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乐说:“我做过的事不会否认,但官爷你也得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再让我吃官司吧?”
赵龙问:“你说说,为何?”
贺平乐指着爬上岸边的那堆小姐说:“因为她们先撞我的!官爷不信可以问那位船家,我们的小船就是被她们的大船故意撞翻的!”
赵龙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叫手下看着贺平乐主仆,他自己来到那堆头、脸、身都被泥巴沾满的女孩们面前,问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撞了她?”
船坞码头做的就是租船赁船的买卖,时常会发生两家不对付争船打架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船家激愤不已,泪流满面冲到赵龙面前扑通跪下,喊冤道:
“是真的!官爷,小人可以作证,这些小姐们的大船故意撞小人的船,如今小人的船坏了,不能用了,求官爷为小人做主!”
周围也有百姓搭话:“没错没错,我们都看那条大船先撞小船的。”
赵龙倾听了人民群众的声音,想起自己是条有梦想的咸鱼,是励志做好官的有为青年!
老百姓证据确凿求到自己面前,他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和善地把老人家扶起,赵龙质问姑娘们:
“你们可有辩解?”
姑娘们垂首相顾,连先前挑衅贺平乐的那姑娘都没了声音,所有人瑟瑟发抖,都知道今天惹了大祸,此时噤若寒蝉,心中暗想着该怎么与家中人交代。
今日她们都是来赴沈馨雅的约,从沈府坐马车到柳儿街,从柳儿街到船坞码头中间隔了一条民俗街,有人说下人马车跟着累赘,提议下车步行,一来可以逛逛民俗街,二来可以轻装简行透透风,此言一出立刻得到福鑫公主的赞成。
公主出言赞成了,其他人自然附和。于是沈家的马车和护卫都停靠在民俗街那头等待,不在此处。
她们边走边玩,从民俗街走到此间船坞码头乘船,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先前都被撞掉下水,全军覆没,刚上岸官差就来了,连个报信儿的人都没机会派出去。
姑娘们目光统一递向沈馨雅,今日她是主人,其他人都是客,理当由她对大家负责。
沈馨雅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也很无助,贴身丫鬟紫鹃气焰嚣张道: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可知我家小姐是……”
紫鹃话未说完就被沈馨雅匆匆拦住,沈馨雅急急摇头:
“住口,不能说!”
紫鹃慌忙闭嘴,周围姑娘想了想立刻明白沈馨雅的意思。
若她们是当街遇事,自报家门也没什么,可如今她们一个个落汤鸡似的满身泥浆,若是周围人知晓了她们的门庭名讳,还不知要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可不自报家门,又该如何脱身呢?
思虑万千后,沈馨雅对另一个年长些的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办过差,知道世情,心领神会往腰间摸了摸,所幸荷包虽然湿了、脏了,但里面沉甸甸的银子仍在。
那丫鬟拿着那包银子上前,半侧着身子遮挡住周围人的目光,从荷包中掏出三锭二十两的纹银,用滴水的衣袖遮着递给赵龙。
她五年前跟着大管家出过一趟门,被捕快拦了,大管家只花十两茶钱就把事儿给平了,如今她出六十两,是妥妥够了的!
丫鬟自信满满的想完,掩唇凑近赵龙小声道:
“官爷,这里的都是名门之后,身份不方便说出来,总之若事情闹大了,您铁定要跟着吃瓜落。所以您行个方便,这事儿就算了吧!以后有你的好处。”
赵龙往丫鬟袖子里看了看,三锭银子六十两,一两年前收买个普通衙役兴许够了,可赵龙自诩不是普通衙役,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一两年前。
六十两银子!哈,两年前在醉仙楼买只烧鸡还只要一百二十文,今年已经涨价到三百文。
名门之后……就舍得花六十两平事儿?骗鬼呢!
并且这些姑娘脸被泥巴糊了,个个狼狈不堪,全身上下没有半分贵气,谁见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连个护院护卫都没有?估计也就是些小门小户,士族乡绅家出来的,在他面前充名门,还敢话里话外威胁他,让他吃瓜落?
这些蹄子怕是不知道他赵大爷的身份!
把人带回府衙,让她们家拿钱来疏通,只怕一个人都不止六十两!
更别说码头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要秉公办理,争取在这片博个好名声!有了好名声,也就跟他‘当好官’的梦想更进一步了。
在心中打了一番算盘,赵龙不动声色接过丫鬟手中的银锭子。
丫鬟面上一喜,以为终于可以脱身了,谁知赵龙转身就对手下吩咐:
“来人,将这些胆敢贿赂官差试图脱罪的女子锁上,统统带回衙门,请府尹大人定夺!”
丫鬟面色一变,急急辩解:“不是!不是!官爷你听我说,我刚才没说清楚,你附耳过来,我再与你说!不能抓,千万不能抓呀!”
赵龙迎面啐了她一口:“呸!我告诉你,你赵大爷明镜高悬,为民请命,今儿你就是王母娘娘,只要犯了法我都给你绳之以法!”
“好!”
围观百姓传来一阵欢呼,赵龙更加得意,让人捂住那丫鬟的嘴把她拖下去,自己上前指挥:
“今日码头之事人命关天,船坞当家的,还有这艘船上所有船夫艄公,凡事有关者,全都锁上!”
“还有你,你,你,你你你!统统跟我回府衙交代案情!”
赵龙官威十足,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案情有关的人,包括贺平乐主仆和老船夫,全都被他点名,颇有种要大干一票,把民事案件升级成重大刑事案件的架势。
碧溪听说要去衙门,急得拉贺平乐的衣袖:“小姐,咱们也要去官衙吗?”
贺平乐教育她:“配合官府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碧溪一头雾水,小姐说的什么义务不义务她不懂,但不管怎么样,小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绝不退缩!
狼狈的姑娘们也急得不行,可她们没有别的办法,派出去交涉的丫鬟不给力,她们再想派其他人私下去跟官差表明身份都没机会。
沈馨雅抱着福鑫公主的手臂,从牙缝里悄声说:
“公主,你,你说句话呀!”
福鑫公主两手一摊:“你们不想暴露身份,我也不想啊!算了算了,反正脸都糊着,谁也不知我们是谁,将错就错,到了京兆府再说!”
一国公主变成这鸟样,要传出去,她今后干脆别做人了。
沈馨雅无法,只好咬碎了银牙,屈辱至极的被官差套上锁链,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回京兆衙门!
赵龙自觉是个会办事的体贴人,锁这些女子回京兆的时候,为了照顾她们是姑娘家,特地在她们的囚车外罩上一层不见光的黑布,以免她们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羞臊难安。
一层黑布罩着的囚车来到柳儿街口,相府的七八辆马车一字排开,车夫和护院们开开心心的晒太阳等自家小姐游船回来,黑布囚车经过时,他们还好奇多看了两眼,私下讨论囚车里关押的是什么了不得的江洋大盗,讨论之后,一行人继续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是个人才,一下抓了这么多烫手山芋回去。
第25章
京兆府尹孙屏州是武定三年的进士,授业恩师告老还乡前举荐他入朝,官场沉浮十几年,好不容易坐上了京兆府尹的位置,这些年顺风顺水,官场得意,情场更得意,红颜知己遍布金水河畔,每个都是真爱。
这日他从外面回到府衙,刚下轿就有个官差冲上前来,把他吓了一跳。
“姐夫!”赵龙躬身行礼。
孙屏州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一惊一乍,吓死本官了。你不在巡岸码头待着,来衙门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京兆府的大门,赵龙殷勤备至:
“我这不是想姐夫了,特地来看看您,都等您半天了。”
孙屏州啐了他一口:“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许叫姐夫!”
赵龙从善如流:“是,姐夫。”
孙屏州懒得跟他计较,问:“你姐让你来的?回去告诉她,我今晚就去!”
“不是不是,我姐没让我来,是我给姐夫揽回一件大案!”赵龙说。
孙屏州讶异的看了看他:“大案?杀人放火?拐卖走私?”
破获案件是会记录到每年吏部的考核中去的,所以孙屏州若想升官,办的案子越多,案子越大,绩点就越好,因此他对案件很敏感。
赵龙说:“没那么严重,不过也差点闹出人命!”
孙屏州失望坐到太师椅上,接过丫鬟奉的茶,兴趣恹恹,赵龙却情绪高涨:
“一帮坐大船的小丫头差点把两个坐小船的小丫头撞进河里,然后坐小船的小丫头又把坐大船小丫头的大船给撞到河里,然后坐大船的小丫头就全都掉进了河里,然后做小船的小丫头……”
孙屏州实在受不了他,把杯子重重拍在案上:
“闭嘴!什么大船小船大丫头小丫头的,听的人头疼!”
赵龙赶忙收声,酝酿一会儿后,长话短说:
“我把她们都抓回来关在牢里,姐夫待会儿可以审审她们,让她们家里人来出钱打官司,咱们从旁收钱……呃,不是,是收诉讼费。她们人多,诉讼费定然少不了。”
赵龙正殷勤的表功,回廊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狱长气喘吁吁的跑进后堂,看见赵龙也在,一双眼睛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肉来,赵龙觉得莫名其妙,刚把人送进牢里的时候,明明狱长还对他和和气气哥儿俩好,相约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来着。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孙屏州问。
狱长拿了一张纸递到孙屏州案上:“大人,要出事了。”
孙屏州不以为意,眯眼扫了一眼监狱长送上来的纸,他眼神不太好,见纸上好像都是些人名,既不是公文也不是旨意,孙屏州端起茶杯气定神闲问:
“能出什么事?”
狱长见孙屏州不看他递上的纸,直接大喝道:
“大人,咱抓错人了!尚书令家的张小姐,太傅家的宋小姐,安定伯府的大小姐……”
“噗——”孙屏州一口茶喷出,嘴都来不及擦,就起身质问:“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谁,谁给抓进来了?”
狱长把人名重复了一遍,孙屏州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不是!你好端端抓这些小姐回来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狱长瞪着一脸呆滞的赵龙:“这就要问他了!小人说的还只是小人认得的三位小姐,还有小人不认得的……大人您自己看吧!”
孙屏州愣了片刻才知道狱长让自己看什么,着急忙慌拿起桌上的纸,凑近看起来,越看心越凉,到最后他连抓纸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坐在地。
除了尚书令、太傅府、安定伯家的小姐之外,还有礼部侍郎家的,奉恩公府的,诚意伯府的小姐……若只是这些便罢了,他硬着头皮把人好端端送回去,磕几个头,自打几个嘴巴估计还能有命在,可这名单里还有三个惹不起的。
沈丞相之女沈馨雅、宣宁候之女贺平乐,还有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福鑫公主!
这三位大神无论是谁家老子,他都惹不起!
沈丞相是什么人?那是文臣之首,陛下的左膀右臂;
宣宁候又是什么人?武将之最,手握重兵的一品军候,打起仗来连陛下都要仰仗万分;