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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记 驯狼记 第19节

这郎君明明跳至众人当中,却视若无睹,喘两口气,继续跳到王近面前,直扑入怀,喊道:“阿娘!”

他应该是王近的儿子。

这分明喊错了。

王近却笑呵呵应声,还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小郎君撒娇道:“阿娘,我想吃糖!”

王近旋即从袖袋中掏出一颗甜糖,递给儿子,看来是随时备好了的。

甜糖外头包着纸,小郎君却不拆不剥,直接往口里塞,仆从自在看在眼里,连忙上前,道:“郎君且慢!”

小郎君歪着脑袋回过头:“嗯——怎么了?”

自在熟练地剥纸取糖,塞入小郎君口里。

小郎君拍手笑道:“糖甜。”

拍了半天,巴掌响亮,也不觉疼,突然停下:“咦,自在,你怎么在这?”

敢情方才根本没意识到是谁给他剥的糖?

自在躬身含笑,刚要说话,小郎君却继续叫道:“自在最好了,自在你那里有糖吗?”

自在竟然真也从怀中掏出一颗糖,剥开呈给小郎君。小郎君抢了瞬间丢去口里,一时塞了两颗,口齿不清,却含糊不住喊甜。

王峙见状上前,笑道:“岫儿,我这也有一颗。”说着从袖内掏出一颗糖,纸剥开,单手递给小郎君。

他竟也备了。

小郎君原叫王岫,他的动作言语再次僵住,愣愣注视王峙,半晌一字一句发问:“魔奴哥哥,你几时也在这儿?”

下一秒,飞奔过来,将王峙的糖也塞入口内:“魔奴哥哥的糖最好吃!”

含含糊糊,要很努力才能分辨他的吐字。

裴爱在旁瞧着一切,既楞且懵,插不上手。王岫却突然注意到她,发出一声尖叫:“哎呀,她是谁?”裴爱来不及解释,王岫已经埋头扑入王近怀里,喊道:“不认识,怕、怕!”

裴爱要近前,却见这位族弟后背弓着,瑟瑟发抖,一时止步。

王峙迅速过来,牵住裴爱,接着朝王近点头,示意道:叔叔,我们先走了。

王近怀抱王岫,不停捋着儿子的后背,远远朝王峙点头,算是回应回应:速去速去!

王峙便赶紧拉着裴爱,和自在冲天一起离开了。

自在步伐飞快,将三人引至仓库,裴爱有点跟不上,到了后一直喘气。

自在将锁打开,而后朝王峙鞠躬:“奴担心小郎君,先告辞了。这里头的物品,郎君任选,选完后将锁带上即可。”

王峙点头:“你快去吧。”

自在迅速再行一礼,飞步离去。

王峙、裴爱、冲天,缓缓进屋。

仓库里三、四十排货架,什么都有,囊括吃穿用度。既有珍宝,亦有寻常物。

甚至连银子都随意堆着,十来箱,溢满了掉出来也没人管。

裴爱同王峙走了一圈,隐隐觉着,这位从叔,是把历年所得所发,包括赏赐都放起来了。

他没碰更没有用。

裴爱便说出猜测,问王峙是不是这样。

王峙道:“嗯。”猜得九成对吧。因为还有不少所得,王近都拿去当了,统统换成五石散。

又问裴爱:“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或者喜欢的?”

这里面许多物品,是裴爱喜欢的,但却并不是必需。

她虽眼底喜爱,但晓得这时候不该贪多,便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就随便挑一件吧。”

王峙道:“拿两件吧。”

不拿算失礼,但拿一件也是失礼。

好事成双,裴爱不懂,他不怪她。

王峙便告诉裴爱要取双数的规矩,做主捡了两件寻常物,命冲天收着。

三人退出库外,王峙亲自锁了门。

三人离开王近住处,裴爱回头一望,仍见纱幔随风飘起交错,妖娆似烟,勾动她心中疑惑,痒痒的。

裴爱忍不住问了关于王岫的问题。

王峙还未答,冲天抢先一声:“哎!”

王峙起手,敲了冲天一个栗子。

他边走边说,用复杂了语气讲述王近这一脉的旧事。

之前提过,王巍同何女郎生过三子,其中王近是最小也是最聪明的,凭实力绝对官职三品,却自毁前程,效仿王达,沉溺于五石散和美姬。

说是效仿,其实一样也不一样。

何女郎离开王家时,王近最小,只三、四岁,可以说是打记事起,便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二房未续主母,王巍又常年在军中,便只有哥哥管弟弟,王达虽被过继,但到底在同一个宅子里,照顾两个弟弟的担子便落到他身上。

长兄如父如母。

后来,王达尝过五石散,又不自控,一朝沉溺。这时候二弟王递已经成人,懂得分辨好歹,便没有受影响。

但王近那时才十一二岁,哪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尊敬大哥,因此效仿大哥,同样染上了五石散瘾。

这一晃都二十年了,愈发戒不掉了。

王达宠爱美姬,在外蓄了数十名,其中一名歌女出生的燕姬,留下他的血脉——王峤。

却因为五石散遗留下的毒性,天生瘸腿。

王近也一样,宠美姬,畜美姬,养做外室。

王峙讲到这里,道:“三叔叔虽然宠溺外室,却是不一样的。”

裴爱仰头看王峙,见他昂首挺胸,目光投注到梧桐如盖的翠叶上,那叶与叶间正好有一束光射来,炫人双目。

王峙脸上,竟渐渐浮起尊敬之色。

第17章

王峙道:“三叔只宠一人。”

王近似乎只相中一名叫碧姬的琵琶女,与她合奏同歌,夜夜宿在她那里,似归家一般。

当时王近不过二十,王达已死,王递入仕外放,王巍对着唯一在家的,样貌与才学都是一流的儿子寄于了极大的期望。眼瞅着下月就要中正评议了,他却依旧不归家?

这还得了?

王巍回来,寻人不见,无奈去碧姬处堵人。

堵住了王近,他却咬牙不松口,就是不回来。

王巍气得拔了宝剑要砍,王近却叫嚷道:“你打呀!之前打疯了阿娘,现在要打疯我!”

他这么一喊,王巍举剑的手无力垂下。

王巍改了口气,劝,甚至求王近回家。

王近却道,父亲如果准许他娶碧姬为妻,他就回去。

他竟要娶琵琶女为妻?不是妾是妻?

王巍震怒,他原本已为儿子安排好了顺畅道路,入仕为官,再与庾家结亲,此时怒火浇心头,弃剑抽鞭,一鞭朝王近抽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门后偷听的碧姬冲出来,替王近扛下一鞭。

王近抱住碧姬,霎时流泪。

王巍瞧着,胸脯都被气得一鼓一鼓:疯了完了!儿子竟然会为一个姬女痛哭流涕!

王巍恨铁不成钢,转身离去。

王近则留下来照顾碧姬。

后来碧姬伤好了,他仍眷恋不回,生生错过评议。且五石散也食得比平时更凶猛了,一日要服三回。

犹如开弓没有回头路,更何况他不愿回头。

许是五石散服得太多,王近衣服越穿越宽大,行事也越来越荒诞——王巍不允碧姬过门,娶不成妻,他就纳妾。

明明是外室,却给予贵妾的名份。

到了纳妾当日,竟以妻礼迎之。

王巍当日正好在家,起先得知王近纳妾,觉一场闹剧,老脸蒙羞,躲在家里不见不听。后来听说竟荒唐行妻礼,王巍一个戎马沙场的将军,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栽倒在地。

“尊卑不分,孝义不守,廉耻不顾!老夫没这个不孝子!”王巍说。

他这么说了,却只是断了王近的月钱,并未把王近从家谱上除名。

可王近却彻底不回了,堂堂高门嫡子,竟与琵琶女一同开起酒肆,当垆卖酒,自立门户。

建康城的百姓们,明日难得一见王家子弟,就算见着,也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不得一瞥俯视。

神仙般的人物,如今竟只要付了钱,就可以得他打酒,甚至能呼唤差使他!

一时间买酒的人蜂拥而至,甚至一些外郡的百姓都赶来都城,只为享受王近的服务。

王近来者不拒,你付钱,我卖酒,王巍却在家中气得暴跳如雷,出门又被同僚嘲笑。到后来,干脆回自己军中,躲开令他难堪的目光。

碧姬原先做琵琶女,是服过绝子汤的,跟王近后,身子养好了许多。两人均未抱希望,却无意怀子,欣喜若狂。

十月怀胎,诞下麟儿。

却同王达孩子的命运一样,五十散有胎毒。王峤是瘸子,王岫则是天生痴傻,个子一天天长大,智力却始终如三、四岁孩童。

有时候三、四岁孩童都比他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