时的柳梦涵,还没有如今足可吃茶风云的修为,只是一介分神修士,脸上的神情却古井不波,看不出稚嫩的痕迹。
在方轻鸿的记忆里,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沉着冷静,没有什么能打乱她的步骤。
西王母真的会回应吗?
她不是早已故去,死在了洪荒末年。
很快,答案揭晓,青铜像前的神龛上,出现了一截红线。与此同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是老祖为你,从六道轮回台前取来的,另一端已经系在天命之子手上。只要有了它,无论天命之子去哪里,你都能感应到他的方位,共享他的气运。
好好运用,不要让我们失望。
是。
柳梦涵恭恭敬敬行完礼,拿过红线,一圈圈缠在右手的小指上。
你何时行动?
柳梦涵闻声,手势一顿,垂落眼帘:此次道魔大战,我会寻找机会。
道魔大战?
救自己那回,不就在大战收尾时吗,她果然是骗我。方轻鸿想,内心心如止水。
身体陡然坠落,方轻鸿只觉眼前画面一转,又到了一个仙气缭绕的地方。白雾一般的仙灵之气伴随他往前走的脚步,依序散开。
青年在高台边缘停住,抬头仰望前方高耸入天际的巨大转轮,目瞪口呆。
转轮同体呈乌黑色,而在它旁边,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小转轮,相互间齿轮交错,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他又向下望了一眼,齿轮一直没入到无尽深渊,根本看不到底。
而在当中最大的那个齿轮上,用上古铭文,写着六道轮回四个大字。
方轻鸿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六道轮回转生处,竟然不是六条通道,而是这么个怪东西。
难道这也是作者设计出来的?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轻鸿回头,不由脱口而出:扶摇!
俊美的男人却没有看到他,迳自与他擦肩而过,走到轮回台边沿,不给方轻鸿伸手拉他的机会,一跃而下。
不!
不!
另一道声音与方轻鸿异口同声响起。
然而青年根本没心情寻觅,反倒是它的主人,继续连珠炮弹似的朝台下大叫:凤皇,擅闯六道轮回,破坏他人的宿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趁大错尚未铸成,快上来!
一腔拳拳之情,却并未得到回应。
而等扶摇一身狼狈的再上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个缩小的齿轮。
脱离了六道主体的齿轮,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红线漫天飘散。而在每根红线上,还缠着多条晶莹的因果之线。
扶摇目不转睛地盯着,而后迅捷出手,抓住其中一条,硬生生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