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心中回转,渐渐自悟明白了。
他伸手,拍一拍王峤的肩膀:“你先去答应阿翁。之后,我有办法成全你。”
王峤抬头,注视王峤,这也是一双清澈有星辰的眸子。
王峙言简意赅,说出心中计谋。
王峤缓了半晌,与萧丽仪两两对望,而后,对着点了点下巴。
此计可行。
第5章
两日后,到了下定的日子。
王崇与王峙亲至萧家,带来大量聘礼,其中有白羊和绢丝,有玉璧两枚,钱两万。
足见王家对这场婚事的重视。
王崇骑马在前,王峙一开始,怎么也不愿来,后来算是被架来了。他同样骑马,只是比祖父迟半个身位,他今日没穿墨袍,而是穿了一身淡白的袍子,外头又罩见褐袍。
二王旁边跟着步行的官媒,始终在王崇左侧。
走着走着,快至萧府门前,王崇突然冲那官媒开口:“把帖子递上来瞧瞧。”
媒人递楞了下,双手恭敬递过红帖。
王崇打开一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王峙的姓名、八字,并无差错。
媒人轻轻松了口气。
王崇却凝视着她,眉头扬起,声音厉且沉:“还有一张呢?”
媒人脸色刹白,却显出懵懂神色:“丞相在说什么?小的不懂。”
王崇旋起嘴角,笑却无声:“本打算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你却错过了。”
那媒人是见过王崇的手段的,顿时腿软,哀道:“丞相饶命!”
说着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另一张帖子。
这帖与方才那一帖,颜色一模一样,俱是喜红。大小裁剪,无毫厘差错。
两帖同执在左右手,如孪生兄弟一般,根本分不清楚。
王崇打开左手上,媒人后递来的帖子,里头写的却是王迢的姓名、八字。
王崇只眼皮眨了眨,神色无波,不知他心中是何种想法。
媒人仍在旁边求饶,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王崇将右手上,写有王峙名字的红帖递还给官媒:“若你能递上此帖,不出差错,就饶过你。若还要耍什么花招,莫怪我下手无情。”
官媒接过帖子的手都在抖。
他是识实务的,晓得丞相为大,那人的托付和贿赂,怕是要一并退还了。
王崇重将话强调一遍。
官媒一个劲地应好,说一定照办,又强调不会耍花招,请丞相放心。
王崇再不理官媒,而那官媒,因为惧怕,渐渐横向退得远了,距二王有些许距离。王峙则勒缰左移,贴得王崇近些,轻问道:“是太婆的命令?”
曾祖母在家在外,都是个说一不二,权威惯了的人。她不肯将萧家的好女郎让给王峙,哪那容易让步?
萧家一旦接了红帖,便是铁板钉钉,想来,是曾祖母借此移花接木,达到目的吧。
王崇斥责王峙:“别瞎猜,这事回去再查。”
当务之急,是将帖子无误递出去,萧家成功收了。
王崇叮嘱王峙:“把人都看紧了,别在萧家出丑。”又强调,“你也一样。”
王峙似乎仍对这门亲事不满,面上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了祖父。
二王快至萧府,萧家家主,早已领着举家上下,迎出门前。
见丞相来,热情招待进屋。
两家家主见面,自然少不了客套,你来我往寒暄,就耗了刻把钟。
而后,王崇才客气表明来意:“我此番来,是为孙儿下聘,定你家女郎为妻。两家再结姻亲,好合百年。”
萧家家主一口应承,直道:“好啊!丽仪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能得王郎为夫婿,我萧家门第生辉啊!”
王崇笑着接口:“唉,萧世侄过谦了,你家屋顶,哪一日不是华光四射!”
两家家主,禁不住互夸良久,脸上都漾着高兴。
言语渐缓,媒人要上前,王峙却抢先一步,拜在萧家家主面前。
王崇身子后仰,审视孙儿。
王峙手往袖袋内探,他也有一张红帖,掏出来,呈给萧家家主:“世叔请过目。”
王崇低喝一声,然因围观的萧家子弟亲友众多,为了庆祝,还有乐师弹奏,嘈杂声中,萧家家主未听见低喝,乐呵呵将红帖接过去了。
萧家家主还说:“好,这帖子我收下了!”
王峙这才含笑道:“家兄王峤,德行若幽兰,文学佼佼,今日我能替家兄向世叔递帖下聘,实乃荣幸。”
此言一出,萧家家主大惊,打开手上红帖,见上头写的是王峤的姓名和八字。
萧家家主看向王崇,见丞相低头垂眸,似乎没脸,皱着眉头,额头也锁成川字,隐隐的无可奈何。
此刻,躲在帘后,原不该出来的女郎萧丽仪,竟挑帘从后面房中走出来,表明态度:若嫁王峤,欢天喜地。
那还能说什么?
亲友在场,百余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崇的提亲,只说为孙儿下聘。家主的答应,应的是王郎。
于是,堂堂王萧两家的家主,
竟被几个小字辈给算计了。
萧丽仪与王峤缔结姻亲。
王崇在萧家还要维持脸面,维持笑意,待到离开萧家,再面对王峙,那一张脸就彻底黑了,仿佛全天下的乌云都聚拢在他脸上。
王崇斥责王峙,一会吼他“好大的胆子”,一会骂他“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过会,又说王峙“浪费他一片好心”。
王峙撒了缰绳,两手都在空中,他给祖父赔不是,又说反正事情已经成了,要罚要跪都认了。
给王崇气得瞪眼、
王峙道:“阿翁,身为郡守,我已离郡数日。此时说什么也得回去了,下回回家,你再加倍罚我!”
当初他跟王峤合谋好,他去萧家,替王峤提亲,萧丽仪助力。而王峤要做的就是不做,不去裴家提亲,推掉裴家亲事,坐等萧家女郎。
如今合谋达成。
王峙想着,朝王崇行辞别礼,而后重抓起缰绳,回头朝冲天眺了一眼。冲天一声口哨,那班从广陵带回来的手下,全都四面八方聚来。接着排成两列,跟在王峙后面,调头北去,如雁列队。
王崇失仪,当街喊道:“你敢走?你敢走试试!”
王峙一打马,那就是飞起来,蹄声和风声俱大,什么话都听不见。
无影无踪。
王崇见这孙子是拉不回了,只得勒马转了半圈,往南回家。马蹄踏在路上,嘀嗒——嘀嗒——
王崇突然勒了一下缰绳,问道:“符宝呢?”
随从不解:“郎君应在家中?”
王崇道:“赶紧赶回家去!”
带着人马回到王府,询问众人,皆道王峤还能去哪?他腿脚不方便,常年待在屋中。
但王峤的居所在王府偏僻处,他又深居简出,到底在不在屋内,无人去查,都是想当然。
王崇命手下去请,回来来报,今日王崇出门不多时,王峤坐了曾祖母的软轿,悄咪咪从侧边小门出去了。
手下还探得,萧氏老夫人同样不在家中。
但去做什么了,普通下人一概不知,几名亲信如云端者,咬紧不说实情。
王崇道:“那就往死里打!”
手下领命下去。
王崇独在屋中,伫了一会,走到窗前,见柳秀花娇,心情却躁郁,骂了一句:“蠢魔奴!”
王峙这愣头青,被人算计了,还帮着人家!
裴宅。
裴一之前同家里人说的,王家会在初八来下定。
今日才初六,怎么提早来了?
连裴一都疑惑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裴夫人一听,夫君又记错事,还是这么大的事,免不了数落他一顿。
裴一笑呵呵:“王家人要来啦,准备准备吧!”
裴夫人憋着气,招呼仆从布置,很快,王峤叩门。
裴一亲自开门,见得王峤在门前,不吃惊,却吃惊王家的老祖母,竟也来了。
裴一忙命仆人敞开大门,还唤裴夫人一同出来迎接。
裴夫人见得王峤,风雅清秀,心想,倒是副好相貌。
与王峤交谈,如沐春风,裴夫人心赞:到底是大家教出来的,风度翩翩。
然而,进门后王峤迈步行走,高低不齐,跛脚明显,裴夫人心底的赞叹旋即转作惋惜:王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