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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离南枝 第39节

因为赶着进宫,就没回院子里。沈若筠往日不怎么戴镯子,出了荣禧堂便将两只镯子都摘了,递给早园,叫她拿回院子收起来。

两个人一道走着,等出了内院门,沈若筠忽想起一事,问周沉,“你家三郎呢?”

第三十七章 新嫁

周沉与她一道走着,沈若筠步伐快,倒也不必放慢步子。周沉本想问她还怕不怕了,忽听沈若筠问起周季,面色不虞:“这么关心他?”

沈若筠没搭理周沉话里的刺:“我与他备了一对护腕,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怎么你成亲,他都不在?”

“他为什么不在,你猜不到么?”

沈若筠白他一眼:“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我有法子帮你变哑巴。”

两人原并肩走着,沈若筠放慢了些,与他拉开了两步距离。

“这就生气了?”

见沈若筠不理他,周沉又问:“连二房的都有礼物,怎么不见你给我准备什么?”

“对外是要做做样子,也是我家的礼数,对你就不必了吧?”沈若筠觉得他这话奇怪,“陆蕴给你家回定礼时,不是给你送过衣裳吗?”

周沉振了振袍角:“这果然不是你做的,我今日穿了,你都没认出来。”

“我哪会这个。”沈若筠看了看他身上的银朱色锦袍,“这是我家绣娘做的。”

“一点也不会?”

“算会穿个针吧。”

“每月卧雪斋送去沈家的珍珠膏花费千两……陆蕴却连个女红老师也舍不得给你请么?”

“学不学女红有什么打紧的?”沈若筠莫名其妙,“陆蕴说学什么的要看自己的兴趣,不想学的,便可以不学。”

“怕是他不想要你学吧。”

沈若筠便是个傻的,这个时候也听出周沉话里有话了,语气也重了些:“陆蕴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若再这般阴阳怪气,就不要与我讲话了。”

周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与沈若筠点出陆蕴其人心机来,话也说得很不得体。只是他没想到沈若筠对陆蕴如此维护,微微平复了下心绪:“不过是与你闲话几句罢了。”

“他与你并不熟,你还是别说这样的长舌之语了,很不礼貌。”

周沉嗯了声,见她仍不肯与自己一道而行,语气和缓些:“三郎被父亲送去外地书院读书了,也不知我与你这样快就成亲了。”

沈若筠点头,不再说什么。

上马车时,周沉想扶她,沈若筠视若不见,自己上了车。

周沉的手停在那里,心道沈若筠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因着官家赐婚,成亲后要去宫里谢恩。今日赵殊有些朝事绊脚,未召见两人,打发他们去福康殿给太后请安。

自知道祖母生病,沈若筠见到刘太后,都会想到祖母,尤其是闻见福康殿里那股遮不住的药味时。常言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这世上又有几人真能看破呢?

沈若筠闻了闻殿中药味,细辨了,太医院的御医竟用了龙胆草。此药最苦,且药味难以散去。

女官扶着刘太后坐了,沈若筠才与周沉一道行了礼。

“好……好……”

刘太后受了礼,笑盈盈看着两人,赐了好些奇珍,对沈若筠道:“好孩子,来我这坐。”

沈若筠闻言上前,靠得近些,闻到她身上并无龙胆草味:“娘娘定是没有好好吃药。”

“哪有这样与长辈说话的。”刘太后假作恼状,脸色却是十分慈爱,“那药哀家喝了便总是反胃,且生死有命,便不受这份罪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娘怎么忘了。”沈若筠劝道,“不过龙胆草太难入口,换成黄芩会好些。”

“便叫御医制药丸也可,可不能不吃的。”

刘太后笑着却不应,与周沉道:“你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人,得了佘太君的宝贝孙女做孙媳。”

“普天之下,还是娘娘最有福气。”周沉恭敬道。

“想来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罢。”刘太后看向沈若筠,“我前些日子见到你长姐,令我想起你祖母年轻时的样子,只没她那般跳脱。”

“咳……咳……”

话说得快了些,刘太后咳嗽起来,沈若筠替她顺气,又接过女官端来水喂她喝。刘太后喝了水,小声与她道:“哀家知道,她们在这汴京,唯一的牵挂就是你,如今你嫁到周家,她们在冀北也能安心。”

沈若筠心道周家算什么好去处,面上却挂着笑,“得蒙皇恩,自是安心的。”

两人一道回去时,沈若筠掀了车帘看外面。她每次从宫里回去,都会在马车上往外看,看看离家还有多远。今日眼看着已到下马街的路口,却又转了方向,令沈若筠很不习惯。

她也不再往外看了,心下怅然若失。

“你很想回去么?”

“不然呢。”

“再忍两日,后天便可回去了。”周沉见已过了午时,低声与车外的安南吩咐,“去丰乐楼吧。”

“今日要在外面用饭吗?”

“你不是很喜欢这家吗?”周沉反问她,想起沈若筠小时扮成小郎君,灵活地从车上跃下的样子,“小时候扮成个小郎君也要来馆子吃饭,不是你干的事么?”

沈若筠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扮成过小郎君来这里吃过饭,陆蕴并不限制她出门。有时候穿圆领的袍子,也不算易服……估计是周沉记错人了。

下马车时,车身晃动了下,沈若筠有些没站稳,周沉牵了她的手:“别着急,下车小心些。”

他这套熟练的动作做得很熟,语气也温柔。沈若筠好像看到周沉对待旁的女子时的样子,心下有些膈应。

“你不必如此。”

“在外面不好太过生疏。”

沈若筠抽回手,自己下了车。

行菜认得周沉,见他带了女眷,忙把人往雅间带。周沉把菜帖拿给沈若筠,沈若筠点了些自己爱吃的,又递给了周沉。

“三朝回门后,你每日要做什么便做,要回沈家也行……”周沉道,“不过不要太张扬,我会叫安南帮你安排的,也不要太频繁。”

“这我知道的。”

行菜先上了几味凉菜,然后是招牌一品酥。沈若筠早饿了,夹了一个吃了,又喝了些茶水。

“以后你便住嘉懿院东梢间,我会去西边住。”

“好。”沈若筠点着头,这样划分很好,以明间划开,东边她住,西边周沉住,互不干涉。

虽是饿了,但对着一桌子菜,每样都尝尝就有些饱。沈若筠喝了碗汤,起身活动一下,站在雅间窗前往下看,正见丰乐楼后街有不少衣衫褴褛者沿街躺了密密一片。

虽知道眼下正值灾荒,但这跟亲眼看到完全不是一回事。沈若筠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在汴京的主街道上,也能有这么多流民。

见她站在窗口看得入神,周沉也走了过来,与她道明原因:“丰乐楼施粥,故这里的流民多一些,他们大多是从大名府来的,那里今年遭了虫灾,正闹着饥荒呢。”

“不止大名府,”沈若筠点着人数,接着周沉的话,“大名府更北边的青州也遭了灾,今年收成不及往年一半;真定府更惨,原去年有望县十,紧县三十余,很是富庶……怕是今年后,俱成中下县了。”望县紧县的说法,是《宋史》根据富庶程度对县的分类,分为:赤、畿、望、紧、上、中、下。

“真定府还不至如此的。”

“那真不好说,真定府今年春耕逢寒露风与早霜,夏税逼得百姓卖儿鬻女……冬日必是不好过的。”

周沉有些意外:“你如何知道真定府的事?”

原真定府知事鲍瑶才能出众,颇有见识,于民事军政都极有建树。明宗皇帝赵蠡曾称其“材猛过人”。

可这样的人,于私德上放荡不羁,一好女色,时行夺民妻女之事;二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三为贪吝不仁,派遣属吏、士卒往来青州、麟州之间,贩卖纺织品、药物等物资,牟取暴利。

偏偏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查无可查。

鲍瑶今岁才被赵殊贬为检校工部尚书、宁国军节度副使,是一个空有头衔的官儿,可真定府却已是被他祸害得元气大伤,民不聊生了。

“看邸报。”沈若筠发现自己多言了,“在家无聊,看了一些。”

“邸报不会写寒露风这样的事。”

周沉睨向她,除了寒露风,鲍瑶的事也未上报,沈若筠如何知道的?

“我家有青州来的丫头,她讲给我听的。”

临回去时,沈若筠看着这些可怜人,还是心下不忍。她从自己葫芦形荷包里倒出一个小金锞子,原是压荷包的吉祥物件,放在桌上对行菜道:“今日多施些义粥吧。”

行菜却不敢收:“这可收不得,店里原是会施的,只今年流民太多,加上平日惯来领的人……太乱了些。”

“你们以后施粥前,只消当众往里加一把生米或做得半生不熟,平日来领的那些人便不会要了。”

“这……”

“每日来排队领义粥的,不会来你家吃饭,不过是想给家里减少些开支,可少生一次火。可这些流民们,风餐露宿的,若是饿死在街上,对你家影响更大一些。”

行菜细细思量,却又做不得主,拱手道:“我与掌柜的商量一二。”

“也好。”

周沉却将桌上那块金锞子接过来,自己拿了块银子换了。

“这样的东西,怎好拿出来用。”周沉捏着那块金锞子细看,见上面还刻着“珠联璧合”字样,手指在那字上轻轻摩挲了下。

沈若筠以为他要把金锞子还给自己,谁知周沉却自己收了。

回去周府的路上,沈若筠瞄着车外的流民,又想到冀北的局势,面色越发凝重。

周沉以为她还在忧心这些流民,与她道:“昨日宴席间,剩了许多喜饼……我叫安南带人将喜饼散些过来。”

“不好这样,若要发喜饼,也得泡软了。”沈若筠阻止:“这些流民得了易储存的干粮,必定留着,说不得就要争抢一番,恐出人命……靠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施舍,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周沉思量片刻,确实如此,对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来说,一个炊饼确实足以叫人起歹念。

“这些都是陆蕴教你的吗?”

沈若筠没回答他,满脑子的粮食事。若非灾年,可从仓库里取些陈粮,设个粥棚,接济这些可怜人。可眼下还是冀北边境的戍边军要紧些,冬季里本就艰难,若再缺衣少食……长姐她们如何能撑到明年春日里呢。

回到周家,沈若筠觉得困倦,又补了一觉,晚间周老太太住的荣禧堂遣人来请。

早园忙端了衣裳来与沈若筠挑。

“家常吃个饭,不必穿红了。”沈若筠扫了眼,满目红绯,“打扮得像个荷包。”

节青从上面取了件苏芳色的褙子,嘻嘻一笑:“可这几日不穿,怕更上不了身了。”

沈若筠换了,瞧见衣缘上绣着缠枝纹,还缀了圆润的小珍珠,“以后跟林君说,衣衫都做得简朴些吧,也省些开销。”

早园瞪着眼睛,反应半晌后笑道:“姑娘你莫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你现下已经成亲了,除了带来的嫁妆,这四季衣裳自是周家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