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明,她并不是完全失败了。
原先的打算本来就是让宣王注意到她,她已经大获成功了。
她都明白的。
只是……
只是。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你确定过了,这是卫大人的令牌吗?”陆夕眠仍有些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谢兰姝很后悔,她不知道陆夕眠会这么难过。顾虑着,有些不想说。
“我没事,你总要同我讲实情吧,还是说你也要骗我?”
少女强忍着委屈,憋得眼眶红红的,因为气息不稳,连她头上的发簪都在微微颤抖。
你也要骗我?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谢兰姝哪里敢接。
谢兰姝叹道:“我跟我哥确定过了,他——你知道的,他时常跟御司台的人打交道,跟卫大人算熟悉,不会认错。”
陆夕眠耷拉了脑袋,吸着鼻涕,声音闷闷的,“嗯,我知道,谢哥哥不会骗人。”
谢兰姝:“……”
她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重点。
“是谁骗你说这是他的东西?是宣王吗?”
“嗯。”
“所以你其实是在难过宣王骗了你吗?”
陆夕眠愣了下,“……是吧。”
她此刻只觉得比没有得到过这块令牌还要难受。
为何呢?
只因为宣王欺骗了她?
因为她被他骗了,在那么信任他的情况下。
“我知道这令牌的主人是谁时,还以为你跟卫大人关系非同寻常。”谢兰姝道。
可她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对劲,想不通。
记得那日陆夕眠只提到了宣王,从未提到过卫惩,而且陆夕眠和宣王互相打听对方的事也让她十分在意。
当时脑子里免不得就想岔了,以为陆夕眠夹在那一对主仆之间……
夕眠虽是大将军的女儿,但也无法同皇族对抗。若是到时候宣王和卫惩因为她而反目,对她不利,该怎么办?
不说宣王,就说卫惩。
卫惩虽然是宣王的下属,但他单拎出来,在京城中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能远离就远离。他能在宣王手里做那么多年,又岂是简单的人物?
陆夕眠不该和那么复杂的人搅合在一起。
“你到底和他们——”
谢兰姝终究没再继续问下去。
大夫来给陆夕眠的耳朵换药时,她又掉了几滴眼泪,吓得大夫以为自己手太重,忙不迭道歉。因为陆夕眠一直很坚强,这回竟哭了,大夫不敢怠慢,再下手时轻之又轻。
到了午休时间,陆夕眠回了内寝休息。谢兰姝担心她,没敢走,就在外间看起了书。
陆夕眠躺在榻上,毫无睡意。
她脑子里反复地过着和宣王相处时的那一幕幕。
回忆在金宁宫时,他的字字句句,每个抬眸,每个浅笑。
递给她令牌时,宣王说什么来着?
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她,然后便将她打发走了。
她那会沉浸在喜悦里,心里想着的是陆家或许就要迎来光明的未来了,竟是全然没注意人家到底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
真心?
陆夕眠弯了下唇。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真是糊涂了,竟妄图想从一个初见的人身上要真心。
而且,凭什么呀。
宣王有能力有手腕,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就非得和她这样的小人物牵扯在一起呢。
可他还是和她说话了呀……
那几面,那么融洽,都是假的吗?
在陆府门外,月光下,她冒冒失失地跟他讲了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奇怪极了。不知道他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呢?是否后悔把令牌给她了。
哦,应该是后悔了的,不然为何转日再到陆府时,宣王想将那令牌要回去呢?定然是察觉不妥,想反悔了。
那会她还厚着脸皮,揣着不属于她的东西跑了。
陆明鸢说她笨说得没错,她就是笨。若是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宣王只是客气呢?
陆夕眠鼻子涌上来一股酸涩。
她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肯定叫人为难了。
宣王殿下一向仁慈温柔,在金宁宫时见她受伤,怜惜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直接驳了她的请求,毕竟他人那么好。
面对着她不管不顾莫名其妙的讨要,不好拒绝,所以就随意给了她一个物件。
他若是给她自己的随身物品才奇怪吧。
后来宣王又想办法要回,不曾直言,也没有强迫她,也是怕她难过吧?
换到他的位置去思考,才发现宣王做得已经够好了。
他也没做错什么,面子给她了,忙帮过了,还要怎样呢?
“陆夕眠,你要太贪心了,人家又不欠你的。”
整个午休的时光,陆夕眠开解了自己许久,翻来覆去地想。
最终还是想通了。
翻了个身,还是没忍住。
“呜呜呜呜……”
为什么要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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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榻上起身时,时辰已经快到申时。
除了眼睛有些红,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谢兰姝放下书走过来,微微弯腰,盯着她的眼睛看。
小姑娘眼里还含着雾气,像是哭过后蕴了层烟雾,有未干的泪滴沾湿了睫毛,软软地贴在眼睑,瞧着无辜又可怜。
眼尾不知是哭得,还是睡后带起的薄红,清妩娇柔,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谢兰姝心里对宣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她抬手摸了摸陆夕眠的头,“还好吗?”
少女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精神。
“没事。”
“那就好。”谢兰姝也松了口气。
陆夕眠一向有什么便说什么,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看起来确实好多了。
这边才平静了些许,外头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陆夕眠耳朵听不清楚,只感觉又吵哄哄的。
谢兰姝倒是听得挺真,她无意窥探人家的家事,但外头吵嚷的声音实在太大,叫她不想听都不行。
是两个男子的声音,说话声被夏风送进了大敞的房门。
“她受伤是不是你害得!”
“放狗屁,那东西是李序应卖的,与我何干?谁叫她过去睡觉的,运气不好,怪旁人?”
“你若不牵线搭桥,她怎会受伤?!你们就是蛇鼠一窝!”
“嗤,我可什么都没干,不然为何御司台将我放回来?李序应还关着呢,有本事等他出来你去找他啊。”
“她也是你的姐姐,你真是蛇蝎心肠!”
陆明灏气笑了,“我若有那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干脆把她炸死,又岂是一只耳朵这么简单?”
穆铭似是被他吓到,哆嗦着声音:“都是一家人,你怎么、怎么……”
“一家人?哈哈哈。穆公子,我叫你一声表哥,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你为她出头,可人家看不上你这穷酸书生。别忘了,你若是考上功名,那娶得也是我姐姐,考不上,就滚回燕州。”
谢兰姝慢慢蹙起眉头。
李序应的名字她早听过,虽是侍郎之子,生母却是出身商贾。他身上的商人气息太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有钱赚,什么都敢做。
李序应在京城中名声不好,就连她哥哥谢司免都对其鄙夷不屑。
听说李序应是御司台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被宣王殿下请去喝茶。
此人十分擅长钻律法的空子,不过涉及到家族兴亡的大事时,他倒是挺有原则,一概不碰,也因此,他犯的那些事里,都是关上个几天就能被放了出来的。
怎么……这回陆夕眠的事也和他有关吗?
再说那个陆明灏,也不知他为何对夕眠如此恨之入骨。
陆家的家事谢兰姝不感兴趣,但她母亲和陆夕眠早逝的生母是闺中密友,她又视陆夕眠为亲妹妹,有些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做不到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