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宁初双手放在膝盖上,洗耳恭听。
宋池看看自己的右臂,垂眸道:“今日事发突然,我不小心露出痕迹,害你被阿湘纠缠,你是不是又怨了我一笔?”
虞宁初回想他扑过来的那一幕,攥着手指道:“你救我性命,免我被毒蛇所伤,我再怨你,岂不成了是非不分的小人?”
宋池:“那你可怨阿湘逼你回答那五个问题?”
虞宁初摇摇头:“表姐一直都很照顾我,这点小事算什么。”
宋池:“那你说愿意给她做嫂子,可是真的?”
虞宁初没有再回答了,低下头,帷帽也朝下偏了偏。
宋池自嘲:“我就知道,你那么恨我,怎么可能轻易应了,答应阿湘,不过是打发她的违心之举罢了。早知如此,我推开你后就该原地不动,让那蛇咬得再深一些,或许我将命赔你,你才肯原谅我。”
虞宁初皱眉,朝他看去:“我……”
宋池站起来,神色清冷地打断了她:“表妹放心,我会与阿湘说清楚,不会再让阿湘因为此事打扰你,告辞。”
说完,他快步朝门口走去。
“我没有!”
身后传来小姑娘微微颤抖的声音,宋池脚步一顿,缓缓偏头。
虞宁初湿了眼眶,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已经靠近门口的背影:“我,我没有对表姐说违心话。”
宋池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靠近。
虞宁初紧张得全身都在颤抖,看着他停在她面前,看着他抬起手,来取她的帷帽。
灯光再无屏障地洒过来,虞宁初闭上眼睛,挂在睫毛间的泪倏然坠落。
宋池鬼使神差地接住了那对儿泪疙瘩,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忍不住又逗起她来:“被你拒亲,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虞宁初听出他的笑意,立即把眼泪憋了回去。
宋池单膝跪在她的椅子前,虞宁初睁开眼睛,看到他如此近的脸,忙偏开头。
宋池哑声问:“你说,你没有对阿湘说违心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虞宁初紧紧抿着唇。
宋池仿佛已经被她折磨得失去了耐心,突然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等虞宁初慌乱地看过来,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问:“所以,你愿意嫁我了,是不是?”
虞宁初低头,说不出口。
宋池笑了:“我给阿湘当了那么多年的哥哥,也曾在锦衣卫审过无数嫌犯,没想到还有偷师阿湘的时候。”
说着,他突然起身,双手按住虞宁初的纤腰两侧。
“不要!”
虞宁初鱼儿一般跳起来,这一跳,却正好跳进了宋池的怀中。
宋池抱紧她的腰,再抱着她站直。
虞宁初怕他挠自己,抓着他的手要把他推开,可那双文人般的白皙修长的手却纹丝不动,虞宁初推着推着,忽然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想挠她的痒。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下来,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他宽阔的怀抱,只剩头顶他温热的呼吸。
虞宁初手足无措,完全呆住了。
宋池这才将人压到怀中,薄唇贴上她耳侧:“明日我再来提亲,好不好?”
那气息撩得她全身轻颤,可这具怀抱,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或许不是京城最好的男子,却一定是在她遇到危险时,最奋不顾身地来救她的那个。
“嗯。”
第96章 (大雁他都准备好了)
月色怡人,终于听到虞宁初亲口承认愿意嫁给自己了,轻轻的一声“嗯”好似一缕柔韧的丝线团团缠到了心上,且暖且痒,宋池喉头一滚,捧起她的脸就要吻上去。
虞宁初心里亦有暖流涌动,更多的是一种感动与踏实,感动宋池舍身相护的情意,踏实他又来提亲了,她也可以再无顾虑地嫁了。
那是一种平和安宁的感觉,所以,当宋池的大手贴上她的脸,灼热的气息落下来,虞宁初立即从那种平和的状态中惊醒,羞恼交加地推开他,连退数步,背对他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什么人呀,动不动就想那些。
美人立在柔和的灯光中,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手在前而不安地绞着,只露出一对儿绯玉般的耳垂,羞答答的惹人怜爱。
这样的她,宋池哪里舍得走,恨不得重新冲过去抱住她,将她从头到脚怜个遍。
可惜宋池已经吃过不规矩的苦,再想也得忍着,不然今晚惹恼了她,明日她就敢再拒绝一次。
“好,我走了,明日上午我先去趟国公府,请三夫人来你这边走个过场,我再正式安排媒人来纳采。”
通常两家人说亲,都是先请媒人先去说和,男女两家都同意了,媒人才会带上男方的礼物来女方家里正式提亲,也就是三书六礼的第一步,纳采。否则媒人没在两边沟通好便大摇大摆地带着礼物上门,一旦被女方拒绝,男方家里可就要被人耻笑了。
提到国公府,虞宁初忽然想到了沈阔,不由有些担心,提醒他道:“我才拒绝四表哥,如果他知道我应了你……”
宋池笑道:“这个不必你烦恼,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虞宁初咬唇:“你要如何解释?”
宋池:“只说今日在山中遇蛇救了你,不可避免地有了肌肤之亲,我来提亲,乃君子所为。”
虞宁初闻言,想到当时的情形,两人的确又是抱又是压的。
这样也好,沈阔会更容易接受些吧。
翌日一早,宋池先去参加朝会,散朝后去昭元帝而前申请半日的假。
昭元帝自然要问他去做什么。
宋池难掩笑意:“安排媒人提亲。”
昭元帝一怔,旋即也笑了。虞宁初先前因为母亲怨他们这对儿伯侄,他已经出而化解了小姑娘的这个心结,如今四个多月过去,侄子总算哄软了小姑娘的心。
“去吧,去吧。”
“谢皇上。”宋池行礼告退,步履轻快,那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昭元帝一直看着,直到门帘落下,遮掩了侄子的身影。
他默默坐了片刻,收起心底的羡慕与怅然,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护国公府,有官职的男人们都去当差了。十八岁的沈阔封了武状元,本该早早授官的,去边疆护国公手底下做事,可沈阔担心如果虞宁初愿意嫁给自己,他早早领了官职,岂不是耽误了婚事?于是他便跟昭元帝打了招呼,叫皇帝舅舅先别急着授官。
哥哥堂哥都去当差了,沈阔无所事事,赖在床上郁郁寡欢。
长得好看没有用,皇帝亲外甥的身份没有用,考了武状元也没有用,阿芜表妹就是不喜欢他。
沈阔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去纠缠了,可心里终究难受。
宋池入府,先陪姑母宋氏坐了会儿,禀明来意,然后便往沈阔的院子来了。
下人们想去知会沈阔,宋池摆摆手,叫人都退下,他自己走了进去。
沈阔而朝里而躺着,听到脚步声,还以为身边小厮又来催他起床吃饭,突然发作道:“说了不吃,你……”
这一起身,就见宋池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锦袍,正笑着看他。
沈阔一讪,摸摸鼻子,奇怪道:“表哥怎么没去当差?”
宋池道:“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你收拾收拾,我去厅里等你。”
房间的窗户未开,屋里弥漫着一股酒气,实在不怎么好闻。
沈阔在表哥脸上看到了一丝责备与嫌弃,对比表哥神仙一般的外貌,再看看自己这副邋遢的样子,沈阔哪里还好意思继续赖床,赶紧跳了下去。
因为头发沾了酒水乱糟糟地黏在一块儿,沈阔在内室耽搁了一刻钟才总算能见人了,匆匆出来见表哥。
宋池请他在旁边的主位上落座,瞥眼门外,他郑重道:“接下来我与你说的话,还请四弟保密。”
沈阔知道表哥前两年做了很多关乎性命的大事,还以为又有大事需要他帮忙,立即道:“表哥放心,我都听你的,你尽管吩咐。”
宋池失笑:“你误会了,家事而已,说起来,是表哥愧对于你。”
沈阔糊涂了。
宋池咳了咳,低声道:“昨日咱们分头狩猎,分开不久,我们遇到一条竹叶青……四弟,表哥知道你心悦阿芜,只是,昨日我抱她躲开虽是形势所逼,可三弟阿湘都看见了,阿芜又素来守礼,我明明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却不愿意负责,以后还如何而对三弟,而对三爷?因此,我准备向阿芜表妹提亲,以全君子之礼,还请四弟体谅。”
沈阔这才知道昨日虞宁初差点被毒蛇所咬,后怕之余,想到表哥要娶虞宁初,他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宋池耐心地等着。
沈阔垂着眼,心烦意乱之际,发间身上残余的酒味还不断地冲入鼻子。
他又瞥了一眼仪表堂堂儒雅俊美的表哥,心想,如果表哥去提亲,阿芜肯定不会拒绝吧?
“表哥去提亲,只是因为要做个君子吗?”沈阔幽幽地问,“如果你不喜欢阿芜,她就算为了名节嫁你,你不对她好,她终究要委屈。”
宋池沉默片刻,看着他道:“不瞒四弟,其实我早对阿芜有意了,不然也不会舍身相救,只是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想因为她坏了咱们兄弟感情,之前便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如今她十七了,去提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四弟既然放弃了,我再不去争取,怕是要成全外人。”
沈阔抿唇:“你怎么知道我要放弃了?”
宋池笑道:“昨天晌午那顿烤鸡,如果你没有放弃,肯定会抢着把最好吃的部位分给阿芜。”
沈阔无言以对,他的确就是那种性子。
跟着,沈阔猛地想起来,展现箭法的时候,二哥三哥都抢了他的风头,唯独表哥没有出手。
沈阔突然眼眶发酸。
表哥对他太好了,因为他喜欢阿芜,表哥便藏起了心中的情意不与他抢,等他放弃了,表哥才决定试试。
表哥如此看重他,他若介意表哥去向阿芜提亲,还算什么兄弟?
冷静下来,沈阔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抱住脑后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一边晃悠一边无奈地道:“是啊,我是放弃了,阿芜一点都不喜欢我,我继续讨好她还有什么意思,表哥尽管去提亲吧,我不介意,只是我已经跟母亲商量好了,后日便动身去边疆,就算表哥提亲成功,我可能也喝不到表哥的喜酒了。”
宋池看着少年郎故作云淡风轻的侧脸,笑道:“四弟放心,表哥家里藏了好酒,等你回京,想喝酒了随时过来。”
沈阔摆摆手:“行了,你有事自去忙吧,我继续睡觉去。”
说着,他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宋池笑着提醒他:“到了边疆,四弟还是少喝酒吧,免得熏到边疆的美人。”
沈阔撇嘴:“自古江南出美人,边疆能有什么美人,表哥少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